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1)

周小英抱着陸滿滿,一勺一勺地給她喂泡好的奶粉。

奶粉是陸夏一個學生的家長把她弄到的,原本還想白送給她,想讓她多照顧自己的孩子,陸夏堅決給了錢。

屋子裏很安靜,只有湯勺輕輕敲打在碗沿的聲音。

陸國強将沒有點燃的旱煙放在嘴裏,打破此刻寧靜,問道:

“三丫頭,外頭傳你離婚了,這事是不是真的?”

陸夏點了點頭,“恩,是真的。爸、媽,對不住,是我太任性了。”

趙桂芬眼眶頓時紅了,“高家人也太欺負人了,我們家是差了點,可,可也不能這樣啊。連個商量都沒有,就,就這麽逼你把婚給離了,真欺負我們陸家沒人了!”

陸東豐得知妹妹回來之後,也從地裏回來了。

他甕聲甕氣地說:“三妹,我這就找人給你讨回公道!”

陸夏連忙攔住他:“爸媽,大哥嫂子,婚是我主動提出要離的。”

屋子裏的人一臉震驚:“啥?”

“我沒跟你們商量是我的不是,可我這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了,晚一步滿滿就要被他們給帶走了。為了孩子我就想任性一回。在高家我日子過得不好能忍,可孩子無辜。”

大家看着乖巧可愛的陸滿滿,都不由嘆了一口氣。

女人最在意的莫過于孩子,父母丈夫都排在後面。

趙桂芬:“那也用不着離婚啊,下一胎生個男孩就好了。”

這是這個時代很多人都有的觀念,覺得家裏沒有男孩是不行的。

陸夏心裏很無奈,卻也沒有把太多關注點放在這上面,否則會糾結死。

“誰又能确保我下一胎生的是男孩呢?就算是,我日子是好過了,滿滿還是一樣不被待見。他們跟咱們家不一樣,女兒都是用來糟踐的。”

陸家人也是看重男丁的,在農村沒男孩就是絕戶,會被人瞧不起。

可他們也沒有薄待女孩,看他們頂着壓力供原身上高中就知道了。

屋子裏盡是嘆氣聲,這個道理在座的人都明白,村子裏像劉秀梅那樣的人家也不少。

“可是你離婚了,以後可怎麽辦啊?”趙桂芬惆悵極了。

死了男人的寡婦,都比離婚的女人好找對象。

因為大家都覺得一個女人離婚,肯定是這女人哪裏不好,或者哪裏出了問題。

陸夏笑了起來,“爸媽,你們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是不是比結婚的時候好得多了。”

陸夏此時還年輕,一個多月好吃好喝,已經把自己養回來了。

雖然依然很瘦,可是氣色非常地好。

加上陸夏不像原身一樣腼腆,總想将自己隐藏起來,顯得也更加有活力。

趙桂芬依然擔心:“可是女人家終究還是得結婚,你離婚了能找的還不如前頭的。”

“媽,你以前不是跟我說,結婚不能将就嗎。我現在有了孩子,不結婚又怎麽樣?婦女能頂半邊天。再者,真要有什麽事,我不是還有你們嗎?”

趙桂芬還想說些什麽,周小英插話道:

“三妹說得沒錯,要是以後能找到個好的那更好,就算找不着,不是還有咱們嗎。我家三個小子,一定會給三妹撐腰的。

我說得難聽點,你們看村東頭的王寡婦,她男人還在的時候過的什麽日子?現在男人沒了,苦是苦了點,可再也沒挨打了,以前我都擔心她會被打死。”

陸東升:“就是,三姐有我們呢。反正我覺得現在的三姐的日子可比以前好多了,之前我去高家看三姐,那樣子我都不忍跟你們細說。

現在三姐能自己掙錢養活自己和滿滿,可比在那刻薄的老婆子手下過活好一萬倍!”

