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不接吻可惜了
客廳裏唯一的光源來自沙發邊上的一盞落地燈,彎曲的三條燈帶,散發着微弱的,正好足夠的光。
落地燈旁的地毯上,坐着一個人。
他半垂着眸趴在茶幾上,一只手的手背拖着下巴,一只手拿着筆,正在紙上寫寫畫畫。
而他後方的沙發,坐着一個男人,這會兒正看着他。
顧千行聽趙翼提過餘句的酒量,但沒想到,竟然這麽差。
客廳裏彌漫着梅子酒的香味,不僅來自已經喝完的空瓶子,還來自地毯,茶幾,沙發,和餘句身上。
“算出來了嗎?”
因為顧千行這一句,餘句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沒有,”他小聲嘀咕:“怎麽這麽難算。”
他在算什麽,據他本人說,他正在算一個非常難的公式,但實際,他手上的筆這會兒卻在稿紙上畫小老虎。
他好像想寫出一個特別漂亮的「王」字,稿紙上已經有許多老虎頭被他兇殘地劃掉。
餘句的表情特別認真,盯着筆尖抿着唇,嘴邊的酒窩因為嚴肅深到不行。
他在寫王字的第三筆。
半小時前,這個畫老虎的人趁顧千行不注意,把一瓶梅子酒都給喝了。
不好好喝,邊喝邊灑,弄得客廳到處都是。
然後說自己的作業沒有做完,非要顧千行去把他的包拿上來,顧千行怎麽騙,怎麽轉移話題都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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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顧千行只好讓小陳将包拿上來。
現在就變成這樣了。
這個王字看來寫得挺好的,已經最後一筆了,餘句還沒有暴躁地把老虎劃了。
客廳空氣的每個小分子,仿佛都因為餘句的這一筆屏住了呼吸,等最後一條線直直地畫完,餘句突然一個猛地擡頭。
“哇!”
餘句很自豪的樣子仰頭,并打了個響指:“完美!”
顧千行失笑。
“給我看看。”顧千行說。
餘句一下子把手壓在稿紙上:“不給,”他說着把紙對折:“你不能看。”
顧千行于是問:“那誰可以看?”
餘句說:“哥哥可以看。”
顧千行問:“哥哥是誰?”
餘句字正腔圓:“顧千行。”
餘句說完這句突然呵的一聲笑起來。
“有病,”他罵了句,接着用手按住太陽穴:“頭好暈,救命,我為什麽要喝這麽多酒。”
他突然又一個轉頭,盯着顧千行道:“你為什麽讓我喝酒。”
顧千行看着餘句的眼睛:“知道我是誰?”
“你傻了吧不知道自己是誰,”餘句面露好笑:“你是顧千行啊。”
顧千行十分無奈。
餘句又啊了聲,把手貼在自己的額頭上,像是自言自語道:“對,張啓銘回來了。”
幾秒後,他又重複:“張啓銘回來了。”
顧千行問:“你想見他嗎?”
餘句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顧千行。
“你說什麽?”
顧千行重複:“你想見張啓銘嗎?”
餘句愣愣地看着顧千行,試圖在此刻這個特別不清楚的腦子裏想明白這個問題。
但好像想不明白。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見張啓銘。
“我讨厭張啓銘嗎?”餘句自言自語,接着突然把手指伸了出來,噓了一聲。
“不能問。”
顧千行問他:“那你讨厭我嗎?”
餘句眨了一下眼睛,疑惑地看着顧千行:“帥哥你誰?”
顧千行說:“顧千行。”
餘句:“顧千行誰來着?好熟。”
顧千行很耐心:“你叫我哥哥。”
“哥哥啊,”他腦袋歪了一下:“哪個哥哥?”
顧千行安靜了幾秒:“你還叫別人哥哥嗎?”
餘句突然湊過去,看着顧千行的眼睛笑起來:“你,猜。”
顧千行問:“你喜歡的人是誰?”
餘句聽後,往後退回了剛剛坐的地方,警惕地看着顧千行。
是個不回答的狀态。
顧千行又問:“你很喜歡她嗎?”
