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出逃

她小心地提起海藍色長裙，紫色的大波卷發海藻一般地披散在後背，陽光透過玻璃門灑入室內，落地窗簾高高卷起。紫玥換了雙拖鞋走過來和女仆們打過招呼就徑直拐入卧房。

打開日記本，用黑色水筆在上面寫下幾行字：牡丹七萬七千花期，星期二，天氣：晴

小時候，哥哥常對我說，這個世界上能夠獲得最純粹快樂的人就是那些整天無所事事虛度光陰的人。對于那些遙不可及的夢想，不去努力，不用白白在上面花費力氣，只要在不開心的時候拿出來想想，不知不覺便會笑出來。

今年冬天的雪來的特別早，才十一月中旬天氣就變得寒冷，随便呼出口氣都能看到白霧，細碎的冰晶匍匐在花盆的泥土上，窗玻璃上蒙了層白紗，從書桌前望出去的世界有些模糊不清。

有只胖乎乎的小手推開窗戶爬了進來，它昂起頭一雙黑如珍珠般圓溜溜的大眼睛瞅着紫玥。

“小海豹！”紫玥驚訝地将它抱在懷裏，摸摸它毛絨絨的腦袋，“你一定是凍壞了吧。”

小海豹仰起頭鄙視地看了她一眼，“你見過哪只海豹會因為寒冷而生病？”

“哎，我怎麽忘了你是海豹。”紫玥一拍腦袋，當初小海豹就是因為不适應雪域之外地區的炎熱天氣而留了下來，“小海豹你最近還好吧，本來想天氣再冷些把你接過來玩，沒想到你自己來了，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主人，你快點逃吧，這裏不能待下去了！”小海豹的眼神轉為嚴肅，紫玥怔忪，“這裏是我的家，我還能逃到哪裏去。”

小海豹伸出胖胖的手指了指外面，“現在沒時間解釋那麽多了，槐都附近種滿了究極大魔法，你必須馬上離開，不然就會像當年花神傾紫一樣成為戰争的犧牲品！”

“可是……”紫玥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就被小海豹扛在肩頭沖出窗戶，它在空中慢慢舒展開四肢，原本短胖的手腳變大了數倍，像龍一般發出一陣嘶吼沖上雲霄。

沒想到小海豹飛行的速度這麽快，一晃眼就看不見下面的城市，視野內充斥着雲霧和水汽，紫玥趴在它身上，臉頰緊貼着厚厚的皮毛，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眼下的土地開始變得陌生，但是很顯然他們已經出了槐都境內。紫玥拍了拍小海豹說道：“我們已經出境了，停下來休息一下吧，”

小海豹回頭看了看沒有回答，又飛了好一陣子才減速俯沖而下落在了一個湖泊旁。小海豹一回到地上立刻縮短了四肢，爬到河邊喝了點水。

“真沒想到你變大的樣子太威猛，以後騎着你出去太有面子了！”紫玥像撿到寶似的托起小海豹轉了一圈，和剛才的巨龍一對比，發現小海豹現在的樣子簡直萌爆了，好想把它當橡皮泥捏成各種形狀。

小海豹狠狠地瞪了紫玥一眼，卻生氣不起來，“小鬼，大難臨頭了還說風涼話，我變小當然是為了節省體力，而且還可以騙你這樣的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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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玥自動無視它後面的話，“對了，你剛才說的是怎麽回事？”

小海豹甩甩昏東東的腦袋，“花界現在的狀況很不穩定，花神和兩大花王之間的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所以內戰遲早要爆發。婓羽只是毀夜的一顆棋子，這些年他的勢力在不斷增長，幾乎可以和顏遐相抗衡，至于花神，她只希望花界能夠一直維持和平的狀态。”

“可是顏遐和毀夜一直對立着也不是辦法，花神難道就沒想過什麽辦法調和兩人之間的矛盾嗎？”

“如果調和了，花界就不和平了。”小海豹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花神緋雪看上去一副與世無争的樣子，其實她比誰都想拔掉這兩根逆毛，尤其是顏遐。”

“可是顏遐根本沒有反叛的意圖！”

“你還是太單純了點。”小海豹搖搖頭，“不管哪屆的統治者都不希望看到超過或者即将超過自己的人存在，就算他沒有意圖，花神也不會放過他。更何況他是花神傾紫的擁護者。”