趙桂芬:“可三丫頭才二十出頭,一輩子還那麽長,身邊沒個男人,連說個貼心話的人都沒有。還有外頭人肯定會說三道四,這可怎麽熬啊。”

“行啦。”陸國強将嘴裏的旱煙拿走,“現在已經離了,說那些也沒用了。三丫頭什麽性子你還不知道,要不是被逼着沒法子,哪裏會悶不吭聲地幹這麽一件大事。”

陸國強望着陸夏:“三丫頭,你跟我們說實話,到底為啥離婚的?是不是那個高天佑外頭有人了?”

陸夏微微詫異,想了想點了點頭。

原身會選擇放棄生命,這個理由确實是壓倒她的關鍵。

“這個混蛋!”陸東升氣憤不已,“三姐辛辛苦苦給他生了個孩子,他竟然在外頭勾三搭四,還是不是男人!”

陸東豐沉着臉咬牙,拳頭捏得緊緊的。

他們家是感激高家人那五百塊錢的彩禮錢,可心裏對這家人也是真的不喜。

趙桂芬聽到這話,氣得直拍大腿。

“離,該離!太欺負人了!”

男人再不好,只要心裏有家,還是能忍着繼續過下去。

可如果有了外心,那這家也就散了,撐下去也沒有了意義。

周小英給陸滿滿喂好了奶粉,用手帕給她擦了擦嘴,稀罕的香了一口。

轉過臉,一臉憤憤。

“小姑,咱們去廠裏告他亂搞男女關系!咱們不能白吃這虧!”

陸夏很認可周小英的話,只不過原身并不想繼續糾纏,她才作罷。

“我沒有證據,也不想跟這家人繼續掰扯。就當是那五百塊錢,救了咱們家一命,現在報答了。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滿滿以後只是我們陸家的孩子,跟高家也沒有關系。”

趙桂芬:“咱們在縣城沒根基,真惹了那家人攀扯上來,以後你在縣城也不好過。”

陸夏看大家已經接受了她離婚的現實,便是聲明道:

“我現在就想好好地賺錢養孩子,遇到合适的我會再嫁,但是這次我得找稱心意的,否則寧可一個人。”

言下之意,你們可別給我亂找,找了我也不認。

周小英立刻附和贊同:“是該這樣。”

其他人更沒異議,他們一直覺得愧對陸夏至,也知道她是個主意正的人主。

尤其聽陸東升說陸夏現在開了個英語輔導班,那就是當老師了,更覺得他們認識的人裏沒有合适的對象了。

陸東升看這件事說得差不多,連忙提起自己的事。

他從兜裏掏出四十多塊錢,擺在了大家夥面前。

在車上他怕被人偷了,藏得可嚴實了,掏出來還有股汗味,可他一點也不嫌棄。

“你咋來這麽多錢啊?你帶給你三姐的東西,不會都賣了吧?”趙桂芬驚訝。

陸東升得意洋洋地提起自己這幾天在城裏是怎麽賺的錢,把大家聽得目瞪口呆。

“真的假的?錢就這麽好賺?”周小英不可思議。

“我要是吹牛,可弄不來這些錢,家裏的東西賣的那些錢我剛剛都給媽了。”

大家都看向陸夏,陸夏點了點頭:“我這次回來,也想跟你們商量,讓東升跟我一起去縣裏。不僅能掙錢,我要是遇到什麽事,他也能搭把手。”

聽到掙錢已經很心動了,聽到後面那話,一家人都沒有了意見。

趙桂芬還是有些擔心:“要是賣不出去,砸在手裏怎麽辦?縣裏頭就不管嗎?現在可以随便賣了?”

