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表哥是蝴蝶

一滴露水從天而降，打濕了彎彎的睫毛。

小花妖摸摸鼻子，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正想說一聲：“花哥哥，早安。”卻發現旁邊已經沒人了。

倒是不遠處一群化成人形的妖在那裏叽叽喳喳叫個不停，簡直比吳老板家的茶館還熱鬧。

一大清早開什麽站談會，是閻羅王嫁女兒還是玉帝下凡偷情被二郎神架走了？

花界唯一的不好就是有群麻雀精，就好比人界滿大街都是店小二，弄得人家一點隐私都沒有。

“哎喲喂，小紫玥你可算醒了，剛才我們想叫你起來，可是你表哥硬是不讓我們這麽做，這麽好的親戚上哪兒找去。老實說，你是不是天天去凡界拜那個什麽泥人菩薩？”

“我家來親戚了，哥哥怎麽沒告訴我？”一時間摸不着頭腦。衆妖見她難得犯傻，紛紛高興地炮轟。

所以說，有一群熱情的麻雀精鄰居不是什麽好事。

有難處的時候她們挖苦得緊，一有好處就巴不得蹭上一大把，而你只能在旁邊裝傻。

“多謝鄉親們的熱情問候，我和表妹還有些話要說。”花蝴蝶發話了，是對衆麻雀說的，臉卻轉向了旁邊的小女孩。

紫玥被他看的一愣一愣，花蝴蝶的眼睛竟然會放光，還是十萬伏特強光，幸虧有六千年修為，不然早被他電死了。

花蝴蝶看上去有些驕傲，他就這麽篤定自己會被他的美色迷倒認賊做兄，就不怕她萬惡小花妖拆了他的臺。要是把昨晚他被自己下了迷藥然後行了“茍且之事”抖出來，他還會這麽得意？

他不是死要面子不吃救濟花蜜麽？最後還不是跪倒在她紫魔女的石榴裙下。

正想着，花蝴蝶已經把她抱起來和衆人揮手道別。

麻雀鄰居們還在聒噪着，表哥明天去哪家做客，後天去哪家吃蜜糖，大後天哪家女兒生日去慶生……

第一次，這些噪音被紫魔女強悍地無視，尖尖的耳朵貼着他的胸口，聽到透過絲滑的錦袍傳來的有力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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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間，上天的棄兒變成了寵兒。雖然不知道爹娘何處，但是其實上天對她不薄，三千年前送給了她一個萬能的哥哥，三千年後又從天上掉下個表哥，以後會不會連爹娘也會相繼掉下來？

小花妖的心很容易滿足，因為缺少愛，所以一點點幸福她也覺得是上天的恩賜，于是那棵挂滿祝福的老樹上又将會悄悄挂上一條紅絲帶。

到了遠離人群的地方，小花妖用尖耳朵蹭了蹭他的下巴，“哎，表哥，你打算走到哪裏去？”

花蝴蝶不理她，繼續往前走，走出了葵花地才開口道：“南海怎麽走？”

“你要去南海？”紫玥驚訝地看着他，“那裏不是誰都能進的，就算你是花神将也要通過四大花王的批準，擅闖禁地你會死的很慘。”

紫玥難得好心勸阻，花蝴蝶卻絲毫不領情，那雙纖細卻結實的手臂驟然松開，小花妖來不及張開翅膀屁股就已經和泥土親吻，揉揉酸痛的翅膀，擡頭正對上花蝴蝶審視的目光，心猛地一顫，他不會是因為昨晚的事想要在這裏報複她吧？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吶！

農夫遇到蛇，還是條劇毒無比的花斑蛇。要怪就怪自己讀書太少，不知色字頭上有把刀。

“帶路，或者魂飛魄散，你選哪個？”“表哥”揚起頭視線望着遠方，神情攸然轉冷。

知道這人不好糊弄，尚且委曲求全一次，還是小命要緊，好妖不吃眼前虧，以後有的是時間坑回來。

況且他只說帶路，可沒說一定要和他一起闖禁地，只要負責把他帶到，自己就可以溜之大吉。

南海原先只是個死海，六千年前因為兩顆芝麻大的小淚珠變成了花界的第十三大洋，只因那淚珠不是別人的，是花神的。

“到了。”紫玥停下腳步，遠遠聽到海浪的拍擊聲，透過層疊的枝桠可以看到從海平面上浮起的朝陽。

無數花精靈和海鳥盤旋在海面上空巡視，時刻關注着下方的動靜。

蔚藍的天空，遼闊的大海，每次靠近這裏總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自從三千年前掉進海裏被哥哥救起之後她就沒有來過。

