87 小心我割了你的舌頭
第87章 小心我割了你的舌頭
待鳳九淵急匆匆趕到驿館,卻吃了個閉門羹。問起來,檀夏只說:“殿下去視察河運周邊了。”
這個時候去視察什麽?雪還未見停,他去看一片冰河、茫茫雪景麽?
謝玹身上的餘毒原本都要清利索了,下一個周期的毒發也遠遠不夠時間,來的路上,鳳九淵從影衛口中得知,這件事起因是因為謝玹在坊間聽的一個消息。
蕭陵葬身于宮裏的一場大火之中。
這個消息捂得很嚴實,細究起來鳳九淵才知道,大火發生的時間竟已是三個月前。這世上若有誰想要隐瞞什麽,那麽定與太後脫不了幹系。
太後為何隐瞞這個消息?
蕭陵借火脫身,是與太後串通好的,還是太後故意在放虎歸山?
要說蕭陵這種人會死在大火裏,鳳九淵是不信的。
鳳九淵朝檀夏躬身拜別,換來檀夏更為惶恐的行禮。堂堂王爺,向一個婢女守禮,旁人看來是作踐身份,在鳳九淵身上,卻顯得極為尋常。
他好像向來如此,不顧尊卑有別,待一如既往的溫和。
他離開驿館,阿黑與杜喻之正在外等。雪是小雪,落在肩頭便化成一顆顆雨滴,杜喻之将他迎接上馬車,又悄無聲息地放下車簾,将所有的耳目悉數擋在外面。
馬車內,爐火燒得正旺。
鳳九淵拂袖坐下,開口便是一句“去永遇河”,永遇河正是永州的主河道,亦是此次運河的重要幹道。然而一句話說一半,鳳九淵又想到什麽似的,改口道:“罷了,回府,玄七,你獨自一人去盯着。”
玄七……就是那位哼哈二将之一阿黑,他領命離去,不問是誰。
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馬車在平穩的路上行進。靜默中,杜喻之遞給鳳九淵一封信。
後者正阖着眼閉目養神,聽見動靜,微微睜開那雙琥珀色的眼來。擁有這種瞳色的人,一眼望去只覺親近,可若是看久了,無形的暗色蔓延至瞳中,竟教人生出一絲不宜抽身的危險錯覺來。
“叔伯不必拘謹。”鳳九淵笑道,“方才被風吹了一場,現下有些頭暈,所以精神不大好。”
杜喻之不動聲色地一瞥,假裝沒看見他袖口上的濺射到的血,那血色暗紅,不知道是在哪裏濺到的,想必血的主人受傷不輕。
他輕輕咳了一聲,不敢多看,只道:“王爺要多注意身體才行。”
鳳九淵微微颔首:“是般若寺來的信?”
“是的。”杜喻之忙收回注意力,将視線落在信上,“主持說,陛下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王爺您……”
“有機會的話,我會赴京看望陛下。”鳳九淵嘆道,聽起來極為擔憂,然而那嘆聲極為短促,聽起來略帶敷衍,鳳九淵又話音一轉,“對了,十殿下可還好?”
聽見十殿下這三個字,杜喻之心驚了一瞬,勉力讓自己的語氣四平八穩:“十三殿下來到永州後,十殿下便住回了玉華殿,跟在太後娘娘的身邊。他雖不及十三殿下在太後膝下受寵,但從這段時日太後常去玉華殿可以看出,太後依舊還是關愛着十殿下的。”
杜喻之說的很保守,因為即便他算半個鳳家人,也摸不清鳳九淵真正的目的。
明明小時候鳳九淵還不是這樣的。
他記得很清楚,十六歲以前,鳳九淵雖也是悶葫蘆不愛說話,但看人的眼神極為真摯,那是一個少年人能露出來的眼神。十六歲之後,他害了場大病,在懷遠王府休養了好幾年,再出面見人時,便是眼下這個鳳九淵的模樣了。
數來數去,數十年來,鳳九淵給人的感覺竟再也未變過。
如今,他更是不敢揣度鳳九淵的意圖。
若說站在鳳家、鳳九淵的角度,單單被逼至北疆這一處緣由,他們就有反的理由。
當年為謝家打下江山,鳳家可謂是死而後已,如今三代人過去了,不需要了,就把他們的後人隔絕在朝堂之外,變相軟禁,削弱勢力……就算給了半塊虎符,也難平鳳家上下的怨氣——更別談現在連虎符都沒了。
般若寺的存在,就是一個證明。
可如若杜喻之猜錯了,鳳家不想反……那為什麽鳳九淵還在叫人盯着皇帝和謝端?
搞不明白。
胡思亂想之際,就聽鳳九淵悠悠開口:“叔伯。”
“……王爺。”杜喻之吓了一跳,捂住狂跳的心口,道,“怎麽了?”
鳳九淵:“叔伯可有心愛之物?”
“心愛之物?”杜喻之一愣,“是指什麽?”