“做生意都是有風險的。”

陸夏沒有為了說服他們,故意說好話。

“現在改革開放,支持大家做買賣。不過這樣子賣冰棍也只是暫時的,咱們以後有了本錢,還是得開鋪子,□□經營,這才是正軌。”

這麽大的事,趙桂芬沒有了主意,目光投向丈夫。

陸國強将沒有點燃的旱煙嘴放進嘴裏,好一會才開口:

“東升要是樂意,那就去吧。只是家裏的田地還得伺候……”

周小英表态:“爹娘,那些田地我和東豐就能成,實在不行農忙的時候,讓我兄弟過來搭把手。”

陸東豐也點頭道:“咱們家就那幾塊田地,不用成天守着。”

“我會盡快賺到錢,把咱們家欠的錢還了。到時候還把這間房都重修了,住上磚瓦房!”陸東升握拳。

他們家現在的房子是後來建的,當初他們住的是土坯瓦房,那時候家裏出事沒錢,就把之前的房子賣了,換成了現在的茅草房。

冬天漏風,雨天漏雨,在這貧窮的小山村裏都是最寒酸的。

陸國強這幾年一直尋摸合适的木頭,就想着等什麽時候有錢了,重新再建瓦房。

“你能顧得上自己就成了,家裏不用擔心。只是你得記得你哥嫂的情,沒有他們你自己的地就要荒了。”

陸東升:“朝前就要滿七歲了,可以上小學了。以後他的學費都由我出了,我瞧着還是得讀書,你們看三姐一個女人都能支棱起來。”

一家人都很贊同這句話,都覺得特別揚眉吐氣。

前幾天還一直有人說,他們當初非要把陸夏送去讀高中是多麽愚蠢的事,瞧瞧,現在就打臉了吧!

如果不讀書,怎麽能開輔導班?

一個月能掙兩百多,他們村裏人很多家一年都掙不到!

“我現在手裏的錢足夠還債,但是我想先存着回頭當本錢……”

趙桂芬連忙道:“你這丫頭說什麽話呢,你這不是戳我們的心嗎!”

周小英:“是啊小姑,當初已經夠對不住你了,現在你一個人帶女兒,我們再要你的錢,該天打雷劈了。”

“以後的錢自個存着,回家也別買這麽多東西,你一個人在外頭不容易,房子沒房子,吃什麽都得買,手裏有錢傍身才有底氣。”陸國強開口道。

其他人也紛紛表示,他們不能拿陸夏手裏的錢。

陸夏心中更覺得這家人樸實,對自家人也不會白占便宜,和她從前的父母完全不同。

越是這般,陸夏越想為他們做些什麽。

不是為了兌現與原身的承諾,是她自己樂意去做。

不過現在說這些還早,她自己都還沒有脫離貧困線呢。

直接給錢是不成的,還是得給這一家找其他出路。

不管現在還是以後,光憑他們家這幾塊田地,頂多也就是混個溫飽。

“爸,我記得咱們村往山坳那頭走,另一頭就是上省城了路?”

“對,咱們村離省城特別近,只不過到處是山,走公路得繞一大圈。要是走小路,只需要五個多小時。”

陸東豐:“沒那麽久,要是膽子大,敢滑采藥人架的鐵索橋,一個多小時就能到大馬路上,然後再坐半個小時的車就到了。”

周小英好奇:“三妹,你問這個幹什麽?你想去省城?”

“我想去看看,要是把咱們的山貨弄到省城,價格肯定會更高。”

陸東升:“路不好走,帶不了什麽東西。尤其那鐵索橋,東西帶多了,就會多一分危險。”

他之前就有這個打算,看過之後就放棄了。

陸夏記在心裏。

縣裏到省城坐車需要七個多小時,稱得上是長途了。兩邊直線距離其實并不遠,只不過山路十八彎,再加上路況不好,所以要耗費很多的時間。

陸夏将買的東西都拿了出來,有麥乳精、面條、餅幹和各種各樣的糖果等等,全都是村裏沒有的。

“媽,你看着分一些出來,給之前幫我們家的人送去。”

趙桂芬很是心疼:“這麽多東西,得花多少錢啊。”