心裏明明對海有種眷戀，卻再也不敢靠近，它會讓自己感到窒息，感到離死亡很近。

花蝴蝶眯起眼看了一會兒，飛身躍出了樹林，他的錦袍在海風的吹拂下像風衣般揚起，一如飛騰的浪花。

海面上的守護者們似乎覺察到了這邊的動靜，接到警報之後紛紛從遠處飛來，花蝴蝶被圍在了中間。

他們講的話徹底被海浪聲吞沒，就在這時，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轉頭只見哥哥立在身後。

“在看什麽？”紫琪上前一步伸手撥開些枝杈，眉頭不由皺起。

這片海域的直接管理者是七十二花仙之一的石竹仙，也就是紫玥的哥哥紫琪。

懷着忐忑的心情回到花神廟，并沒有意料中的跪葵花板、吊紫藤架，哥哥一向溫和沉默，就算自己在外面闖了天大的禍，他也從來都是外面一套，家裏一套。這次也不例外。

紫玥悶悶地夾起一顆紅得發紫的石榴子朝看書的哥哥飛去，紫琪終于從書中擡起頭來，“怎麽了？”

“花蝴蝶是我帶去的。”終于決定坦白從寬，其實只是想看哥哥情緒起伏的樣子，每天對着張死魚臉，再好看也厭了。

“我還把你的百花蜜送給他了。”

紫琪合上書，對于紫玥的話恍若未聞，他起身去點香，這是他每晚睡前必做的事情，雖然很瑣碎，點香、添香、祭拜，三千年來從未跳過一個步驟。

“古板的可以。”紫玥在一旁冷嘲熱諷，“既然你不介意，那我明天再帶幾個人去南海玩好了。”

紫琪的背影微微一怔，發現自己今天竟然少點了一炷香，可是已經祭拜完就不能再添，只好又向花神磕上兩個頭。

“可以去睡覺了。”紫琪轉身淡淡說道。

看着那抹淡紫消失在垂簾之後，紫玥突然覺得好笑，和哥哥在一起住了三千年還沒有習慣他的脾氣，生氣時待人的方式就是冷漠。

看來他這次真的生氣了。

躺在床上，不知為何腦海中出現花蝴蝶躍出樹林那一剎的身影。

第二天一早，趁哥哥出門之後，紫玥偷偷飛到南海，在海面上空盤旋了一圈，沒見到一只花精靈和海鳥，奇了，今天又不是朝慶，竟然集體罷工。

過了很久，海面上突然冒出一個金色小點，随着腦袋的搖晃，晶亮的水花飛揚四濺。

“花蝴蝶！”紫玥驚喜地俯沖而下，圍着他濕漉漉的腦袋轉了一圈，停在他距他鼻尖十厘米處的地方，足尖輕踏着浪花。

“是你？”

“是我呀，你的救命恩人。”

花蝴蝶笑了笑，伸手将紫玥捧在手心裏，“你想要我如何報答你，我的恩人？”

紫玥收起翅膀，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個我還沒想好，你可以告訴我這裏的守護者都去哪裏了嗎？”

“他們不都在這裏？”花蝴蝶的視線望向不遠處的海面，紫玥驚訝地合不攏嘴，泛着金輝的海面上浮起大堆花精靈和海鳥的屍體，折斷的透明翅膀像魚鱗般密密麻麻連成一大片。

紫玥難受地捂住鼻子和眼睛，剛才可以忽視的血腥味仿佛從耳朵、嘴巴以及身體的每個毛孔裏競相鑽進來啃噬她的軀體。

南海的守護者一夜之間被消滅，罪魁禍首竟然是自己一不小心救起的花蝴蝶，頭腦發熱鑄成千古恨。

值得慶幸的是哥哥一早就去槐都參加七十二花仙的議會，最遲也要等到三日後才能回來。

花蝴蝶不知用了什麽方法把這麽大的消息封鎖了，還每天去南海摸魚摸到天黑。

浮雲村裏熱情好客的村民時不時過來串門，表哥長，表哥短，表哥的金發比花神還亮，表哥的衣服料子一看就是極品。

表哥呀，這是我們家秀蘭連夜趕做的荷包，您千萬不要客氣。

她的表哥什麽時候變成了大衆表哥？這些老花妖年紀一大把還想占小年輕的便宜也不害臊。

再叫可要收費了。

紫玥架起細細的雙腿，随手拿起李大媽送來的新鮮葡萄，用刀切成兩半，去了籽丢進嘴裏，心想若是你們知道了花蝴蝶的真面目逃都來不及。一想到南海死去的花精靈和海鳥，再看對面被師奶們圍住問東問西的花蝴蝶，心裏毛毛的。

這件事等哥哥回來之後還不知要怎樣收場，這只花蝴蝶在家裏騙吃騙喝，還欺騙鄉親們的感情。

這個天大的錯誤她該如何彌補？

現在的自己只有對他惟命是從，一切等哥哥回來之後再說，只要哥哥在，什麽問題都不是問題。從來沒有哪個時刻如此期盼着冷情的哥哥早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