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1)
或許因為男人的本體是一把劍,他的身體較常人而言有些不同——那只桎梏住秦弄影的手雖不像金屬,卻更有一種無機質的光滑堅硬感。他用力握住她手腕時,秦弄影便有些被硬物禁锢的疼痛。她蹙了蹙眉:“阿霄,你松點啊……”
岑青鋒稍稍松開了她。可下一秒,景色毫無預兆再度變幻,她的身體便再次騰空,坐去了一旁樹枝上!
小樹勉強承住她的重量,顫顫一彎一彎。秦弄影雙腳懸空身形不穩,幾乎是本能扶住了身前的男人:“阿霄!”
男人仰頭看她。她如今坐得比他還高些,俯視的一瞬,秦弄影承認她被蠱惑了。淩霄劍在這個世界的人身本就過分好看,那雙眸子更是深邃誘人沉淪。如今那幽黑被染上了豔色,清冷褪去,便愈發美得攝人心魄……
秦弄影怔怔看着,一時忘了自己想說什麽。而岑青鋒極力克制着,在少女的目光下捧起了她的手。
食指的血液将墜不墜,岑青鋒将它含入口中,一點一點,珍惜舐着往上。他身體的溫度還是比她燙一些的,那濕熱自手指,到手掌手背,再到小臂。
秦弄影莫名想起了初見那日。天啓峰上,劍意的狂風中,赤黑無刃的劍也是這般尋摸着她的傷口,如戀人愛撫一般,舐去每一顆血滴……
那唇舌最終停在了她的傷口旁。男人焦躁着,渴求着,卻始終不觸碰那傷處,倒是傷口周圍的皮膚被他弄得濕了。周遭的空氣仿佛都變得粘稠,帶着若有若無的重量,忽輕忽重摩挲過她的身體。或許是魂體的原因……秦弄影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這般敏感。她茫然顫栗着,混沌的頭腦還能勉強理清,這大約是阿霄怕再傷了她……
空中的金色太陽卻在此刻被洞穿!舊獨陣眼破,‘世界’轟然坍塌!秦弄影猛然睜眼,發現自己已回到秘境宮殿的房中!
秦弄影仿佛溺水得救的人,大口喘氣。她好一陣才能坐起身,這才覺察手臂傳來刺痛。秦弄影低頭看去,便見她的衣袖已經被血染濕。
看來‘世界’裏魂體受到的傷害,都會同等轉移到本體上。秦弄影再看向身旁的淩霄劍。他正靜靜躺着,依舊是赤黑、鈍拙、古樸而簡單的,可秦弄影卻想起了他方才的樣子。男人有深邃動人的眉眼,如白玉的肌膚,對視之間,仿若魔物誘人沉淪。他的頸側,盛開着一朵妖冶的赤紅色花……
呼吸逐漸平複,秦弄影表情有點複雜:怎麽說呢……得虧淩霄劍在現實裏只是把劍,不是‘世界’裏那副模樣。不然,她很可能會把持不住色令智昏,時不時在身上割道口子,拿血液出來勾引他咳咳咳……
秦弄影趕跑腦中不着邊際的想法:想什麽呢,淩霄劍就是把連男女之防都沒有的劍,只是饞她的血肉罷了。唯一比較人性化的地方,大概就是愛吃醋?