她也不是小氣的,很快分出大半準備送到各家去。

這些年要不是有大家夥的幫襯,他們家也不會這麽快緩過勁來。

有幾家欠的錢沒還,他們也不急着催。

陸夏這次回來帶了那麽多東西,沒點表示總說不過去,人情都是有來有往的。

原身本就是不喜歡串門的,陸夏也不喜歡這種交際,因此趙桂芬自個分好給送過去。

大家無一例外都會問起陸夏是不是離婚了,趙桂芬知道這種事瞞不了,藏着掖着更讓人笑話,也就大大方方地說了。

大家夥都表示了自己的關心和惋惜,擔憂陸夏帶着孩子以後可怎麽過。

路上還遇到那些好事之人,面上表示關心,實際幸災樂禍。

趙桂芬原本對女兒離婚這件事心裏總是不得勁,心底還是覺得太沖動了,離婚之後名聲就完全沒了,以後日子會艱難。

可看到大家這個樣子,她不高興了,內心立刻發生了轉變。

別人都覺得她女兒日子過不下去,她這個當媽的可不能說喪氣話!

“哎,我家孩子不如你家孩子命好,現在還需要操持家務,給家裏幹幹農活曬曬太陽就行,不像我家孩子,離婚了只能靠開個英語輔導班當老師養活自己,天天說很多話,嗓子都啞了。”

“不是正式編制,哪裏有那麽好的命。代課老師是挺好就是養活一個大人一個孩子太難了,所以只能委屈開輔導班,好歹一個月能吃上幾回肉吧。”

“再嫁就不想了,離婚女人不好找,反正有了個孩子傍身,以後有人養老就成。咱們也不禍害別人,也不給自己找事。”

“名聲不好?愛說閑話的,也跟咱不是一路人對吧?說啥我也不在意。”

趙桂芬為了女兒,仿佛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

跟人互相怼她是真不行,凡爾賽卻無師自通。

趙桂芬跟人說了一路,看着找事的人一臉便秘的樣子,她的心裏就痛快了。

周小英看到自己婆母出了一趟門,回來喜滋滋的,完全沒有剛才愁苦的樣子,很是意外。

按道理不是該更難過才對嗎?

畢竟出門肯定被人說道,婆母心裏肯定會不好受。

陸家當天晚上殺了一只大公雞,還把陸夏買回來豬肉給做了,那味道香得隔壁都快饞哭了。

小孩子不懂事,哇哇哭着鬧着要吃肉,被家裏的大人扇了一巴掌。

“哭什麽哭,知道自己是什麽命嗎,就敢惦記吃肉!”

“我要是狠心把你給賣了,現在也吃香的喝辣的,還由得你在這裏撒潑。”

隔壁院子跟陸家中間是隔着一條路的,可那邊的巨大的聲響還是讓陸家人都聽得清楚。

原本還沉浸在自己今天發揮特別好的趙桂枝,聽到這話臉頓時沉了下去,手下的動作都重了幾分。

陸夏對這家人并不熟悉,陸家人搬家後,原身沒什麽機會回家,也就對這個新鄰居并不熟悉。

她有些不确定地找周小英說話,“隔壁家是什麽性子?”

周小英往外看了一眼,低聲道:“這家人不是好相與的,跟咱以前房子的鄰居完全沒得比。”

這話讓陸夏确定,那家人就是在暗諷他們呢。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可這近鄰也得是和善的。

否則遇到事多的,兩家住得這麽近,就跟軟刀子不停在身上割一樣難受。

“大嫂,如果咱們家重新建房子,可以找別的地建吧?”

