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下

第六十一章 夢 下

“看,這麽一張漂亮的小臉,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男孩笑的溫和,笑的淡雅從容,笑的仿佛早已超脫了這個本該無憂無慮驕縱任性的年齡。

“那不哭了,好看了,哥哥會喜歡麽?”比起哭不哭,比起好不好看,女孩好像更介意的是哥哥是不是會喜歡,一張白嫩嫩的小臉不知是因為抽噎時氣息不順,還是因為害羞而粉撲撲的一片,好不誘人,嬌俏可愛的模樣,閃爍著水光的眼眸,仿佛一只等待人憐愛的洋娃娃一般,惹人疼惜。

男孩笑了笑,那只拿著手帕的手輕輕附上女孩被淚水打濕的臉龐,輕輕的擦拭著,笑的溫和,笑的從容,墨色眼瞳讓人一眼望不到底,沒有多馀的話語,若有似無的點了點頭,卻讓女孩欣喜若狂。

倏地甩來女孩的手,支起身子正對著男孩的面孔,不顧溫和之下一閃即逝的驚訝,女孩捧住男孩的臉,仿佛下了什麽決定一般,緊緊閉上雙眼,在男孩的臉蛋上“啪”的落下一吻,随即小臉瞬間充血,手腳并用的直起身,跌跌撞撞的越跑越遠,直到連那抹慌亂的身影在視野中都消失殆盡,男孩才緩緩起身,彈了彈下擺的泥土。

溫和從容的笑意不再,唇角依舊揚起的弧度似笑非笑,不過八歲稚齡,那一雙凝眸卻讓人難以猜測出它的深淺,看著空空如也的手,男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轉身,意外的與來人裝了個滿懷,擡頭,男孩只不過到男人的下巴。

“大少爺。”收斂了笑意,男孩畢恭畢敬的作揖行禮,目光真誠恭順。

被稱作大少爺的少年沒有應聲,也沒有讓男孩起身,只是這麽一直僵持的看著,許久,才不由冷笑出聲,衣袖一擺,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男孩也沒有多做停留,低著頭,自顧自的離開。

匆匆來去的三人,年華易逝宛若流水的天真笑聲,仿佛依舊回蕩在花園中,只是此刻看來,竟是如此的不真切,讓人難以置信,百花依舊,豔陽依舊,卻已人去樓空。

“……這是竹蜻蜓……喜歡麽?……我送你……”

“……這叫芙蓉糕……好吃麽?……都給你,慢慢吃……”

“……這花叫白芙蓉……好看麽?……我送你……”

“……這是蘇繡木蓮……想要麽?……”

許多許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精致的,華麗的,罕見的,古怪的,卻都不是他的……

“……權,是你唯一的出路……地位,本就是屬於你的東西……傾城之姿,絕世之容,你本就是翺翔九天俯視天下的命,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股掌之間卻也流於指縫,是去是留,全憑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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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不必太勉強自己,不用為了這些可有可無的東西拼上一切,我早就看開了,不過也晚了,要是能再早些,要是……如果你知道你要什麽,如果你确定你一定要得到,卻非得到不可,那你就去吧,你的後面,永遠有我,只是……不要太勉強,不要像我一樣……”

不要像誰?為什麽不要?你,又是誰?明白了什麽,又為什麽完了?而我……又是誰……

滿目的血芙蓉,赤紅的讓人心驚肉跳,妖醴芬芳,卻仿佛萦繞著道不清化不開的凝重,不明白到底是什麽,不清楚為什麽會看到這些,只是覺得,仿佛這裏才是歸處,仿佛這裏埋葬了許多可知卻未知的謎題……

視野只有那麽一點點,一半粗糙冰冷的玉石門,一半鮮紅如血的芙蓉池,深處,總是坐著一個朦胧模糊的身影,許久許久,一個人,孤單單的坐在池邊一動不動,仿佛在看什麽,又仿佛只是發呆,仿佛等什麽人,又仿佛不過只是坐著發呆,日複一日,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現的這個地方,只知道從發現這裏時,也一同發現了那個遠遠地、朦胧模糊的身影,孤單的、寂寞的……

芙蓉的花語是聖潔、純潔,永遠的喜悅,純潔的愛,可是為什麽,在這個陌生卻熟悉的院子裏,有的只是一股仿佛讓人窒息一般的壓抑和疼痛。

不要……

他讨厭這樣的氛圍,如此壓抑窒息……

不要……

他不願看那人蕭索孤寂的背影,如此悲傷無奈……

權勢……地位……自由……灑脫……

想要的,到底是什麽,該放棄的,又應該是什麽……

溫暖的唇角,揚起的弧度,分不清性別,卻讓人溫暖舒心,幾縷青絲垂下,挂在嘴角,看不清來人的面容,仿佛唇以上的位置都被一層若有似無的薄紗遮蓋。

張了張嘴,叫不出來人的名字,有什麽壓抑的東西仿佛要湧出,卻止步於咽喉,不上不下的讓人難受的緊。

溫暖的手掌,卻讓人不禁一個激靈,哆嗦不已,仿佛被灼傷般避之不及,卻為時已晚。

越靠越近,隐約覺得熟悉,卻始終無法一睹真容,溫熱的氣息吹拂在臉側,讓人不禁潸然淚下。

“你……是誰……”顫抖的出聲,卻是見那人唇角弧度揚的愈發傲人。

唇瓣緩緩的開合,卻聽不到聲音,讀著唇語,似懂非懂。

“是誰……到底是誰?……”

弧度揚的更大,燦爛的笑意卻總是有那麽幾分若有似無的不及輕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能夠感受到遮蓋下來的陰影,能夠呼吸著彼此溫熱的呼吸……

“不要!!”竭盡全力的掙紮,猛的一把将壓上來的黑影推開,壓迫感頓時驟減。

凝軒大口大口的呼吸著,胸膛劇烈的起伏,墨色的眸子還沈浸在來不及退散的夢境朦胧中,對不上焦距的眼眸圓睜,茫然的直視著延綿起伏的帳頂。

素色的紗帳,摻雜著金線織成,若隐若現的花紋與夢境中的重疊,大片的花瓣,乾淨的不然一絲雜色,有人告訴他,這叫白芙蓉,百花中,最早盛開的之一。

掌心莫名溫熱的麻癢讓凝軒不禁皺眉,不滿的回頭,對上的卻是一雙漆黑如深潭的眼眸,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一頭青絲無拘無束的随意散落,一手撐著頭,一手……扣在……某人的……腰間──

“啊啊啊!!!”

寅時,一夜寂靜,榮親王府是在一聲猶如殺豬一般的慘叫聲中迎來勞作一天的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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