她在‘世界’裏為小鉗崽放了那麽多血,淩霄劍肯定醋壞了吧。秦弄影卷起被血濡濕的衣袖,見那傷口還在流血,決定讓沒吃上肉的淩霄劍喝點湯。她伸手去握劍柄:“阿霄,你看我還在流血噢……”
淩霄劍在她手中定了一瞬,而後瘋狂震顫起來!秦弄影的手都跟着抖出了殘影,連忙丢開震動劍:“啊?!倒也沒必要這麽激動吧。”
卻是此時,宮殿外忽然傳來混亂聲響。修士們的慘嚎聲、呼救聲,混雜着野獸的嘶吼聲入耳,秦弄影驀然驚覺:“魔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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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麽忘了,秘境中可是有上古魔獸的!秦弄影抓了小鉗崽沖出房,想去找龍嘯強幾人。可沒跑幾步,她便覺察了不對。
花園中,修士們或被魔獸追得四下奔逃,或操控法寶與魔獸作戰。環境嘈雜,可沒來由的,秦弄影體會到了一瞬的安靜。這安靜不該存在于現實,那麽或許是出于她的意識。秦弄影敏銳頓住腳步,擡目四望。
花園小路的轉角,一只披着堅硬鱗甲的魔獸停下了啃噬屍體的動作,擡頭與秦弄影對望。再遠一些的小亭上,一只如翼龍模樣的怪獸停下了口中噴火,無機質的巨大眼睛鎖住了她。右側的小湖岸邊,追逐修士的巨蟒停下了擺尾,目光也落在了秦弄影身上……
似乎就是這一刻,所有魔獸都停了動作,看向了她!
掃視只是一瞬,秦弄影背後生寒!是她的上古血脈!而她還正好受了傷!
離秦弄影最近的獨角鱗甲獸驟然動了!它丢了嘴邊的食物,嘶吼着朝秦弄影沖來!
這嘶吼仿佛一聲號角,所有魔獸都直奔秦弄影而來!數以百計的上古魔獸自四面八方撲來,天空被羽翼遮蔽,地面被鐵蹄震得轟轟作響!秦弄影臉色白了。靈力瞬間充盈至四肢百骸,秦弄影縱身躍上屋檐!獨角鱗甲獸堪堪擦着她的衣擺,撞上了宮殿石柱!
石柱承受不住撞擊倒塌,秦弄影卻已經跳到了一旁宮殿頂上!她再不管地面的魔獸,仰頭盯視俯沖而下的翼龍,小鉗崽狠狠揮出!
飓風起,幾只飛行魔獸被卷入,七零八落摔了一地!秦弄影又是一鉗揮出,鋪天蓋地的火焰蔓延,幾只巨大的獵鷹如火球墜落!感官被調動到了極致,秦弄影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卻忽然感覺一股冰寒劍氣猛然炸開,整個空間都為之震蕩!
時間仿佛都靜止了一瞬!而後,天上地下,所有魔獸都僵直了身體,轟然倒地!它們還大睜着眼望着秦弄影,可身體已經被左右對稱劈成了兩半。
秦弄影愕然片刻,心中一松,癱坐在了磚瓦上!鑄造加上大戰,她感覺身體被掏空,一滴靈力都不剩了。可看見飛到身旁的淩霄劍,她偏還要笑道:“怎麽不讓我‘自己打’了?”
淩霄劍在她面前懸停住,片刻,那個清冷男聲響起:“是我的錯。”他頓了頓,音色艱澀:“往後,我不會再讓你受傷。”
秦弄影一怔。她不過是随意調侃一句,怎料淩霄劍竟然道歉了。她摸了摸鼻子:“額,我沒受傷啊,你将我保護得很好。”
岑青鋒沉默,秦弄影恍然。她舉着受傷的手晃了晃:“你說這個啊?這是我自己弄的,不算受傷啦。”
岑青鋒卻道:“我沒有把控好度,逼迫太過,你才會受傷。”
這自省的态度讓秦弄影挺不好意思的:“你也沒逼我啊。再說了,我是你能逼得動的人嗎?是我自己意氣上頭,就想在你面前逞能一回。”
她擡手抓住了淩霄劍:“哎呀,給你貼貼我傷口,這事就算過去啦!”