“公爹早就看好了地方,這裏的宅基地太窄了,現在都有些住不開了。”

陸家現在有三間房,陸國強和趙桂芬兩老一間,陸東豐和周小英一家子一間,陸東升和陸東傑一間。

陸東升現在就快十八了,雖說沒到法定年齡,可在村子裏就已經開始相看甚至結婚了。

就他們家房子又破還騰不開地方,陸東升根本沒法找到老婆。

陸夏這次回來,晚上睡覺還得讓陸國強跑去跟兩個兒子睡,她跟趙桂芬擠一擠。

他們村子只要有條件的,都會給出嫁的女兒留房間,只不過并不是專屬的,要是來了其他客人也會住在那裏。

他們家本就住不開,更別提給女兒留客房了。

陸夏暗暗記下,家裏的房子一定是找個好地方建的。

不需要多華麗奢侈,只要舒适安全。

她之前在一線城市打拼,住的都是鴿子籠,疫情被隔離期間,連續幾個月接不到地氣,就特別想鄉下有一套房子。

住着古樸的房子,在院子裏種菜種花,每天吃着用木柴燒出的菜,想想就挺美的。

以後宅基地可不好批,趁着現在政策沒下來,盡快賺到錢買一塊合适的。

等飯菜全都準備好,家裏人也到齊了,正準備開席就有人走了進來。

現在物資匮乏,各家各戶都很緊張,除非特別要緊的事,一般人都不會趁着飯點上門的。

大家轉頭一看,隔壁的李婆子帶着兩個孫子和一個孫女。

看到屋裏人都在看她,臉上皺起笑容,一邊吞咽口水一邊道:

“正吃着呢?我在隔壁都聞到味了。”

三個孩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肉,尤其那兩個小男孩,就恨不得立刻撲過來。

小一點的男孩舉着手指指着:“奶,我要吃肉。”

李婆子佯作打了男孩的背,“你這孩子怎麽不懂禮,想吃也不能說出來,得等別人給。”

陸朝陽猛地站起身來,繞過來将男孩的視線擋住,一臉警惕地看着對方。

他長這麽大都沒沾過兩次肉,好不容易今天吃到了,怎麽也不能被人分走。

別看今天又是雞又是肉還有炒雞蛋,家裏人多每個人也分不了多少。

小孩可以這麽任性,可大人卻不好直接撕破臉,都是鄉裏鄉親的,還是鄰居不好鬧太僵。

就算他們有理,現在沒人這麽蹭飯的,又不是叫花子,可真鬧起來他們家也會被說道,就是這麽沒道理。

可家裏困難,好不容易趁着陸夏回來吃點好的,怎麽也張不開口說那違心的話。

你說要來一個都好說,竟然貪心地帶了三個孩子!這做派也太讓人瞧不上眼了吧!

陸國強作為一家之主,他沒法躲過,正準備開口就被陸夏給搶先了。

“李奶奶是吧?謝謝您來看我,你帶幾個孩子過來是想跟我們家一塊吃飯嗎?您早說啊,我家的雞太少了,我看你家挺多的,正好殺它個三兩只的,我們兩家一塊拼桌,聯絡聯絡感情。”

陸家養的雞其實更多,可架不住他們經常送給陸夏,所以現在養大的雞沒剩下幾只。

“東升,你還坐着幹嘛,還不趕緊過去拿兩只雞。李奶奶這麽客氣,咱們得接她的好意。”

陸東升的嘴角頓時往上揚,猛地站起來一副要去抓雞的架勢。

他個子高,雖然瘦可骨架在那,這麽一大塊把李婆子吓了一跳。

“你胡說八道什麽呢!我什麽時候說要吃我們家的雞了?!”

“您不是要吃雞啊,我瞧着你幾個孫子孫女這麽饞肉,又是這個點上門,還以為你想兩家合席呢。你們總不會想象乞丐一樣上門讨食吧?不會吧?不會吧?”

陸夏一臉誇張地看着她和三個孩子,一臉不可思議,仿佛聽到了多麽匪夷所思的事。

這個樣子把幾個孩子都看得覺得自己很丢人,怯怯地躲在李婆子身後。

“合什麽合,我們就是過來看看,瞧你們這小氣勁,難怪幹不成大事,窮成這個樣子!”

