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在躲我嗎？

這個說自己冷漠的人， 因為沒有回複顧千行的消息，而在意到淩晨4點了還睡不着。

睡着了也沒救，整個夢都是顧千行。

夢到顧千行和他說分手， 說他沒有心，說他玩弄感情。

挺戲劇的，夢裏的場景給餘句配了雨天，顧千行離開之後， 那麽大顆的雨瞬間就往餘句腦袋上砸。

夢裏的他可能也有點神智不清， 竟然一動不動，淋得像一條狗。

他覺得這個夢好長，但夢裏醒來他看了眼時間， 發現也才睡了半小時。

所以痛苦是可以延續時間的。

他仿佛真的淋了一場大雨，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噴嚏， 神思才回到正常的地球來。

然後他自嘲一笑。

分手。

挺好笑的。

後來再睡着，餘句就沒有夢到顧千行了，無夢到七點四十，被鬧鐘吵醒。

在臨近八點時，餘句在等八點。

在到了八點時， 餘句在等手機響。

顧千行的問早從來不會超過八點零一， 這次也一樣，秒針還沒走一半， 顧千行的早就發過來了。

餘句心裏悶悶的，想了好久好久， 才給顧千行回了個「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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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在框裏打字「昨天睡得早」。

打完删了， 改成「昨天沒看到」。

打完又删了。

不想騙他。

最後什麽都沒有解釋， 餘句就把手機收起來了。

顧千行也沒問。

他擡頭看鏡子裏的這個人。

嘴裏叼着牙刷全是泡泡， 頭發很亂， 有黑眼圈，人很憔悴。

沒想明白。

想不明白。

他也知道，今天注定了，将會是一個特別不開心的一天。

今天滿課，晚上還有家教，可畏滿滿當當，中間要是有休息時間，餘句也全在圖書館度過。

顧千行找過他，給他打過電話也發過消息。

電話是在圖書館接的，餘句聲音很小，顧千行問他在幹什麽，他說寫論文，就沒有然後了。

消息沒有很多，幾條逗號的視頻，也問餘句今天課多不多，還問餘句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餘句說了自己家教的事，說今天時間很趕，然後謝謝顧千行，就不一起吃飯了。

客客氣氣。

晚上家教時，餘句因為沒有休息好，頭特別疼，每說一道題，太陽穴就一副反抗到底的态度瘋狂突突突。

好在梁嘉凡挺聽話，上次布置的作業做了，這次話也少了很多，沒讓餘句還操心紀律問題。

沒想到把計劃的卷子講完，時間還剩十分鐘，很充裕，餘句想了想，拿出了手機：“我這邊有兩道有點難的題目，你試試看。”

不過他還沒把題目弄出來，梁嘉凡就苦不堪言地皺起了眉：“還要做題啊，今天的卷子不是都講完了嗎？”

餘句低頭畫圖：“還有時間。”

梁嘉凡更苦了：“剩下的時間我們聊天吧餘老師。”

餘句搖頭：“不聊。”

梁嘉凡無奈地垂了下來，他撐着腦袋看餘句，小聲問：“餘老師，你今天心情不好嗎？”

餘句以為梁嘉凡又要來了：“沒有。”

梁嘉凡：“真的沒有嗎？你氣色很不好，今天聲音也沉沉的，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圖畫完了，餘句說了個「沒有」，就把草稿紙遞了過去。

梁嘉凡癟嘴，只好把筆接過來。

餘句說：“這道題很典型，也很靈活，有兩種解題方法，你明白怎麽做了以後這類的題目都很好寫。”

梁嘉凡哦了聲，小聲嘀咕：“老師你今天好冷漠。”

餘句頓了一下，他想了想解釋道：“今天上了一天課，我有點累。”

梁嘉凡嘿了聲：“這個語氣就對了嘛，老師你溫柔一點。”

餘句笑了笑。

梁嘉凡哎呀一聲：“這個表情也對了嘛，老師你笑起來超好看的。”

他說完湊過來：“老師我才知道你是模特啊，怪不得我第一眼見到你就……”

餘句打斷梁嘉凡：“做題。”

梁嘉凡：“哦。”

這小孩，就該嚴肅對待。

梁嘉凡低頭很認真的樣子看題目，然後磨磨蹭蹭拿筆，然後磨磨蹭蹭地寫了個解字。

下一筆，他突然一個擡頭。

餘句：“怎麽了？”

梁嘉凡嘿了聲：“時間到了老師，下課了。”

餘句：“……”

梁嘉凡十分開心地把筆收起來：“下節課再講這題吧，我一定好好思考，好好做的！”

餘句無奈：“好吧。”

餘句也把筆收起來，接着他聽梁嘉凡說：“老師，一會兒你要和我舅舅說我今天表現很好啊。”

餘句頓了一下：“你舅舅？什麽意思？”

梁嘉凡：“你今天來之前他跟我說的啊，讓我上課少廢話，不要煩你，不要和你聊天，我今天乖吧老師？”