她一下将淩霄劍按在了手臂的傷口上,可淩霄劍卻猛地掙開了。岑青鋒的聲音壓抑而暗啞:“不,離我遠點。”沾染上的血液飛速沒入赤黑色的劍身,再次點燃了體內渴求,岑青鋒極力克制着,半響方道:“你不明白……我怕我會像它們一樣。”
它們?秦弄影片刻才反應過來,淩霄劍說得應是這些因為她血液發瘋的魔獸。它們看上去都想一口吞了她。
原來上古血脈對上古靈物魔物,竟然有這麽大的吸引力?‘世界’中的最後一幕忽然在腦中閃過。男人俯身低頭于她頸側嗅聞,卻隐忍着沒有咬下。他将她的手臂都得濡濕,卻不肯碰觸那傷口……
秦弄影忽然明白了淩霄劍的顧忌:“你怕控制不住,殺了我嗎?”
淩霄劍沒答話,可秦弄影明白了。心中有種奇妙的酸軟,秦弄影上前一步,将淩霄劍抱在了懷中。赤黑色的長劍陷入柔軟身體,微微地燙。少女臉頰蹭了蹭劍柄,輕聲道:“不會的,阿霄和它們才不一樣。阿霄一直不碰我傷口,阿霄都舍不得我疼呢。”
血流到了小臂,秦弄影握住淩霄劍劍柄,将劍身貼上手腕,一路緩緩向上。赤黑色的劍身眷戀撫過凝白肌膚,帶走那蜿蜒的紅色血跡,最後再次貼在了傷口上。秦弄影眉眼舒展:“放輕松啦。”
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血液氣息,可神奇的,岑青鋒卻自各式各樣的血腥氣中,捕捉到了一縷少女身體獨有的淡香。對她的渴求依舊強烈,可岑青鋒的心情卻奇跡般平複了下來。她如此信任他,岑青鋒感覺心底不知名的某處被填得滿滿。他輕緩掙開了少女的手:“……快治傷。”
秦弄影給自己畫了個療傷陣法,又換了身寶衣,整個人忽然僵住。她懷疑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再次內視自身,果然看見了丹田處,有顆緩慢旋轉的小球。
小球約莫拳頭大小,通體圓潤呈燦金色,散發着瑩潤光澤。秦弄影沒吃過豬肉,卻看過豬跑——她怎麽覺得,這顆小球,這麽像修士們說的金丹?
她呆呆指了指自己肚子,問淩霄劍:“阿霄,我這裏,是不是,有顆球?”
她問得憨傻,而岑青鋒答得淡然:“不錯,金丹很凝實。”
秦弄影:“……”
無怪她對上那些上古魔獸,都能有還擊之力,因為她變成金丹境了!大約是‘世界’之中她經歷了戰鬥和修煉,實力得到了提升,所以‘世界’之外的本體便在她無知無覺間,進階了。可是……
秦弄影一臉懵:“等等等等。如果我沒記錯,進入斬月的‘世界’前,我還是煉氣期。”
岑青鋒:“進步速度尚可。”
秦弄影:“……這是進步速度尚可的問題嗎!我跳級了啊!”
對比淩霄劍的過分淡定,秦弄影震撼又驚愕。她實在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她怎麽就從煉氣期,跳過築基,直接升級到了金丹?秦弄影抱着淩霄劍蹲在屋頂,時不時偷看一眼體內的金丹,感覺自己需要緩緩。
卻也是同時,秦弄影終于明白了慕承業為何趕她早點出外參加大比了。身為精通陣法的大能,慕承業定是看出了什麽。他知曉她的“陣法快滿了”,其實是即将進階。他擔心她從煉氣期一下進階到金丹太過驚世駭俗,于是将她趕出淩霄宗,叮囑她一人孤身行動,方便将來她以“奇遇”“機緣”遮掩。
等等——她如今已是金丹,那煉氣期的大比不是就沒法參加了?慕承業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會如此?
……看來,是時候回淩霄宗,找慕承業問個清楚了。
有人在底下喚她,原來是龍嘯強幾人尋來了。秦弄影跳下宮殿。她的境界突增令幾位小夥伴有些驚訝,卻只當她之前隐藏了實力。尹沛指着遍地上古魔獸的屍骸:“你幹的?”
秦弄影拍了拍懷中的淩霄劍:“一位不願露面的高手幹的。”
幾人便露出了恍然神色:“他原來是它?”