紫玥頓時語塞，伸出手機械般地摸了摸小海豹的腦袋，“你知道的真不少。”

“這算什麽。”小海豹有些不屑地道：“我可是上世紀初年的聖獸。”

每次看到這個小萌物倚老賣老的樣子，紫玥就相當不爽地想要去扯它的胡子，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紫玥立刻張開翅膀。

“喂，你要去哪裏？”小海豹拖住她問。

“回家。”紫玥簡短地丢下兩個字就往回趕，不管怎樣一定要阻止顏遐，阻止戰争的爆發。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去送死。

“你認為你回去就能勸得了他嗎？”

“不，顏遐不是那麽不理智的人，他一定會聽的。”

“別傻了，你憑什麽去勸說他？”小海豹清澈的眼眸中的身影瞬間僵滞。

是啊，她憑什麽，她有什麽資格。

她不過是他歷任女友中的一個，甚至根本不算，因為他從沒承認過。

但是此刻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她只想趕快見到顏遐，告訴他一切，然後勸他放棄。

從小海豹的懷裏掙脫出來，向槐都的方向飛去，透明的翅膀在陽光下如一層薄薄的紗。聽見小海豹在後面扯着嗓子喊：“停下，你不能回去！”

“你們誰也回不去。”帶着嗚咽的低吼劃破蒼穹。

瑟瑟的林風呼嘯而過，烏雲隐去了太陽，原本清朗的天空瞬間變得灰蒙蒙，天地間看不到一絲光線。地面上突然出現一個黑色的漩渦，像是渦輪在旋轉。漩渦越變越大，沒過多久已經覆蓋掉了周圍的大片土地。

“這，這是什麽？”

“快走，黑暗分子已經開始吞噬生靈了！”話音剛落，只見一根石柱沖破土層拔地而起，緊接着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數根柱子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轉眼間，一座宮殿矗立在面前。

第060 黑色亡殿

紫玥低頭看到腳下的土地變成了一級級臺階，正對着宮殿的大門，自己此刻正站在中間的臺階上，臺階下面是望不見底的深淵。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漆黑的天空點綴着幾顆黯淡的星辰，宮殿的石鐘上有十二簇幽藍色的火苗，鐘面的指針剛好重合在十二的位置。

渾厚的鐘音在耳邊響起，小海豹看着石鐘眼中露出悲傷的神色。

階梯兩旁開滿了鮮豔如火的紅花，它們在風中飄搖，淺吟着死亡的歌謠。

突然覺得這個地方有些眼熟。

以前去冥界入口巡邏的時候看見過這種古老的建築，那時候花仙們閑着無聊結隊去冥界采購廉價商品，自己也被稀裏糊塗地拖去過很多次，那裏的商店大多漆成黑色或者灰色，商人喜歡蒙着面,看不見真實的容貌，有的商店甚至沒有店主，進去之後商品随意挑選，随意投幣。

“這裏面有亡靈的氣息，每個黑暗分子中都住着一個聖戰時期的靈魂，只有把他們的靈魂打散才能破除這一帶的黑暗之氣。”

“可是聖戰時期的亡靈不是早就在冥界安息了嗎，怎麽會重新回到花界？”

“應該是有人打開了黑之匣把他們變成了暗靈體，暗靈體不能見光只有在晚上才能出沒。”

正在這時，宮殿的大門打開了，迷霧中飄散着無數白色花瓣，它們在空中連成一道道弧線，相互交織成一張巨大無比的網。

眼前一陣刺痛，那些白色的花瓣再熟悉不過了，在雪域的時候，它們漂浮在浴缸的水面上，帶着那人特有的體香，曾經無數次被他擁抱在懷裏，被這種香氣包圍着，充斥着，一度認為那是幸福的香氣，做夢也會夢到的甜蜜氣味。

“難道是……”眼睛注視着那些飛揚的花瓣，腳像是不受控制似的一步步走上去。

“主人……”

看着紫玥消失在門口的身影，小海豹才如夢初醒般地追上去。

宮殿的地面是由巨大的石頭鋪成，兩邊是排列整齊的粗大的柱子。宮殿裏黑漆漆的聞不到一絲人氣，從裝潢看應該是年代久遠的建築。

高筒皮靴走在偌大的靜室內，即使步伐放得很輕也會被放大數倍。

身後的門自動合上了，視野內頓時一片漆黑。感覺有什麽東西蹭了蹭自己的腿，紫玥本能地踢了一腳，那東西都依舊纏着她不放。

牆角處的牛角燈內的火苗陡然蹿起，一陣疾風刀割一般刮過臉頰，哀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發現纏住自己右腿的竟然是一截從地底下冒出來的手臂，手臂上面是滾滾而落的岩漿！