李婆子氣惱,原本想仗着陸家人臉皮薄蹭兩塊肉,沒想到這個被休回家的臭丫頭竟然這麽摳門,吃這麽好也不舍得分點。

大家在村子裏過活的,再不要臉也不能明搶,加上看到陸東升朝着孫子吓唬,把兩個孩子唬得直哆嗦,她也不敢再耍賴。

“哼,你們現在讓我吃我都不吃,我還嫌晦氣!難怪你會被人給離了,就你這性子,哪個男人能受得了!”

趙桂芬直接摔了筷子:“你個老瓜皮說什麽!你有種再說一遍!”

她從椅子上跳起來,直直地往李婆子幾個人沖過去。

李婆子吓了一跳,連忙扯着孩子跑了。

全場一片安靜,難以置信地望着趙桂芬。

周小英從來不知道自己婆婆竟然這麽厲害,往常家裏脾氣最軟的就是她。

她現在可算明白,小姑子怎麽會不聲不響鬧出離婚這樣的大事了,分明就是接了婆婆的。

平常蔫不吭聲,可一旦惹着她要緊處就炸了。

“看什麽看,趕緊吃飯。”

趙桂芬清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尴尬。

陸朝陽瞪圓了眼,興奮地鼓掌:“哇,奶奶,你剛才真是太威風了,跟大将軍似的!”

“媽,我好久沒看到你這個樣子了。”陸東升也嘿嘿笑着。

趙桂芬以前性子也不像現在一樣忍氣吞聲,可家裏的事越來越多,還欠了一屁股債,讓她覺得擡不起頭,也就越蔫吧了。

今天陸夏回來,她一面擔心女兒離婚後怎麽辦,另一面其實也是有些高興女兒離開高家後變得有主意,不僅自己能找活幹,還能拉着兄弟。

她心裏其實很愧疚,為自己對女兒離婚能幫娘家的事感到高興而羞恥,也使得她更加維護三女兒,不敢讓她受一點委屈。

他們家平常是不敢這麽吃的,欠了一屁股債,你家裏還吃得這麽好,怎麽說得過去?

現在還欠着的,都是跟他們家特別要好的,那些人也不催,甚至默認這筆錢是拿不回來。

得知陸夏給陸東升找了活,才幹了三天就拿回來這麽多。

看着那幾十塊錢,終于有了一些底氣。

剛才去送東西,趙桂芬跟那幾家都承諾了,兩個月後他們一定會還清所有錢。

有了這些前提,家裏才敢放開吃,否則只需要做給陸夏就夠了,他們不會沾一筷子。

“三妹也變得不一樣了。”

陸東豐看着陸夏,感覺有些陌生。

陸夏一臉坦然:“吃了虧才知道,人啊就要厲害點,否則就被人上趕着欺負了。”

陸東升猛地點頭,“就是!我早就這麽說過,爸媽老是讓我忍,差點沒把我給憋死。”

“二叔,你以後有我呢,以後我們兩一起去幹架!”陸朝陽揮舞着小拳頭。

周小英把他給摁了回去:“你可給我消停點吧,路還沒走穩就想着幹架,我看你是皮癢癢了。”

一直悶不吭聲的陸東傑擡起頭望向趙桂芬和陸夏,表情裏透着疑惑。

陸夏望向他,他的眼神明顯躲閃。

在飯桌上,陸夏也沒刻意找他說話。

吃完飯,大家也不讓陸夏幫忙,她就去找陸東傑說話。

“怎麽?長大了就不認三姐了?”

陸東傑連忙搖頭,變得低沉的嗓音低低地叫了一聲“三姐”。

“你剛才也聽到我開了英語輔導班,一個月能掙兩百多塊。你現在還覺得,放棄學業出去打工是更好的選擇嗎?”

