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他挺喜歡你的

不可避免的, 他們聊到了他們的爸媽。

不過是在張啓銘喝多的情況下。

還兩箱不是問題呢,餘句粗略數了數,這桌上半箱都不到。

還好餘句留有清醒地沒有和張啓銘共沉淪, 不然雙雙倒在這兒像什麽樣子。

“句號,我是真沒想到,真的沒有想到我媽媽會出軌,”張啓銘趴在桌上, 玩手上的杯子:“我和我哥都那麽大了, 我爸對她不好嗎?”

餘句低着頭不說話。

張啓銘:“和誰不好,和你爸爸。”

是啊。

和誰不好,和他爸爸。

餘句問張啓銘:“你們家後來怎麽處理這件事的?”

“他們離婚了, 我媽媽現在在外婆家,”張啓銘笑了聲:“我後來在想, 要是那時我哥沒有把這個事情捅出來,是不是結果會不一樣。”

要是張啓藝不把這件事情捅出來,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餘句也曾想過這個問題。

“你呢?”張啓銘問:“我聽說你爸媽也離婚了,是嗎?”

“離了,”餘句把杯子裏的最後一杯酒喝下:“在你哥把這事捅出來的第二周。”

張啓銘:“倒挺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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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迅速。

張啓銘在這兒, 餘句很難不想到當初那件事。

僅僅幾天, 餘句的生活天翻地覆。

他經歷了人生中最暗黑的日子,甚至現在想起來, 都很無力。

那天張啓銘家門口令人作嘔的那一幕發生後,客廳安靜了幾秒, 張啓藝就過去打人了, 場面十分混亂。

後來他們是怎麽散的, 餘句有些渾噩。

明明是爸爸出軌, 他回個家卻小心翼翼。

看到媽媽對他笑很難過, 聽到媽媽問爸爸怎麽還沒回來很難過,媽媽還說給爸爸買了件新衣服,讓他看看好不好看。

他找了個借口去了廁所,吐了。

晚上他無意間旁聽到了爸爸的電話,電話那頭是張啓銘的媽媽,她邊說邊哭,說兒子把這件事告訴了她老公,她老公正在往家裏趕,怎麽辦啊。

爸爸用餘句從沒聽過的輕聲細語安慰張啓銘的媽媽,說沒事,有我呢。

當時餘句為了聽清爸爸的聊天,躲在客廳一個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

電話挂斷沒多久,餘句的媽媽就回來了。

媽媽見爸爸在家很開心,開口就對他爸說給他買了新衣服。

餘句很不争氣,僅僅這一句話,他躲在那個角落哭了。

“不用拿了,”爸爸聲音很淡:“你坐,我們聊聊。”

媽媽還沒聽出爸爸的不一樣,語氣還很歡快:“怎麽了嗎?”

等媽媽在沙發上坐好,爸爸說話了。

簡單明了:“我們離婚吧。”

媽媽自然沒想到爸爸對她說的是這句話,兩人就此安靜了好久好久,媽媽才道:“什麽啊,你別跟我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

餘句淚如雨下,心髒跳得又重又疼。

爸爸很嚴肅,所以沒多久,媽媽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

想到這兒,餘句的鼻子仍舊會酸,仍舊會氣得雙手發抖。

“怪不得啊,”張啓銘冷笑一聲:“我爸回來了,我媽竟然有膽量和他離婚,她還有臉提。”

是啊,他竟然有臉提。

那天晚上,爸媽聊了一個小時,餘句就在角落哭了一個小時。

媽媽說話他哭,爸爸說話他哭,媽媽哭他更哭了。

“我們沒有一直好好的,我早就對你沒感情了,只是覺得在這個家挺自由,所以才沒有提離婚。”

“你以為我不經常回家是去哪裏?”

“你知道你有多無趣嗎?”

“你根本不像別人那樣懂我。”

“我每次回家都像進監獄,每次回家都要應付你,聽你講很沒有意思的鄰裏家常,我很累,我都睡着了你還在絮絮叨叨,你還要我回應你。”

“兒子?兒子也像你。”

“可能有愛過吧,但是你太沒意思了,現在我好好和你聊,我們好聚好散。”

“漂亮有什麽用,你對我來說,有什麽用?”

“都是裝的,都是演的,可以了吧。”

“裝不下去了,行了嗎。”

……

離了婚之後,媽媽還在他面前裝堅強,說自己沒事,不就是離婚嘛,現在離婚多正常,媽媽還有你呢。

但漸漸的,餘句開始發現媽媽的不對勁,她會莫名其妙地哭,甚至在自己沒有意識的情況下自殘,甚至輕生。

後來診斷,重度抑郁。

噩夢一般的高三暑假。

想到這兒,餘句仰了一下頭,長長吐一口氣。

“你爸現在呢?”張啓銘問餘句:“和你還有聯系嗎?”

餘句說:“他死了。”

“死了?”張啓銘驚訝地坐直了:“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餘句淡淡:“肝癌走的。”

張啓銘笑了聲。

又笑了聲。

“他倆也挺好笑,私奔了一年有吧,我媽發現你爸滿足不了他的物質需求,又回來求我爸,”張啓銘繼續喝酒:“神經病。”

他又道:“自作自受,去跟個窮鬼。”

所以他們為什麽會彼此喜歡?