紫玥迅速扣動手指對準那截手臂使出了一個大火球，只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手臂瞬間灰飛煙滅。

還沒喘口氣，地面上又不斷有手臂冒出，就跟打地鼠似的，打了這頭還有那頭，怎麽也打不完。

紫玥舉起手正想再釋放一個火球時，手卻動不了了，機械般地轉過頭去，只見一個披着岩漿的骷髅張開血盆大口，後背和雙手都被它牢牢鉗住。

“啊！”骷髅像軟泥似的纏在身上，記得那個時候回音鬼纏着顏遐，當初以為她和所有女人一樣看到好看的男人才撲上去，實際上冥界大多數鬼因為長期待在陰間吸收不到陽氣，所以一看到陽氣足的人就會本能地撲上去，活人一旦被他們吸光了陽氣就會死亡。

骷髅一下就咬住了紫玥的脖子，他身上滾燙的岩漿貼着身體，就像烤爐一樣，感覺自己的身子都要被烤焦了。

就在以為自己會被熔化的時候，纏在身上的骷髅瞬間變成一灘軟泥。

進化版的小海豹拖着長長的尾巴搖搖晃晃地走來，它張開嘴噴出一個大火球，地上冒出來的手全都變成了泥漿。

“小海豹！”

“主人，你沒事吧？”

“沒事，謝謝你。”紫玥摸了摸它的頭。

大海豹有些得意地翹起胡須，“聖獸一旦認主，命運就會和主人聯系在一起，你下次召喚我，只需拿出這個。”

小海豹在自己厚厚的毛皮裏掏了掏，掏出一只小海螺，紫玥接過海螺放入懷中，“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到黑暗分子的亡靈，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小海豹搖頭，“幽魂是最飄忽不定的東西，不過我們現在就在他的迷陣裏，這是他生前的宮殿，他應該就在附近。”

順着黑暗的甬道走了一段路，擡眼看見前面有個光點，一閃一閃就像螢火蟲。

“那是什麽，不會是出口吧？”

“我好像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難道就在那裏……”

紫玥抱起縮小的小海豹飛快地朝光點跑去，那裏果然有一扇小門，而且是敞開着的，外面的世界大雪紛飛，地上覆蓋了厚厚的冰，山岩上看不到一棵樹，一眼望去冰天雪地。風雪中聽到如碎玻璃般的脆響，一個背着巨石的亡靈突然從山巅上滑落下來，地面翻湧起藍灰色的濁浪，它的後面又不斷湧現出新的亡靈也跟着滑落，一個接一個排成長隊。随後，另一個山巅上又有亡靈結隊滑落，沒過多久，所有的山巅上都出現了結隊的亡靈，頓時，哀號聲連成一片。

紫玥從沒見過如此壯觀的亡靈陣容，它們低着頭很一致地朝着懸崖的方向滑下去，地面上拖出了一道道長長的暗灰色的痕跡，如同在地殼中沉澱了上萬年的血液。

看着它們機械地重複着搬運巨石的工作，心裏一陣悲涼。

“我們還在亡靈的迷陣中，不要被他制造的幻覺所迷惑。”小海豹的聲音把紫玥拉回了現實，她晃晃千斤重的腦袋，發現那些亡靈集體把臉轉向了自己，同時改變姿态朝自己滑來。

紫玥立刻爆出一個大火球，對付這些沒有靈魂的機器她的魔法綽綽有餘，但可恨的是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炸完一批又來一批，起初紫玥一個人還應付得過來，但到後來魔法能量消耗太多身手明顯變慢，只剩小海豹在那裏硬扛着，自己只有撲扇着翅膀四處躲閃的份兒。

“小姑娘，膽子不小，敢闖大爺的英神宮！”話音一落，萬千亡靈都像切了電源的機器一齊靜止下來，跪倒在黑發男子面前，“魔王陛下……”

“大魔王莫司，原來這裏就是你的亡殿！”小海豹不愧是老聖獸，一下就認出了眼前黑衣黑發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