餘句歪了一下腦袋,這下回答了:“好像是吧,”他低頭看桌上的酒杯:“我就喜歡過他一個人。”
他小聲道:“我也不知道有多喜歡。”
“那個人……”
顧千行只說到這兒,他垂下腦袋揉了揉眉間,沒有繼續往下說。
餘句不清醒的頭腦,也沒有追問。
“啊,”過了一會兒,餘句又坐直了:“我知道了,你是哥哥。”
顧千行問他:“哪個哥哥?”
餘句看顧千行的表情十分好笑:“顧千行啊,你不知道自己是誰嗎?”
顧千行無奈。
“我不讨厭哥哥,”餘句想起這件事了:“張啓銘呢,張啓銘也不讨厭。”
他蹙起了眉:“我讨厭我爸,他好惡心,他太惡心了。”
餘句說完這句,他閉起眼睛,長長吐一口氣,又伸出了一根手指,指着天道:“不能哭,真男人,不能哭。”
顧千行再次被餘句逗笑,把手放在了他的頭上,很輕地揉了兩下。
酒精足夠麻痹,好像這麽一下,餘句的傾訴欲湧了上來。
那個混亂的暑假,那股憋着的氣,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一直壓在他的心底。
他知道面前這個人是顧千行,但又不知道顧千行是誰。
此刻他的心裏,哥哥是哥哥,顧千行是顧千行。
“噩夢,是噩夢,”餘句又拿起了筆,在稿紙上沒有規律地畫直線:“那個狗東西竟然他媽的出軌。”
“和誰不好,和張啓銘的媽媽,”餘句突然的笑了起來:“誰看到不好,讓哥哥看到了。”
“笑他媽死,我怎麽這麽倒黴,什麽破事都被我遇上了,哈哈哈。”
餘句雖然嘴裏在笑,但是眼淚卻很沒用地流了下來。
說完這些,他仿佛用盡全力一般地嘆了好長的一聲。
接着他軟了下來,趴在桌上,繼續用他的手背墊着下巴。
“啊,好累。”
他又說:“頭發要被你摸禿了。”
他擡頭瞥了顧千行一眼:“別摸了。”
“好,不摸了。”
顧千行說完把手收回去,但這個手才在半空,卻又被餘句給握住。
他把顧千行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的腦袋上:“你還是摸吧。”
顧千行輕輕拍了兩下,餘句就特別乖地又躺下去了,眼淚一滴滴掉,掉到嘴邊了,抿嘴舔掉,舔了發現不好吃,又嫌棄地皺起了臉。
“嘿。”
片刻後,餘句突然對顧千行笑了:“說出來有點舒服。”
顧千行失笑:“是罵人罵舒服了吧?”
餘句哼了聲:“罵的就是那個王八蛋。”
顧千行:“嗯,繼續罵。”
餘句這不就來勁了,他又坐直起來:“他媽的狗東西,我媽媽那麽好不珍惜,又醜又沒本事,他是怎麽好意思出軌的啊,怎麽好意思的啊,”餘句說得起勁,人都坐直了:“張啓銘媽媽眼睛真的瞎。”
“随便,瞎就瞎吧,狗男女。”
開了這個口,餘句停不下來了。
接下來的好幾分鐘,餘句瘋狂痛罵,把憋在心裏的丢他爸的不滿全發洩了出來,舒舒服服又委委屈屈,邊罵邊哭。
“所以死了吧,老天都看不下去,”餘句說完最後一句,擡起頭哈了一聲:“笑死。”
顧千行托起餘句的下巴,用大拇指把他的眼淚擦掉。
他突然想起趙翼說的一些話。
說他認識餘句這麽久,從沒見過他難過,他好像經歷過大風大浪,從而變得無所畏懼。
很多不得了的事,在餘句的眼裏,全都小事一碟。
當初他的保研名額被搶,當初他被舍友害得降了獎學金的等次,當初他兼職回來被不懷好意的人亂傳賣屁股……
他會罵罵咧咧,他甚至還會用很好笑的口吻來形容這些事,接着一笑而過。
顧千行彎起手指,輕輕捏住了餘句的耳垂。
或許是感知到了不同溫度,餘句縮了一下腦袋。
但沒有躲開。
有點舒服。
“困了嗎?”顧千行問。
餘句緩緩閉上眼睛:“有一點點,”他突然又把眼睛睜開:“但是不能睡。”
顧千行:“為什麽?”