餘句呃了聲。

梁嘉凡苦臉：“我今天還不乖嗎？我可太乖了吧。”

餘句笑了笑：“他答應你什麽嗎？”

梁嘉凡搖頭：“倒是沒有。”

餘句：“你很聽他的話啊？”

“是吧，”梁嘉凡嘿了聲：“那你一會兒要記得和我舅舅說啊，”梁嘉凡特別起勁：“你打電話說，不然你發微信他會以為是我威脅你。”

餘句：“打電話就不能是威脅了？”

梁嘉凡：“哎呀，不一樣嘛。”

餘句：“知道了，這道題記得想一想。”

梁嘉凡點頭：“會做的會做的。

梁嘉凡又問：“老師，你和我舅舅是什麽關系啊？”

餘句想都沒想：“朋友。”

梁嘉凡拉長音哦了聲：“老師，我舅舅是不是在追你啊？”

餘句一個震驚：“啊？”

梁嘉凡：“哎呀我懂的，我不是小孩子。”

餘句支吾半晌：“不是，沒有。”

梁嘉凡：“那他怎麽……”

餘句：“你好好學習，不要管這麽多。”

梁嘉凡看似還想說什麽，但看似又突然想到了什麽，乖巧了起來：“哦。”

臨走前，梁嘉凡再次和餘句強調，一會兒一定要在舅舅面前表揚他，要打電話哦。

所以出了梁嘉凡的家，餘句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機拿出來。

不過他想了好一會兒，還是給顧千行發了微信。

言簡意赅：“梁嘉凡今天表現很好”

這句話才過去，餘句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屏幕顯示「顧千行」。

餘句盯着看了好久，才接起來。

餘句先開口，把微信的話重複一遍：“他今天表現很好。”

顧千行：“沒問他。”

餘句頓了頓：“怎麽了？”

顧千行：“你不舒服？”

餘句呃了聲，梁嘉凡的嘴怎麽這麽快。

“沒有不舒服，”餘句還是那句解釋：“今天上了一天課，有點困。”

顧千行：“以後困就不要給他上課了。”

餘句：“不行的。”

顧千行又說：“我馬上路過你那。”

顧千行沒說完，但餘句知道是什麽意思。

他抿了抿唇：“不用進來了，我已經叫車了，謝謝啊。”

顧千行停頓片刻：“好。”

梁嘉凡是表現好了，但是餘句表現一點也不好。

所以這天晚上，顧千行晚上沒有發逗號的視頻過來，也什麽都沒說，只是在快睡覺的時間，給餘句發晚安。

即使昨天才睡了三個小時，即使今天很累，即使沒有午休，一點也不影響今天餘句失眠。

真有意思。

第二天還是八點，顧千行說早。

然後沒有然後了。

可能是害怕，可能是膽怯，也可能是想多了，餘句趁下午前兩節課上完，就溜回了家。

他很少上課的時間回家，所以到家時，媽媽小驚訝了一下。

“你怎麽這個時間回來？”媽媽非常疑惑。

餘句哦了聲，怕媽媽多想，瞎編了件事：“學校有個檔案登記需要戶口本，我回來拿。”

媽媽失笑：“那你讓我寄過去不就行了。”

餘句：“挺急的，明早就要了，我怕來不及。”

媽媽：“那你跟我說，我給你送過去啊，你還趕回來，真是。”

餘句：“沒事，明早沒課。”

家裏除了媽媽還有幾個過來玩的阿姨，她們手上勾着毛線，想必是媽媽最近在學的鈎花。

餘句對他們笑了笑就回了房間。

奄奄一息的，餘句覺得現在他的狀态比之前感冒了還病怏怏。

晚飯過後，餘句又回房間了。

什麽都不做，就放空。

空了一會兒，他聽見了敲門聲，他趕緊強撐起精神。

媽媽來送水果的，一盤西瓜，餘句莫名其妙的又想到了顧千行。

想誰誰到，桌上，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媽媽也看到來電顯示了，她笑了笑：“大哥哥啊。”

餘句因為媽媽這個「大哥哥」的稱呼笑了：“對，”餘句說完問：“你怎麽知道他的名字？”

媽媽：“你微博關注他了。”

餘句啊了聲，把電話接了起來。

“喂。”

大哥哥問他：“吃了嗎？”

餘句可能是太敏感了，顧千行還沒說什麽呢，他自己招了：“我回家了。”

“回家？”顧千行重複。

餘句：“對，在家。”

電話那頭安靜了下來。

媽媽沒什麽事也出去了。

房間也跟着安靜了下來。

“好。”顧千行說。

餘句抿了一下唇，僅這一個字，他心跳亂亂的，人又蔫了。

不知道說什麽，只好回個：“嗯。”

說完，餘句把頭埋進了枕頭裏。

電話那邊什麽都沒有，但餘句卻好像能聽到顧千行的呼吸聲。

“餘句。”

片刻後，顧千行開口了，他問：“在躲我嗎？”