尹沛幾人還對淩霄劍十分感興趣,龍嘯舊獨強的心思卻已經飛到了斬月身上:“我要去大殿見斬月。我有感覺,她就在那。”
秦弄影也惦記着斬月。她與主角團一起戰鬥一場,實在不好意思再去搶龍嘯強想娶的劍。左右斬月也只能“短暫”頂替陣眼,秦弄影便想着等龍嘯強收了斬月,再借斬月回淩霄宗幫忙。
他們來到大殿,這才發現殿外已經聚集了好些修士。很顯然,斬月在‘世界’總是待在大殿,也引起了其餘修士的注意。可所有人都被一層紫色光罩阻隔在殿外,無法進入大殿。幾名元嬰期的修士各自站位,正使用法寶攻擊那紫色光罩,光芒此起彼伏。
魏長朋在光罩前站定,手覆在其上:“似乎是個防禦陣法。”
秦弄影也将手覆上,像模像樣準備發表高論。可她的手觸上光罩,竟然徑直從其中穿了過去!秦弄影瞪大了眼,朝前行了一步。只這輕輕松松一步,她便成功站在了光罩內。
秦弄影轉身,與光罩外一臉懵逼的衆人對望:“有沒有可能,”她嘴角一抽:“斬月只歡迎她的準‘道侶’?”
她的推測被龍嘯強證實。少年一言不發擡腳,身形也順利穿過了光罩,朝殿門行去。
赤黑色的淩霄劍緊随其後,穿過光罩,來到秦弄影身旁。這位大約便是憑本事進來的了。秦弄影做出了驚訝神色:“失敬失敬!原來你也是斬月的準‘道侶’。”
岑青鋒不悅:“休要胡言亂語。我沒撕了她的防護,已是看在她主人幫過我的份上了。”
秦弄影:“哈哈哈哈!”
她跟着龍嘯強,一并進了大殿。昨日空空如也的大殿龍座上,此時靜靜躺着一把豔紅色的細長寶劍,正是之前‘世界’中,斬月打架時用過的那把。龍嘯強行到龍座,躬身握住了劍柄:“斬月?你還好嗎?”
斬月的聲音響起:“你說呢?”她沒好氣道:“你破了我的‘世界’,我一時半會回不去了,又得在這無聊待好些年了。”
龍嘯強忽然看了秦弄影一眼。秦弄影不明所以,就聽少年壓低了聲道:“不是說跟我回家鄉成親嗎?往後我去哪都帶着你,你不會無聊的。”
秦弄影抓住淩霄劍,默默退後幾步,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她感覺自己是個電燈泡,妨礙人家談情說愛了。可是等等,傲天和劍的CP,不是已經BE了嗎!
斬月果然再次潑了她冷水:“我現下可是一把劍,怎麽和你成親?除非你願意留下來陪我,咱們在‘世界’裏恩恩愛愛。你願意嗎?”
龍嘯強沉默片刻:“‘世界’是虛假的。你困了那許多魂魄,阻止他們往生,本就不對。還是跟我離開吧。”
斬月便不耐煩掙開他,飛去了大殿中:“行了行了,不願留下來陪我,那就早點滾吧。我信守承諾放你們離開,其他你就別想了。”
龍嘯強立在那看斬月,也不知該說什麽。顯然如此僵局,不是少年龍傲天能處理的。秦弄影都忍不住懷疑書中記載了:這架勢,傲天能把斬月收為本命劍?
卻是此時,宮殿中忽然亮起了陣陣白光!那白光十分溫和,沐浴其中,莫名令人心曠神怡。秦弄影聽見了隐隐仙樂,而後白光中,現出了一個青年男子的身影。青年男子一身長衫,氣度溫潤儒雅,看起來就像一個凡世的普通書生。可斬月一看到他,便激動沖了過去:“主人!”
青年男子寵溺笑道:“你我契約已解,不必再喊我主人。”
秦弄影驚訝瞪大了眼:這位是斬月的主人?!
