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

又是一輪明月皎潔。

我登上九層時，見到月光在地上勾描出一道影子。

窗前的人立在窗下，那照進來的月光便起了波瀾，在地上勾勒成了山丘的形狀。

他緩緩轉過身，同我道了一聲：“這月色真好。”

我也來到那窗前，一同望向了塔外。

除卻那一輪明月外，在天際與荒漠的交際處，一絲紅光将籠罩的雲層劃開，照拂之處，侵染出一片金光，紅日呼之欲出。

真是美級了。

身邊的人嘆了口氣，開始打量起來我來。這一次，總算不用我自言自語的煩擾他了。

畫上朋友在塔中又待了一日。

直到紅日和明月交替，金光收斂之時，他才同我告別。

因為我的緣故，他失去了一處短暫的居所。

離別之前，他在塔外，略有歉意的道：“這些日子打擾了，那幅畫暫且寄放于此，時機到了我便來取回。”

他如此客氣，倒讓我有些愧疚了起來，畢竟是我打擾了他。

“這些話你可找錯了對象，比起你來，我還是不請自來的。你若是要道謝，也不該找我。”

他聞言，眉頭挑了起來，理所當然的道：“你是這塔的主人，我要謝，自然是謝你的。”

說罷，他便一揮手，從空中摸來一盞提燈，從我面前拜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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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塔內，忽然想起華衍曾我和說過一段話。

他說。

無論天上人間，抑或是地獄，這世間最好的東西便是有心。

可是天上人間，抑或是地獄，這世間最苦難的東西卻還是心。

可惜的，說這話的人，卻将自己的心，都丢了去。

那時我随他行走人間，看遍人世間的千姿百态，天地間的造化美景，最後一同到了朝拜之路。

隔着重重浮雲，我俯下身來。

凡人朝拜的路途延綿無盡，極境的西方看似遙遙無及。

朝拜者三步一拜九步一叩，雙手相合，似乎不明白這條路會耗費盡他們的餘生。

華衍在我身邊靜默不語，回程後，他問了一句話。

他說：“你可有心？”

問的我啞然無語。

追根究底，我那時該是沒有心的，所以自然也不懂華衍這句話的意義。

因為沒有心，哪怕他帶我看盡了世間冷漠或熱情如火，我依舊不能體會其中的奧義。因為沒有心，哪怕我與世長存，都不會懂這天地間的樂趣。

華衍在那時明白了一件事，于是頓悟後，直登西境。

我遙望天際，直到他的背影沒入雲海，卻怎麽都無法抓緊。

再後來，我為了尋他，花費了千年終于修成了元身，可險入天界去至明臺，還引來了衆仙佛的矚目。

于他們而言，我這番舉動實在顯得微妙，實在不自量力的很。

可這上至九重，下入幽冥，漫天仙佛中竟沒有人能探出我的來處，即便我在明臺前連一步都難以前行，卻依舊無人出手，将我打落。

于是我開始等，等我要尋得那個人出現。

在那三個日與夜裏，明臺前的真火無時無刻的灼着，我以為熬過去，便能見到他，

尊者出現時，連同他也一并到來。

我本以為我會歡喜，可只一眼，那剛冒出來的歡喜就被澆的泯滅。

從真君登天直到再見之時，時隔重重光景後，我已有了華衍口中所說的心，可是即便有了這顆心，我的華衍，也不複存在。

早在他問我是否有心之時，這個世上就只有真君而無華衍了。

于是我看向尊者。

我依舊要問，誰來渡我。

哪怕我已知無人能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