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知世故而不世故

付簡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地開了一會兒。

最後，她将車停到觀景平臺，熄了火。

“走，去那邊說。”她說着下了車，走到平臺最邊緣，雙手撐着欄杆，望着對岸。

黛玉跟着她下了車，站到她身邊，也望着對岸。

對岸一片煙火氣，霓虹燈閃着各色的光。高速路兩旁的路燈從對岸到水面，一直延伸到她們腳下，讓人像是踩在銀河之上。

“你信鬼神嗎？”付簡突然問道。

黛玉心頭一驚，扶着欄杆的手緊了緊。

若是以前，她大概還會跟她争論争論。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實實在在地讓她無法忽視一些東西。

她長吸了口氣，輕聲說道：“信與不信，又能怎樣呢？”

付簡笑了一下，轉過臉來。

“我本來還怕吓到你，沒想到你倒挺豁達的。”

“這到底是怎麽了？”黛玉問道。

付簡錘了下欄杆，“還不是那個李流一。我們不是一個組去獅子林做科普嗎，大家在石林裏穿行的時候，她本來在我後面，突然一下子就不見了。我吓了一跳，追到後面去找她，結果她又跑到我前面去了。就很奇怪。”

黛玉本以為她發現了什麽，一聽這話反而放下心來。

“獅子林那片石林，本就洞壑宛轉。雖然面積不大，但曲折回環，怪石林立，層次繁雜，據說有九條路線可以通過。當初有人買了那園子，還專門請人畫了路線圖，就怕有小孩子玩耍到深處，會不容易找到。興許她是拐到了別的路線，這才繞到你前面的。”

付簡嘆了口氣，“如果只是這樣的話，我也不會這麽在意。只是……”

“只是什麽？”

付簡抓起黛玉的手，說道：“這話我只跟你說了，你信與不信都別再往外傳。你知道有這麽個事就行了。”

“我看上去就這麽像愛嚼舌根子的人麽？”黛玉挑眉，用眼神點了她一下。

“沒有沒有，”付簡立馬搖頭，“她當時看見我，像是見了鬼一樣，渾身抖個不停。我走過去扶住她，問她怎麽了。結果她再一睜眼，又和之前一樣了，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道是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呢，讓你這麽興師動衆的。”黛玉笑道：“也許是她有什麽病，突然犯了也說不定。”

付簡搖搖頭，“不不不，我形容得不對，說和以前一樣也不全是。她一個小村子裏出來的人，你知道的，啥也不會。這次她不是抽到卧雲室了嗎？一個禪房，她在裏面坐着念經的姿勢太正統了，就像是從小就這麽做的一樣。”

黛玉嘴角翹得更高，“那你算是說對了，她之前找我問過這事，我特意教過她。那天我可是一下午沒看成書，光顧着教她了。”

“你教過她？”

“騙你做什麽？”黛玉說道：“我教過的姑娘，要是再沒點架勢，那我可真是白白擔了一回老師的名號。”

付簡聽她這麽說，頓時放下心來。

黛玉的能力她是信的，別說一個李流一，就是十個李流一她都有法子教會。

付簡看着黛玉帶着點小驕傲的樣子，有些酸溜溜地說道：“你還特意指導她，你都沒跟我說過該怎麽做。”

黛玉聽她這麽說，忍不住笑出聲來，輕輕撞了她一下，“你還用得着我教？我還指望着你帶我游山玩水去呢。”

付簡這回也笑起來，摟着她說道：“說好了哦，節目結束之後咱倆就去，你可跟王岚說好了，別給你安排一堆通告。”

“嗯。”黛玉笑着點點頭。

黛玉再見到李流一已經是兩天以後了。要說她有什麽變化，那對于黛玉來說，可能就是這姑娘不再像個跟屁蟲一樣黏在她身後了。

黛玉倒沒覺得怎樣，反而落個清淨。

這天到了NTT國風選秀的第二次公演分組現場。

黛玉和王岚來到化妝室的時候，裏面迎接她們的還是老熟人Andy。黛玉現在跟他合作得還算愉快，雙方都知道對方的習慣：一個不愛說話獨來獨往，一個不愛濃妝豔抹簡單就好。

只不過今天的Andy看起來有些過分地消瘦了。

黛玉多留意了他一眼，他原本就瘦的臉像是脫了相，高高的顴骨格外突出，伸出來給她化妝的手也綿軟無力。

“你沒事吧？要不今天不用等我下臺卸妝了，先回去休息吧。”

黛玉覺得自己像是在奴役病人，就算是在她那個世界裏，手底下丫鬟病了也得先停了工，等休息好了再來。

“沒事。”

Andy的聲音也有些沙啞，但表情還挺堅決，似乎黛玉讓他休息是在耽誤他工作。

黛玉見他這樣，便也不再說話，透過鏡子沖着旁邊的王岚做了個鬼臉。

王岚臉上露出笑意，她真的是服了這個林黛。明明一副清冷美人的長相，偏偏時不時地做出點小女兒的表情，有時候真的是讓人又愛又氣。

「你夠了。」

她沖着鏡子裏的黛玉做着嘴型。

黛玉笑着沖她揚了揚下巴。

王岚咬着牙說道：“小姑奶奶，您還是想想待會兒怎麽選人吧，上次那招恐怕是不能再用了。”

黛玉的眼神從她臉上飄過去，“我自有辦法。”

她都這樣說了，王岚便放下心來。

林黛是她帶過最省心的藝人。不論是自身學識還是生活作風，亦或是讀氣氛說場面話的能力都一騎絕塵。

要說她迎合別人倒也不是，有些話有些事她是絕對不會說不會做的。要說她孤傲清高倒也不完全算，跟她同臺競技的女孩有什麽問題來請教她都知無不言；幫過她的那個小科長她還記得要去感謝；樓下打掃的阿姨生了病她還記得問一句“可好了？”。

這大概就是知世故而不世故吧。王岚以前經常聽人這麽說，如今可算是見着了。

“行，那就預祝你一切順利。”

“嗯。”黛玉随口應了一聲。

這時的她還沒有想到，從後臺的候場開始，一切就已經不那麽順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