她記得書中提過,斬月的主人早早飛升了仙界。秦弄影激動起來:傲天不虧是天道親兒子!看看這排場,仙人都出來助攻了!
青年男子掃視殿內一圈,倒是先與淩霄劍打了招呼:“淩霄,好久不見。”
岑青鋒回應了他:“孟先生。”
孟先生便轉向龍嘯強與秦弄影,一拱手:“兩位小友。”
兩人連忙回禮。孟先生這才低頭看斬月,感嘆道:“阿月,五千年了。你等的機緣,終于來了。”
這話卻是讓秦弄影不明白了:什麽機緣?這個秘境難道不是龍嘯強的機緣嗎?怎麽反倒成了斬月的機緣?
龍嘯強也有此疑問:“前輩這話是何意?”
孟先生淡淡一笑,指尖虛虛一點斬月,又廣袖一揮,一副畫面便在殿中展開。
竟然是提魂術!這是斬月的記憶。畫面中,孟先生正在擦拭斬月。彼時的孟先生還不似現下,看起來是個毫無攻擊力的普通書生。即便身處回憶,他的高階威壓與鋒銳氣勢藏都藏不住。他問手中豔紅色的細長劍:“我很快便要渡天劫了,阿月你可改了主意?”
斬月的聲音聽起來,較現下更為嬌憨:“不改!我還是想留在這裏,找一個心上人,像主人和夫人一樣,恩恩愛愛過一輩子!”
孟先生便朗聲笑道:“既如此,我飛升時,會與你解除契約。你一人在凡間,要好好照顧自己。”
畫面轉化,斬月目送孟先生與孟夫人飛升仙界,期待開始了尋找愛情。她一路走走停停,最後來到了繁華的京都,隐藏了身形觀察凡人們的生活。京都的三月有殿試,文人才子齊聚一堂。斬月跟着粉面含羞的貴女們,一起去看京都四大才子的夜游。
才子們的畫舫停在護城河的中央,燈火在水面灑下一片波光粼粼的暗金色。絲竹聲靡靡飄到岸邊,斬月丢下貴女們,飛去了畫舫上。她看見談笑的人群中,長衫的公子姿容出衆,他慵懶朝着衆人一舉杯:“怎生又輪到我了?也罷,今夜月色如此,我便以此賦詩一首……”
初入凡世的斬月不通人類習俗,更不懂詩詞歌賦。可這也不妨礙她覺得公子生得好看,那頌月的詩句好聽,仿佛都在稱贊她一般。于是當夜,她便将沉睡的公子拉入了‘世界’。彼時的世界還不是宮殿,而是京都的模樣。公子于無人的街道上漫步,看見了紫衣的美麗姑娘。
斬月紅着臉主動抱他,說她喜歡他。公子笑着回擁,溫柔吻她:“看多了志怪故事,不料今日做了回聊齋的書生。你莫不是哪來的狐兒成了精,入夢來吸我精氣的?”
那段日子,斬月很快樂。白日她作為佩劍,挂在公子腰間。夜晚,他們在無人的京城,街道上,河岸邊……甚至紫禁城的城牆上沉迷。公子起初十分新鮮,可幾個月後,他把花樣玩了個遍,便開始倦了。他責怪斬月不懂事,殿試在即,還妨礙他休息。斬月委屈,雖然她不是□□氣的狐兒,卻也還是不敢再夜夜留他。
終于,才華橫溢的公子在殿試中一舉奪魁。狀元郎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追捧他的人數不勝數,斬月被他忘在了腦後。然後有一天,他主動找到了斬月:“今夜我帶幾個朋友,一起去你那‘世界’玩一玩。”
斬月很高興。她早就想認識公子的朋友了,她也想進入公子的世界。當晚,公子果然找來了三名好友,四人一并在床上睡下。三人進入‘世界’後,大為驚嘆:“此處甚妙,我們已有功名在身,行事的确該注意些分寸。此處斷不會被旁人知曉。”
斬月聽不懂這些話,可她聽到那三人急迫詢問:“那小妖娘呢,又在哪?”