餘句有點委屈:“不知道這裏是哪裏,這裏不是我家。”
還挺有安全意識。
顧千行拍拍他的後腦:“這裏是我家,你可以放心睡。”
餘句把目光放在顧千行的臉上:“你是顧千行?”
顧千行:“嗯。”
餘句長長嘆一聲,但還是強撐着精神睜着眼睛:“不行不行。”
說完這話,餘句又用多音字道:“不行(hang)不行(hang),哈哈哈,好好笑。”
“顧千行,”餘句看着顧千行:“你為什麽叫顧千hang,不叫顧千xing啊?”
顧千行說:“我爺爺給我取的。”
餘句面無表情:“所以你回答我問題了?”
顧千行笑了起來。
這會兒倒是機靈了。
顧千行解釋:“我爺爺說,他希望我人生多彩,能書寫故事千行。”
餘句眨了一下眼睛,緩緩的發出一聲:“哇,”他又道:“你的名字和我有點點像唉。”
顧千行跟着他可愛的語氣,也一字一字道:“是的唉。”
餘句沒發現顧千行在逗他,歪着腦袋看顧千行:“怪不得你當時一下子就說出來我名字什麽意思了。”
顧千行語氣正常了:“你還記得。”
餘句可神氣了:“當然記得,我記性可好了。”
說完,餘句開始念顧千行的名字:“顧千行,顧千行。”
既然又認出來了。
顧千行問:“再次遇到我,你是什麽感覺?”
餘句嘴唇推了一下,想了很久:“有一點點複雜。”
顧千行用哄人的語氣,哄着他繼續往下說:“怎麽了呢?哪裏複雜?”
“有一點尴尬,”餘句聲音小了些,像在低喃:“為什麽偏偏是讓你遇到那件事呢。”
餘句又說:“為什麽你偏偏是張啓藝的朋友,我好丢臉,太丢人了吧。”
顧千行:“所以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我?”
餘句輕聲:“是吧。”
“所以,”顧千行停頓了片刻:“你不想看見我?”
餘句想了很久,才說:“我爸已經死了,對我來說,那件事已經過去了。”
他好像是回答了,但好像又沒有。
餘句已經不流淚了,顧千行用大拇指壓掉他臉上的最後一滴眼淚,接着繼續用哄人的口吻問:“那要怎麽樣,你才能接受我呢?”
顧千行聲音很溫柔,餘句不由的也小聲許多。
“我不知道。”餘句說。
顧千行看着他的眼睛:“可以先當朋友嗎?”
“不知道,”餘句老實巴交:“我差點就把你的微信删了。”
空氣安靜了下來。
片刻後,顧千行說:“這麽嚴重啊。”
餘句:“嗯。”
餘句又臭屁道:“但我還是沒有删。”
顧千行:“為什麽呢?”
“好像沒有必要,”餘句問:“你說對不對?”
顧千行點頭:“對,”他又說:“不能删。”
餘句又嘆了一聲:“但是你好能騙我啊。”
顧千行笑了:“我怎麽騙你了?”
餘句:“你太能騙我了,騙我上你的車,騙我來你家,還騙我回答那麽多問題,你怎麽這麽能騙。”
“顧狐貍,”餘句聲音大了:“大騙子。”
“我哪有你能騙,”顧千行聲音有些無奈:“你才是騙子。”
他道:“小騙子。”
餘句不服氣:“我騙你什麽了?”
顧千行:“你說你騙我什麽了?”