餘句好似哪根神經被抽了一下，突然的有些呼吸不上來，頭也疼了。

他還是故作輕松：“沒有啊。”

顧千行反問他：“沒有嗎？餘句再說不出沒有。

又安靜了，但安靜了數秒，電話那頭傳來了一聲“喵——”

是逗號。

不過餘句沒有提逗號，顧千行也沒有提。

“你想了什麽？”顧千行在此開口。

不僅頭疼，餘句的心髒也開始疼了。

餘句還是：“沒有啊。”

那邊又安靜了片刻。

“所以那兩天，”顧千行問餘句：“是給我的告別禮物嗎？”

顧千行的語氣很平靜，但很沉，每個字都仿佛要敲進餘句的心底。

餘句說：“不是。”

顧千行沉聲：“我知道了。”

餘句手壓在了眼皮上，他鼻子好酸，他好像快哭了：“你不知道。”

顧千行沉默半晌：“對，我不知道。”

餘句的鼻子更酸了。

餘句的嗓子很幹，他抓着被子緊緊的，他很想說點什麽，但好像說什麽都不合适。

他想讓顧千行給他點時間，他想讓顧千行等等他，他想辦法。

但他害怕給了承諾卻做不到。

打破沉默的是餘句手機突然切進來的聲音，餘句拿起來看，是他的導師。

“我有電話進來。”餘句對顧千行道。

顧千行：“嗯。”

餘句等了幾秒，才把導師的電話接起來。

是實驗的事，有些數據需要改，導師讓餘句記一下，明天下午開會的時候告訴同學。

餘句一項一項記下來，電話快結束時，導師問餘句：“感冒了嗎？”

餘句：“沒有啊。”

導師：“沒有這麽鼻子這麽堵。”

餘句長長吸一口氣：“空調吹的吧。”

導師：“夏天空調不要調那麽低，容易生病。”

餘句：“知道了。”

導師的電話挂斷，屏幕上就什麽都沒有了。

顧千行沒有等餘句。

餘句又把腦袋埋進枕頭裏，體驗窒息。

是啊，顧千行憑什麽等他。

過了一會兒，他的手機響了起來，顧千行給他發了微信消息。

G：“前幾天你撤回的那條消息，我看到了”

餘句自然知道是什麽消息，是他問顧千行到底想幹什麽的那條。

G：“我以為我很明顯”

他又說：“我以為你知道”

過了幾秒，G又說：“你知道的吧”

還沒等餘句想好怎麽回，顧千行又發來了一條消息。

他說：“晚安”

餘句愣了一下。

還不到八點，顧千行就說了晚安。

這一晚上，餘句都沒有出房間。

媽媽也好奇進來了好幾次，前幾次餘句窩在被窩裏玩手機，後來他幹脆把燈關了裝睡，媽媽就再也沒進來。

是很難過的。

非常難過。

眼前黑了，什麽都不幹了之後，很容易就能想到顧千行。

想那兩天他們發生的一切，想顧千行逗他笑的畫面，想顧千行對他說的每句好聽話。

也想今晚的顧千行。

他真的，好喜歡顧千行。

餘句怕濕透枕芯，索性就不枕枕頭了，直接躺在草席上。

還不到夏天的夜晚，吹風扇就夠了。

窗外不斷的蟲鳴聲，偶爾樓下路人的交流聲，還有不遠處馬路的車聲，全都是此刻餘句的背景音。

今晚的時間好長，即使他安慰自己，這是心酸新體驗，也沒能走出來。

好痛苦，夜沒有盡頭。

後來終于能睡過去，但很糟糕的是第二天他很早就醒了，總共又沒睡幾小時。

在床上醞釀了一個多小時，實在是睡不着，他索性起床了。

到了浴室，他發現了兩件很糟糕的事。

一是他臉色肉眼可見的差，憔悴的很。

二是他昨天哭過頭了，現在眼睛特別腫。

餘句不是一般的無語，他深刻感受了那個成語，自作自受。

沒多久，他聽見媽媽也起床了。

腳步聲到了他的房間門口，接着傳來的兩聲敲門的聲音。

餘句直接在浴室應她。

媽媽又走到浴室門口：“你起了啊。”

餘句：“起了。”

這話出來餘句才發現，他聲音啞了。

真好，又一個毛病。

不過好在隔着浴室門媽媽聽不清。

“我做了粥在鍋裏，你一會兒吃哈，”媽媽說：“我去買菜了。”

餘句：“哦。”

等媽媽離開家，餘句苦笑了一聲。

然後他咳了咳，擡頭看鏡子裏的自己。

盯了好久好久，他突然深吸一口大氣。

“媽媽，我是同性戀。”

說完餘句：“……”

“你想死嗎？”餘句又對鏡子說。

“想死自己死，別拖累別人。”餘句又說。

餘句嘆了聲，拿起了手機。

是今天早上第14次拿起手機。

8點06分了，屏幕空空，沒有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