小妖娘?是說她嗎?四人身旁的屋門打開,斬月行到門口,像個接待客人的女主人,盈盈朝他們笑着。三人被驚豔了,又與公子調侃:“狀元郎果然豔福不淺!”
他們不吃斬月燒的菜,不喝斬月備的酒,只抱住斬月上下其手。斬月茫然望着公子,終于在公子眼中看到了重燃的興奮:“阿月乖,我們一起愛你,好不好?”
斬月的衣裳被扯開,眨了眨眼:“可是如果旁的男人要愛夫人,主人會很生氣。”
公子敷衍道:“他老古板,我們就喜歡這樣。”
四人調笑着做起了豔詞淫曲,以文采判斷誰先誰後。斬月在風月場上看過人這麽玩,那些風雅文人,把這玩法叫‘押妓’。
斬月閉了閉眼,于‘世界’中抽身。四個男人還并排躺在床上,豔紅的劍漂浮而起,洞穿了一人的胸膛!
慘叫聲撕破寧靜的夜,也将公子和另外兩人驚醒!他們的好友被穿在了劍上,鮮血将那豔紅的劍染得更紅了。
男人們驚恐呼救,可斬月噗嗤噗嗤幾劍,将他們也捅了對穿!斬月的劍形細長,正好夠将那四人穿成一串。公子被穿在劍尖,拼命掙紮想要逃開,斬月一劍紮入牆壁,他便也動不了。
公子俊美的臉因為恐懼和痛楚扭曲着,求斬月放過他。他說一日夫妻百日恩,而斬月在他們的血肉中,舒适旋轉着身體:“其實作為一把劍,我喜歡這樣。”
慘叫聲持續了半夜舊獨,直到天空露出魚肚白,才重歸安靜。斬月看着公子死後恢複了俊美的容顏,惋惜嘆了口氣,離開了京都。
殺了前男友的斬月反思了下,決定不找文人做心上人了——大約她是個文盲,文人的愛好她沒法欣賞。她決定找個練武的。練武之人愛劍,這樣才有共同語言啊。
轉頭就忘了失敗初戀的斬月,很快投入了新戀情的尋找。她來到了一座修士聚集的城池。這裏有修真界最大的拍賣場,因此修士們絡繹不絕,城主富可敵國。斬月來到城門處,正好聽到人們在議論城主發布的告示。
城主嗜劍成癡,這些年一直在尋找絕世好劍。斬月一個激靈:絕世好劍,那不就是我嗎!
她決定去會會這位城主。她潛入府邸,看見了滿滿的兵器。一個劍眉星目的男人正抱着一柄巨劍,小心翼翼擦拭着。
斬月陷在了他溫柔愛戀的目光中,仿佛那把被他小心翼翼擦拭的劍,變成了她自己。她現出身形,而城主很快發現了她:“誰?”
他手持巨劍,警惕行了過來,而後便呆在了那。斬月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眼萬年。巨劍铛啷落地,城主上前輕觸斬月,喃喃道:“好劍。”
斬月若是人形,必定要紅着臉埋入他懷中。可作為劍,她只能歡喜輕顫:“那你喜歡我嗎?”
城主意外,而後愈發珍惜将她捧在手中:“喜歡。你竟已生了靈智。那可願意留在我身旁?”
斬月自然高興同意了。城主對她愛不釋手,與她同吃同住,每日便拿着斬月研究劍譜。他于廣場之上習劍,斬月随着他的動作,劃出一道道無比絢爛的光芒。
斬月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被珍愛,那是将她當做豔遇的公子,從來不曾給她的。唯一讓斬月苦惱的便是,城主從來不碰她。她将他拉入‘世界’後,城主只是同樣意外道了句:“原來神兵達到渡劫境後,會得到一個能力的說法不假。”
他很快發現了以魂體修煉的好處,将求歡的斬月抛到一旁,努力修煉,更努力習劍。斬月無數次投懷送抱失敗,可憐伏在他膝上問他:“你不喜歡我嗎?”