“瓷器、錦緞、古玩,亦或者香車、寶馬、美人。”鳳九淵緩緩摩擦着二指,淡淡道,“世間至善至美之物,叔伯沒有特別鐘意的?”
杜喻之更疑惑了,好端端的問他喜歡什麽作甚,難道鳳九淵要送他東西?
但他又不敢不答,絞盡腦汁想了想,想起自家正廳中央放着的一個大花瓶:“除了夫人之外,我最愛的,應該是一個三彩釉花瓶。”
鳳九淵又問:“那若是有旁人奪了你這三彩釉花瓶呢?”
杜喻之:“……”
他現在篤定,鳳九淵是話裏有話了。而且這話中話還不是他能堂而皇之和鳳九淵讨論的!
杜喻之思前想後,選了個更穩妥的回答:“那便不要了罷。”
馬車內的爐火燒得太大了,整個車廂又密不透風,杜喻之悶得慌,額角不自覺地有一滴一滴的汗往下淌,擦都擦不及。
鳳九淵見了,體貼地掀起車簾,任外界攜帶着雪的味道的風吹進來,又遞給他一張手巾。
“叔伯不要緊張。”鳳九淵淺淺一笑,琥珀色的瞳中,笑意亦如石入漣漪淺淺蕩開,“我只是想從旁人口中得到一個答案而已。”
杜喻之松了口氣。
鳳九淵的心緒并未過于起伏,事實上,旁人也見不到他或怒或悲或喜或樂的模樣。
那他怎麽總是膽戰心驚的呢?
窗外的風吹進來,讓杜喻之胸口的郁結緩解許多,他看了眼鳳九淵,壯着膽子問道:“那王爺得到答案了嗎?”
鳳九淵:“沒有。”
頓了頓,他靠在車舷,擡眼透過車窗,看向外界熙熙攘攘的人群。
“曾經我的回答是,若三彩釉瓶不再屬于自己,那便重錘一敲,讓它碎在我的手中,不允許旁人得到。”
杜喻之眉心一跳。
緊接着,他看見鳳九淵笑了一下。
鳳九淵常笑,禮節的,包容的,尊敬的,善意的,各色各樣。唯獨沒見過這種。
硬要說的話,就好像……旁人能透過他的眼中看見一切,但那些都是零零碎碎的畫面,無法拼湊完整。
“但這不是我現在的回答。”鳳九淵緩緩道,“我不會犯錯了。”
而此時,被衆人牽挂的謝玹,正蹲在河堤一側,觸摸地上的雪。
永州既被定為運河要道,那麽它的河運必須通暢。冬日飄雪過後,永遇河的河面也會結一層薄薄的冰,不便船只通行,但永州地理位置優越,北通北疆,南達汴梁,又有衢州杭州禹州三地包圍,可謂是四通八達。
這運河若是修起來,天下指不定會有什麽變化。
謝玹凍得臉頰冰冷,更泛起一層不自然的紅。他微微收緊手掌,捏出一個雪團後站起來,“砰”的一下砸到了身側之人的身上。
因為那人正目不轉睛,甚至用稱得上冒犯的眼神看着他。
被迎頭砸了個正着,顧時清臉色轟的一聲紅了。他跌跌撞撞往後退了幾步,惶恐不安又有些意猶未盡地支支吾吾道:“殿、殿下。”
謝玹的視線冷冰冰的:“我問你,在你手上,這運河得挖多久?”
顧時清撓了撓頭:“若是只連通至杭州,六個月足以。”
謝玹:“工部的餘潛大人、永州州府李景揚,以及秦家家主秦庭,錢、權、人,都交予你,能提前多久?”
顧時清想了想:“一個月。”
“好。”謝玹點點頭,轉身面向他,“若出了岔子,唯你是問。”
在茫茫雪地之中,謝玹一身烏色的大氅猶為顯眼,天地之間,好似下一秒就要迎風飛走,化作天上的神仙。
顧時清一面拼命遏制自己的愛慕之心,一面深呼吸,小心翼翼道:“殿下身體好些了嗎?”
聽說不久前謝玹剛暈過一次,以至于現在看起來脆弱無比。謝玹剛剛找到顧時清,讓他陪着人一起來也永遇河視察時,他還覺得是同僚在诓他。
現下看來,謝玹身體好沒好不知道,但他心情肯定很不好。
就好像,向來從容安定的心中,有一只不安分的獸,呼之欲出。
顧時清看着看着,便又沒藏住自己有些露骨的眼神了。
他想,小殿下龍章鳳姿,人人都愛,據說身邊也跟着不少娈寵,那什麽秦庭不就是?還有那懷遠王,看他的眼神就不尋常!
為什麽旁人可以,他顧時清就不行呢?
他隐隐有些不甘心。
這般想着,顧時清又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膽子,将原本只該藏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謝玹臉色不變,目中卻露出寒光:“你再說一遍?”
顧時清瑟縮了一下:“下官……”
“事不過三。”謝玹笑道,“你只剩最後一次機會了,若再來一回,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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