縣城就那麽大,餘句還是學校的名人,家醜很難不外揚。

大家都不明白,一個放着家裏那麽漂亮的女人不要,一個放着家裏那麽有錢的老公不要。

餘句是知道一點的,他很不想承認,他爸爸是個浪漫又文藝的人,而幾次見張啓銘的媽媽,也能發現,他們趣味相投。

大概是什麽狗屁的詩和遠方了吧。

“煩死了,”張啓銘抓了抓頭發:“想到這事就煩,煩死了。”

餘句拿起杯子,再和張啓銘的杯子碰了一下。

餘句:“誰又不是呢。”

“所以你後來沒有選F大,也沒有選H大,為什麽?”張啓銘問。

餘句言簡意赅:“我媽她生病了,A市近一點,”他聳肩:“A大也挺不錯的。”

張啓銘看着餘句的眼睛長久,又嘆一聲:“真煩。”

餘句也:“真煩。”

張啓銘又激情喝了好幾杯,自己喝還不夠,吵吵着讓餘句也喝。

那餘句。

當然不喝。

“你剛剛說你媽媽的病,”張啓銘問餘句:“阿姨現在怎麽樣了?”

餘句:“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張啓銘點頭:“那就好。”

“句號,”說着,張啓銘又拿起了酒:“我們還是朋友嗎?”

餘句沒有多思考,反問:“不然呢?”

張啓銘終于有點開心的樣子了:“我們又沒有錯,是吧?”

餘句的回答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張啓銘被餘句逗樂,他湊過去:“我看看。”

餘句橫了張啓銘一眼:“早好了。”

張啓銘:“要不我給你寫封道歉信吧。”

餘句:“這不得來個一千字?”

張啓銘:“哇靠,你饒了我吧,我什麽德行你不知道。”

張啓銘肉眼可見的開心,他又道:“我工作調回A市了,以後經常找你玩啊。”

餘句擺手:“随便找,我都沒空。”

張啓銘:“哈哈哈。”

大概是高興了,眼看張啓銘又要開一瓶,餘句趕緊阻止他。

“行了,你別喝了,一會兒還得我扛你回去。”

張啓銘喲了聲:“你現在定力這麽好。”

餘句:“也還行吧。”

“當初你可容易被我慫恿了,”他說着搖頭:“不對不是我,應該是狐貍哥,你可太聽他的話了。”

餘句:“……”

怎麽又顧千行了。

“對了,你什麽時候和狐貍哥聯系上的啊?”張啓銘問。

餘句:“沒多久,也就這個月吧。”

張啓銘驚訝了:“啊?我還以為你們很熟呢。”

餘句想都沒想就說:“不熟。”

張啓銘笑了:“回答這麽快幹什麽?你和他有仇啊?”

餘句心虛:“沒有。”

張啓銘是絕對絕的直男,根本沒有半點哪方面的心思。

啊當然,餘句也是直男哈。

“你倆鬧矛盾了嗎?”張啓銘有些好奇地又問。

餘句:“沒有啊。”

張啓銘:“那他為什麽默默做這件事不讓你知道。”

餘句小聲:“我怎麽知道。”

餘句其實知道一點。

他訴苦了,所以顧千行是想幫他解開這個結。

“說到狐貍哥,有個事情。”張啓銘又道。

餘句:“什麽?”

“那個時候,就後來嘛,狐貍哥來跟我要過你的聯系方式,”張啓銘很不好意思:“那時候不是,我們那個什麽嗎,我就跟他說,你不想見他。”

餘句頓了頓。

張啓銘問:“你們後來就真沒見過面啊?”

餘句:“沒有。”

張啓銘:“哎呀挺可惜的,”張啓銘遺憾地啧了聲:“他挺喜歡你的。”

雖然知道張啓銘口中的這個喜歡,不是那個喜歡。

但餘句的還是……

這滋味不能說好受也不能說難受,只能怪顧千行給他的影響太大。

顧千行顧千行。

為什麽每天都有顧千行。

還好張啓銘晚上還沒醉到需要人攙扶的地步,結束了之後,餘句把張啓銘送回家。

順便,也見到了張啓藝,和張啓藝打了招呼。

回去的路上,餘句把車窗開最大,任冷風直直拍他的臉。

然後發呆。

回憶太多,分享太多,這會兒一個人了,餘句竟然覺得有些寂寞。

還莫名的心情複雜。

所以就此渾渾噩噩地走回了自己的公寓。

到了樓層,出電梯,餘句發現本應該關着的燈這會兒竟然亮着。

而本應該空空的走廊,這會兒卻站着一個人。

餘句有些愣神。

“你怎麽。”開口,餘句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啞。

那就重新說吧:“你怎麽在這?”

顧千行看着餘句的方向:“等你回來。”

毫不掩飾,直來直往。

再次遇見,顧千行似乎一直是這樣。

餘句哦了聲:“我回來了。”

顧千行只嗯了聲。

在餘句往顧千行方向走的整個過程,兩人都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剛才在車上吹得冷冰冰的臉,這會兒有些回溫,每一寸的毛細血管都在發熱。

走廊安靜極了。

到了跟前,餘句問他:“你怎麽來了?”

顧千行聲音很輕:“我想,你現在可能需要人陪。”

僅僅這一句,餘句一直緊繃着的,擰着的心,瞬間放下,也瞬間被撫平。

他沒有回答顧千行,而是朝顧千行那又走了一步。

如果顧千行懂他……

顧千行懂他。

因為顧千行張開手了。

餘句突然好委屈,他想要一個溫暖。

于是他低頭走進了顧千行的懷抱裏,把頭垂在他的肩上。

顧千行順勢将他擁了起來,還扣住了他的腦袋。

很輕,是暖的。

“外面冷嗎?”顧千行問:“耳朵怎麽這麽涼。”

餘句搖搖頭閉上了眼睛,繞回前面的那個問題:“如果我不需要呢?”

顧千行:“那我離開。”

嘴上說離開,竟然将餘句抱得更緊了。

餘句不裝了,幾處神經都在叫嚣。

他把半個身體的重量都給了顧千行:“我需要。”

他非常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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