城主又用那意外的眼神看她:“你在說什麽?我當然喜歡你了。你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兵器。”
便因為這句喜歡,斬月又陪着城主,度過了三千多個日日夜夜。這十年間,城主突破化神境,成為了一名渡劫期大能,他的城池也愈發富有。這麽某天,另一位渡劫境大能來到拍賣場,帶來了一柄寶劍。
彼時城主正在練劍,手下帶着大能行來,而城主再次呆住,手中的豔紅色長劍落地。斬月躺在地上,再次從他眼中看到了一眼萬年。
可這次的一眼萬年不是給她的,是給那寶劍的。斬月細長柔韌,外形上其實不夠符合城主對劍的追求,而那寶劍方方面面更契合他。城主想要寶劍,大能卻不賣,只要求租用他的拍賣場,想用寶劍換一個合心意的法寶。
城主考慮到自己的珍寶無數,同意了。拍賣會當天人滿為患,城主将他的珍藏一一奉上,可大能卻一個都看不上。眼看大能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就打算帶着寶劍離開,城主終于道:“且慢。”
他解下腰間斬月,遞給拍賣場的手下:“我用這劍與你換。”
大能好笑道:“正因為我不習劍,才會想拿這劍換其他法寶。你卻拿另一把劍和我換,這是何道理?”
衆多修士注視下,城主說出了斬月的秘密:“這兵器名斬月,已修到渡劫境,因此得了個能力——她能制造一個‘世界’,将魂體拖進去。你應該知道,以魂體修煉,事半功倍。”
大能看斬月的目光變了。他終于應好,而城主欣喜萬分,令手下将斬月送出。斬月掙開了旁人,問城主:“你不是喜歡我嗎?”
城主眼中心中都是那把新寶劍:“現下不喜歡了。”
斬月便不說話了。她被送到了大能手邊,可大能并沒有接。他驟然暴起,手中寶劍直擊城主!
城主坐擁拍賣場多年,不知多少人觊觎他的財富。大能是個盜匪,借拍賣寶劍的機會,将自己的人安插進了拍賣場。那是一場大戰,城主與大能兩敗俱傷,城中幾乎無人生還。最後城主落敗,而大能獰笑着步步朝他行來。
城主躺在廢墟中,氣息奄奄朝斬月求救:“阿月,救我,救我……”
斬月慢吞吞于空中轉身:“我要走啦,我突然發現不喜歡你了。”
她沒有留戀飛走,而她的身後,大能用那把城主看上的寶劍,攪碎了城主的身體和魂魄!斬月聽說後來,大能重建了城池,重建了拍賣場,還對她念念不忘。可這與她有什麽關系呢?她只是一把追求愛情二次失敗的可憐劍,僅此罷了。
斬月很快将這十年抛之腦後,振作起來,重新開始尋找戀情。這次,她遲遲沒有遇到動心的對象。恰好路過紫氣聚集的皇宮,斬月便躲去窗棂下想先睡個覺,卻被一小少年撞上了。
小少年生得極其漂亮,眸色卻黑沉沉無光。他看到了斬月,沒有表情擡手去抓她。尋常人抓劍都是抓劍柄,他卻是抓劍鋒。血很快溢了出來,而小少年不知疼痛一般,只是神色陰冷盯着虛空……
他的血液是香甜的,或許便是因此,斬月開口與他說了話:“喂,小孩,你不知道痛嗎?”
小少年身形微僵,緩緩低頭看向斬月:“你會說話?”
