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悲劇
第八十七章 悲劇
溫良墓地在的地方一片平坦的青青草地,所以俞南枝坐着輪椅也能夠到。
他們到時,有個青年,正坐在墓碑前。
他擡頭望他們,是顏子期。
“子期哥。”
“顏先生。”
“小眠。”顏子期盯着兩人的唇形,因為失聰的緣故,所以他學了唇語,眼下即使他已經摘了助聽器,也是能看懂別人說什麽的,“俞先生,你們過來看溫良嗎?”
“嗯,到京市來辦點事,正好來看看小舅。”陸眠把一捧花放在碑前,他看到有一朵鮮豔的紅玫瑰,旁邊還有很多朵枯了的,顏子期時常過來。
人沒了,但是他們之間的感情還在。
“玫瑰是我任教的學校和學生一起種的。”顏子期見陸眠的目光落在花上,便解釋到,他站了起來,“你小舅平日裏挺喜歡花草的。”
“嗯,我知道,子期哥現在教書去了?”
顏子期沒有看到陸眠說話的嘴型,所以不知道對方說話,只是安靜地站在一邊。
俞南枝擡眼看了下對方的耳朵,然後沖着陸眠指了指,陸眠轉而把視線也放在了那處。
顏子期見他們都看向自己,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沒帶助聽器了,有一段時間經常嗡嗡的,摘了後舒服了很多,而且我現在在聾啞學校教書,也不用再聽很多事了。”
“顏先生,注意身體。”俞南枝道。
顏子期點了點頭,“那好,我學校還有事,就不陪你們了,得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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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期你先去忙,不用管我們。”
“嗯,你們也多保重,注意身體。”顏子期笑着說,然後看向墓碑上的照片,“那幾個學生已經勸回來上學了,我今天還得去家訪,有時間再來看你。”
他說完,沖着俞南枝和陸眠笑着擺了擺手,然後便離開。
俞南枝心情有些複雜,他皺着眉看向陸眠,對方給溫良倒上了兩杯酒,鞠躬過後,便把酒倒了,然後雙手插兜,有些意興闌珊地道,“好在是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
“嗯,他能重新振作,不容易。”有人說遲來的深情如草芥,但是溫良和顏子期之間,倒也不能這麽定義,顏子期在親情倫理和愛人之間掙紮,他或許有些懦弱,不夠果斷,但是他确實不算是全盤辜負溫良,只能說造化弄人,只能說不是所有人都會有好運。
總是有遺憾的。
但是隔了生死的遺憾…沒辦法彌補了。
俞南枝深呼吸了一口氣,只能說幸好,他們還活着。
“走吧。”陸眠對着俞南枝道,“回家。”
俞南枝點頭,陸眠和溫良之間,雖然是外甥和舅舅,但是确實是利益居了絕大部分,讓他在這裏緬懷,确實是沒有這種煽情的必要。
…
顏子期家訪過後,回家看了父母。
顏父沒在,只有顏母在。
“你爸出差去了。”顏母看着清瘦但是眼神明亮精神頭還不錯的兒子,“這些年的事,我不太清楚,對不起子期,我們顏家,确實…确實對不起他。”
“嗯。”顏子期應聲,他淺淺地笑了笑,卻沒有代替地底下的溫良原諒,“您多注意身體,我在鄉鎮上教書,過得很好,那裏的孩子們都還可愛,他們和我一樣,都有身體上的缺陷,卻沒有很好的老師,媽,我做這件事不是為了和您和爸賭氣,這于我而言,很有意義。”
“媽知道。”顏母蒼老了很多,但是想通了一些事,所以氣色還不錯,“有時間回家來看看,你爸他,很懊惱,但是他拉不下面子。”
“媽,我不會勉強爸的,溫良已經沒了,這些事,其實已經沒有意義了的。”顏子期慢慢斂了笑容,“就像爸也勉強不了我的決定,就是辛苦您了。”