陸東傑壓低腦袋沒吭聲。

“你要是不喜歡學呢,咱們就不能這麽算。可姐知道你想要上學,那麽咱們就要計算收益和成本。之前家裏沒法子,你想那樣選擇大家心疼也不會說些什麽,可現在不一樣了,不要讓自己後悔。

你現在已經長大了,會獨立思考了,心裏應該明白,想要走遠就得把視線放得長遠。”

“三姐……”

“你不要有心理壓力,你就算上了高中考不上中專或者大學也沒關系,多學點東西總是沒錯的。就跟三姐現在一樣,誰知道什麽時候就能用上了。

你學歷高,就算往後去打工,你基本工資都能比其他人多一點,會有更多的選擇機會。”

陸東傑聽進去了,問:“三姐,我能去賣冰棍嗎?距離開學還有一個月,我也想去掙點錢。”

“行啊,你哥在縣裏租了個屋子,到時候你跟他一塊住。先讓你二哥帶你幾天,然後你們劃分區域,去不同的地方售賣。”

趙爺爺給陸東升在隔壁家具廠找了一間單身宿舍,家具廠現在效益不好,因此空了許多屋子。

普通人想租住是很難的,有趙爺爺的關系,就很容易辦到了。

陸東傑高興地應了下來,眉間也沒有了郁氣。

趙秀梅看到小兒子不像之前一樣變得悶不吭聲,還會露出笑意,心裏頓時舒了一口氣。

晚上睡覺時,跟陸滿滿玩得特別好的陸朝陽強烈要求要跟妹妹小姑一起睡。

陸朝前直接拎着他的衣領給拖走了,還一邊耐心地跟他講道理:

“妹妹是女孩,不能跟你一起睡。”

陸朝陽:“媽也是女的啊,為啥我們能一塊睡?”

“那是因為他是媽,再說了,我們也不是睡一張床啊。”

陸朝陽只能遺憾地跟滿滿揮手,他還想摟着妹妹睡覺呢。

陸夏看着哥仨,笑道:“這三個孩子養得真好。”

“就是朝光身子骨有些弱。”周小英嘆道。

小兒子出生才剛三斤,能活下來都不容易,現在最容易生病的也是他。

他們家這幾年還欠着錢沒法還,也是因為朝光時不時會生病,一生病就要去醫院,不敢像別的孩子那樣先讓熬着。

“我這次帶回來幾罐麥乳精,我已經讓媽不要送人。大嫂,你記得每天都要給他泡着喝。另外兩個孩子也不要漏了,厚此薄彼不太好。”

“哎喲,麥乳精這麽金貴的,偶爾嘗嘗味就好,哪能天天喝啊。另外兩個孩子都是身體壯實的,更不能給了。”

陸夏不跟她廢話,“我買回來的東西,就按照我說的辦。”

趙桂芬:“你們三妹心疼孩子,就這麽着吧。”

周小英應下,心裏很高興,覺得三妹經過這麽一遭越發會做人了。

她平常确實會把注意力更放在小兒子身上,可也不想讓另外兩個孩子覺得她偏心,有什麽東西都是想要分成三份的。

陸夏回到家什麽都不用幹,連孩子都不需要她帶,周小英和趙桂芬搶着幫忙喂奶粉輔食和換尿布。

陪玩有哥仨輪着,陸滿滿被逗弄得一直在笑。

“妹妹,妹妹,學哥哥這樣翻身,看,這樣!”