斬月自他手中掙脫,劍身于陽光下,流淌着豔紅色的光:“當然會了,我可是絕世無雙的厲害神兵呢。”
小少年黑沉沉的眸子驟然亮了。
他懇求斬月留下,斬月正巧無聊,便同意陪陪他。她知道了小少年是當朝九皇子,生母被某嫔妃害死了,他自己不得皇上寵愛,孤身一人在皇宮,活得萬分艱難。認識九皇子前,凡世于斬月只是五彩斑斓的浮光掠影,遍地歡樂與繁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人可以活得如此掙紮,如此艱難。
最開始她只是同情九皇子的遭遇,幫了他一些小忙。九皇子卻對她掏心挖肺,仿佛将她當成了自己的全世界一般。他待她一分好,斬月便要還他兩分,這麽一來二去……斬月便助他手刃了仇敵,登上了皇位。
那個小小的少年,長成了沉穩英氣的青年帝王。登基那日,他向斬月表白。他的目光如火望着斬月,仿佛她是他的全世界,不曾體會過愛慕的斬月淪陷了。
他們在‘世界’中恩愛,帝王向斬月訴說自己的夢想。他說他想一統九州,做前無古人、整片大陸的王。他的夢想遠大,好在他有足以匹配他夢想的才能,國家在他手上,蒸蒸日上,國富民強。
幾年時間,他穩定了後方,帶着斬月和他的大軍出征了。她成了他手中的利劍,帝王所思,劍之所向。神兵的力量在凡世,是碾壓性的。這麽不過幾年,帝王便實現了他的夢想,四海臣服。
他成為了前無古人,整片大陸的皇。此時他已三十歲,卻仍沒有子嗣。大臣們紛紛上書求帝王納後宮,斬月對此并不擔心。因為她記得他答應過,要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平靜的日子又過了一年,某地舊朝餘孽做亂,帝王分身乏術,将斬月交予将軍,讓她幫忙去鎮壓叛亂。
斬月不情不願離開了。将軍打仗磨磨唧唧,幾個月都沒甚進展。斬月等得心焦,又思念帝王,于是偷偷回到了皇宮。她想給帝王一個驚喜,卻看見了帝王正在寵幸其他女人。
斬月悄無聲息飛至床頭,默不吭聲杵在那。帝王興致正酣,轉頭卻看見一把豔紅色的劍懸在那,驚得失态一聲喊!
女人被趕跑,斬月等着帝王來哄她,就像以往無數次那樣。可帝王發了怒:“朕是皇帝!朕必須要有子嗣。你無法生育,我自然要納妃嫔。”他冷冷一揮衣袖:“我已納了皇後和妃嫔二十人,你最好早些适應。”
斬月生氣去打他,卻被他身上的光罩擋住了。原來不知何時,帝王已經有了滔天的權勢,可以請來修士幫忙保護他。斬月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人不止可以活得掙紮艱難,還可以活得如此算計。那個陰鸷的小小少年,從曾經受盡欺淩的九皇子,走到如今這天下的皇,由始至終都在利用她。
帝王驚怒于斬月的“刺殺”,急急召來幾位大能,令他們禁锢住斬月,送去數年前就備下的陣法鎮壓。他們早有準備,斬月被抓住,可所幸最後一刻,她掙脫了束縛,将修士們反殺。帝王得到鎮壓失敗的消息,征數百修士和百萬大軍,前去剿殺她。
這是斬月與孟先生分別後,最為激烈的一場厮殺。她殺了百餘修士和十萬兵士,帝王的軍隊才惶舊獨恐潰散。
她如入無人之境回到皇宮,而帝王穿着龍袍,威嚴坐在龍座上等她。他絲毫不慌亂,反而嘲諷勾起嘴角:“斬月,十八年了,你還是一把愚蠢的劍。”
他一揮衣袖,殿中光芒大作,祭天陣法成!帝王告天,有妖劍造殺孽,屠殺軍士十萬!天道震怒,降下雷劫,不容妖劍再存于世間!
碗口粗的紫色雷電劈在斬月身上,她痛得顫抖,卻又不服憤怒嘶吼:“他拿十萬人命來算計我,為何天道不罰他?!”
可她不是帝王,說的話無法上達天聽。紫色雷電依舊一道接一道,斬月感覺自己撐不住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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