“媽不辛苦。”顏母擺手,“一起吃個晚飯吧。”
“好。”
母子兩個吃了晚飯,顏母塞給顏子期一堆補品,然後送自己的兒子去了車站。
“子期啊,記得多回家來看看。”顏母不厭其煩地道,當時顏子期決定不要家業離開家時,和他的父親鬧得很難看,他們從小溫順到大的兒子,第一次露出了倔強的脊梁,他父親,直接動了手,不止臉上的巴掌,還有背脊上的棍棒。
她的丈夫,專斷習慣了。
“嗯,中秋我會回來的,還會給您帶我和學生做的月餅,您快回去吧。”
“好。”她放下心來,至少兒子,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
活着就好,有靈魂地活着就好。
顏母看着巴士離開,才讓司機開車離開。
可她沒有想到,這是他們母子最後的一面。
她接到自己兒子的死訊,是在中秋的前一天,她和家裏的做飯阿姨去采購食材,打算明天一家人一起好好過個中秋。她剛到家裏,讓阿姨把買回來的魚蝦先養着,管家就領着警察進來了。
他們告訴她,她的兒子,去家訪,那個孩子是個啞巴,家庭條件不好,生父不知道是誰,母親找了個繼父,前段時間生病去世了,繼父對那孩子很不好。
上特殊學校,還是顏子期奔走了很久。
顏子期去家訪,醉酒的繼父在家暴那可憐得孩子,他為了保護他,被發瘋的繼父,用菜刀…
給砍死了。
顏母覺得自己在聽一個故事,警察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能聽懂,但是合在一起,她全都不明白。
她的兒子,明明上次才告訴她,要回來過中秋,要給她帶他和學生一起做的月餅。
傭人和管家都很擔心地看着她,但是她只是愣了一陣,神色蒼白,“你們是帶我去見他嗎?”
警察點頭,“您節哀,兇手已經抓到了。”
“走吧。”她坐上了警察。
車子開了很久,才到鄉鎮上,下午出發的,到時天已經黑了。
她進到派出所,大廳裏,有個小孩子抱着包,坐在長椅上,她一出現就盯着她看。
她停下了腳步。
她注視着那孩子,全身發麻發冷。
那孩子生得蒼白瘦弱,巴掌大的臉。是很乖巧溫順的模樣,眼角微微下垂,長大了一定是個很溫和的人。
他長得很像溫良。
五官或許沒有到神似,但是那種感覺…
她突然意識到,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的兒子死了,是為了救這個小孩。
小孩不太敢看她,他知道他的老師為什麽死,他知道面前長得那麽像老師的人,應該是老師的母親。
“顏太太,這就是那個孩子,叫楊善。”身邊的警察見她盯着那個孩子看,就出聲道。
她突然淚流滿面,她一點也不敢靠近法醫室,她終于能理解,兒子面對溫良的死訊時,是有多徹骨的絕望。
她揪着胸口,蹲下了身體,眼淚沒辦法止住,喉嚨裏的悲怆,讓在場的所有警察都不忍心看。
一個母親,失去了她的孩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在中秋前夕,是最令人絕望的悲劇。
她從小家世優渥,豪門貴女的她,哭到青筋暴起,臉和脖子都紅了,眼淚鼻涕流成一把。
小孩子也跟着哭了出來,他不敢靠近她,老師是為了護住他死的。
女警上來安慰她,她哭到幾近暈厥,他們扶着她坐上了椅子。
一直到顏父趕了過來,她的眼淚才流幹。
夫妻兩個人對視,顏父,佝偻下了背脊。
她收回了看丈夫的視線,落到了一直關注着她離她很遠的孩子。
“那孩子…”她出聲詢問身邊的女警,聲音很啞,“怎麽還在派出所。”
女警很小聲地道,“他和他母親,是外省的,打電話到他外公那邊,人接到電話聽到緣由,就挂了,我們這邊派人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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