陸朝陽躺在席子上翻滾,認真地教陸滿滿翻身。

陸滿滿一直盯着陸朝陽,一邊使勁地側身,只要側一點點,就迎來陸朝陽誇張的稱贊聲,讓她更加地興奮。

陸朝光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手裏拿着個小手絹,時不時給陸滿滿擦汗,還不忘幫她摸一摸後背,要是吸汗巾濕了就叫人幫換。

陸朝前覺得自己是個大孩子,應該穩重,不會湊近這麽哄,但是會出門摘一些花啊草的拿給陸滿滿玩。

陸滿滿被三個哥哥圍着哄,完全想不起找媽媽這件事了。

陸夏來到這裏之後,第一次可以這麽輕松。

平常雖然有吳奶奶和趙爺爺幫忙帶,可兩老年紀大了,她也覺得不太好意思,心裏總是會擔心,只要在家就盡量讓兩老搭手。

可在這裏她完全可以放松,把孩子扔給別人看,家裏的事也不用去操心。

安安心心地躺在陸國強做的躺椅上,吹風喝茶,感覺特別的惬意。

這種惬意和安寧,她印象裏好像就沒有感受到。

從前她不明白為什麽有些人會想着回家啃老,現在明白了,在家裏平躺啥也不想啥也不幹,也不怕有人說嘴,太容易讓人堕落了。

這樣的惬意沒有享受多久,家裏就來了不速之客。

任招娣一進院子就看到陸夏躺在門口的樣子,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你瞧瞧你這是什麽樣子,哪裏有個當媽的樣子,難怪你被人趕出家門,就你這樣喜歡躲懶的,誰稀罕要啊!”

任招娣望向一旁摘菜的趙桂芬,“弟妹你也是,當媽的也不知道說一說,還覺得吃不夠教訓啊。”

她自說自話,在院子裏到處張望,看到陸夏面前洗好的黃瓜,毫不客氣的拿了一根‘咔嚓’咬了起來。

“你來幹什麽!”趙桂芬惱怒。

“我還能來做什麽,還不是為了我們陸家!現在咱們家的臉皮都丢盡了,我要不找補,以後我們還要不要在村子裏過活了?”

“用不着你,我們兩家分家了,我不插手你們家的事,你也別管我們家的事。”

任招娣嗤了一聲,壓根不理她。

“夏丫頭,你就是被你媽慣壞的,換做是我你瞧瞧你會不會有這麽個下場!現在雖然遲了點,但我這個做大伯母的也不能看着你過不成人樣。

你趕緊收拾收拾,我重新給你找了個婆家,你這個樣子誰看得上你,也不知道你想什麽剪了這麽短的頭發。

你要是不帶孩子呢,收拾幾件幹淨衣服,就能嫁過去。可你要是帶上孩子,就得拿點東西過去,否則人家可瞧不上你。”

陸夏笑了,她沒有被親媽親爹逼婚,倒是被這個早就鬧崩了的大伯母逼婚。

她并不感到生氣,只覺得很滑稽。

“大伯母,你給我找了什麽樣的人?”

任招娣一聽,頓時覺得有門。

她就說嘛,一個女人離婚怎麽可能跟趙桂芬說的那樣淡定,女人沒了男人還怎麽活?尤其還帶着個孩子,心裏肯定慌得很。

說什麽不想再嫁,想挑好了再說,都是給自己找回面子罷了,心裏不知道得多着急,趕緊嫁個男人,以免被唾沫星子淹死。

“大伯母找的人還用說?那肯定是一表人才,配上你這樣離婚的那是綽綽有餘。

男人都不喜歡女兒是二手的,都喜歡幹淨的。尤其像你這種不是丈夫死的,是被人嫌棄離婚的,那更是能嫁出去都得感謝老天。

所以啊,我給你找的這個,你回頭得好好表現。我聽說你現在開什麽輔導班?哎喲,你不知道要不是有這個,我說的那個男的還不樂意呢。

回頭你們結婚了,就把他接到縣城裏好好伺候,錢給他拿着,男人管錢才更富。你呢要是能生最好,不能生也沒關系,反正他已經有三個兒子,以後也就是你兒子了。

他們現在也就十來歲,你嫁過去出門都不帶怕的。過幾年你出點錢給他們找媳婦,你就能早早地享受孫子的孝順了,瞧瞧這得多占便宜啊!”

趙桂芬差點沒氣得撅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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