餘句的眉頭一下子就擰了起來,他開始認真想自己到底騙了顧千行什麽。
但想着想着,突然一陣風吹來,把不知道灑在哪裏的梅子香給吹了過來。
餘句的思緒一下子被打斷。
“梅子酒,”餘句瞬間忘了剛才在想什麽,他又靠在了桌子上:“啊,有點好喝。”
顧千行失笑,他順着餘句的話問:“我的梅子酒好喝,還是你外婆的梅子酒好喝。”
餘句指着顧千行的鼻子:“你還差點。”
顧千行問:“我很差嗎?”
餘句點頭:“你很差。”
說完,餘句聽顧千行說了句他聽不太懂的話。
“不差的話,你也不會說不見就不見,”顧千行問:“是嗎?”
餘句聽不懂是一回事,但這不影響他回答。
“嗯。”
不過,瞬間他又忘了剛才在聊什麽了。
頭暈暈的,想不起來喝了多少酒,這味道真的很上頭,讓他一口接着一口。
他好像想起來,某個人說酒管夠的,怎麽還沒幾口就沒酒了。
他想問問身邊這個壞家夥的,但轉頭,他一下子就看見了這個人的眼睛。
客廳不太亮,顯得顧千行的眼睛更深了,像只勾魂的狐貍。
餘句很難不被吸引。
哇塞。
好漂亮的眼睛。
他們此刻的距離有些近,餘句發現,只要他稍稍一動,他就能靠在顧千行的腿上,被他環住。
一旦這麽想了,就仿佛有什麽在吸引着他。
晚風吹得窗簾輕輕晃動,吹得餘句喝紅的臉有些許涼意,顧千行就在眼前。
餘句把頭擡起了些,好好看着他。
他也發現了,顧千行的手一直放在他的後腦處,沒有離開過。
他這麽靠近,顧千行就把手往下滑了些。
他的感官開始注意顧千行的手。
那個手,沒多久就碰到了他的耳朵和脖頸。
顧千行的指尖是不一樣的溫度,他似乎還微乎其微地推了一下,推得餘句怪舒服的。
餘句呼吸重了點,他想要更多。
于是他偏了身子,也偏了腦袋。
更靠着顧千行的同時,顧千行的手也滑到了餘句的下颚線上。
兩人仍無聲對視着,餘句帶着眼淚的睫毛,眨一下,一下。
顧千行的手又動了,從餘句的下颚線耳朵那頭,滑到了他的下巴處。
接着顧千行指腹用力,一托,将餘句的腦袋托了起來。
餘句呼吸重了。
這下,他是真的被顧千行圈住了。
“哥哥。”
他不自禁喊了聲,特別輕。
顧千行也回得輕:“嗯。”
餘句腦袋發暈,顧千行的眼神在蠱惑他,他情不自禁地也伸出了手。
将碰不碰的,餘句手指在顧千行的眉眼處晃了晃。
往下,是顧千行的唇。
餘句看着有些失神。
這嘴也真好看。
盯着盯着,餘句不自禁把食指點在了顧千行的唇上。
接着,餘句感覺到,他下巴的那只手,用力了些。
“接過吻嗎?”顧千行突然問。
餘句:“沒有。”
顧千行說話的時候,嘴唇在動。
餘句的手指也跟着他的嘴唇在動。
是蠱啊。
餘句也問顧千行:“你呢?你接過吻嗎?”
顧千行:“沒有。”
餘句皺眉:“你這個嘴,不接吻可惜了。”
空氣又安靜了,餘句看到,他指腹下的唇角,微微的勾了一下。
顧千行開口了。
“是嗎?”
他聲音很輕,也很沉。
餘句腦子嗡嗡的,他把手收了回來,但仍舊盯着顧千行的嘴看:“嗯。”
顧千行的嘴巴又動了:“那怎麽辦呢?”
“那怎麽辦呢?”餘句重複。
顧千行手指用力,餘句的腦袋又更擡起來了。
顧千行看着餘句的眼睛:“你想試試嗎?”
餘句很輕地眨了一下:“試什麽?”
顧千行:“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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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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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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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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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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