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23 ℃

每一天都在。

陸祉年話音剛落, 雲熹就錯愕地擡起了頭。

那幾個字如雨打芭蕉似的,在她心上輕輕重重地敲擊着。

“你說你每天都來了?”她不可置信般地重複道。

那……那為什麽這些天她從沒在醫院見過他。

雲熹知道陸祉年不會說謊,更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說些話來哄騙她。

但她想不明白其中緣由, 只能定定望着眼前人混不吝的面孔。

“不能說嗎?”她又問了下。

陸祉年唇角輕勾了勾, 卻沒再答,只說了句, “給我留點面子?”

面子?

後來雲熹才知道他确實每晚都來了, 但卻是掐着陸叔叔睡熟後的點,翻牆翻出來的。

沒來得及加高的陸家圍牆根本攔不住陸祉年,陸叔叔也不會想到他被抓到一次後,竟然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翻出去。

嚣張又膽大。

夜深無人的時候, 陸祉年遠遠站在病房門口,看一眼就又走了。

就連齊盛也是他打的招呼,所以每天放學後雲熹的床前都會有捎來的作業以及新鮮的水果籃。

……

雲熹瞧着他,盤桓在心頭的郁結之氣忽然就散了個幹淨。

卻又不想表現得太明顯,清了清嗓子問道, “那你今天來有事嗎?”

今天是難得的晴朗天氣,細碎的暖陽透過方格玻璃窗漏了進來, 灑在陸祉年肆意的眉眼間。

他斜觑她一眼, 随意地點了下頭。

“什麽事?”

雲熹擡眼, 想知道他會說出個什麽來。

卻沒成想,護士長忽然敲門走了進來,通知陸祉年去辦理最後的退院手續。

對話就這麽戛然而止。

雲熹慢慢将探尋的視線收回。

陸祉年輕拍了拍她的頭, “等我下。”

轉身往外走的時候, 還伸手拉了下病房內的窗簾, 逐漸有了些熱意的光線全都被擋在了外邊。

被留在病房內的雲熹輕輕“哦”了聲, 目光随着那道高瘦身影漸行漸遠。

她其實已經沒什麽大礙, 成天被悶在房間裏,反倒覺得難受。

想了下,她決定下床走走。

邊走邊等,也算等他回來吧。

……

住院部的樓層布局其實很簡單,中間是護士站,兩邊的走廊錯落着病人居住的病房。

因此,沒一會兒,雲熹就走到了中心地帶,擡頭就看見姿态閑散、倚靠在牆的陸祉年。

他手裏拿着幾張住院清單,估計是她的,手續差不多已經辦完,但護士長卻像是還在和他交代些什麽似的。

他們沒刻意降低音量,談話的內容盡數落在了雲熹耳朵裏。

“病人已經沒事了,今天就可以出院,倒是你仗着年輕,也太不注意自己身體了。”

護士長年紀在四十歲上下,對陸祉年記憶尤其深刻,一是因為他那張過分清冽好看的臉,二就是他身上那股渾不在意的勁。

護士長至今對那天晚上的畫面記憶猶新,少年守在空蕩的走廊裏,手臂上血跡猶存,卻固執地不離去。

一直到第二天,病房裏的女孩已經醒來,他才被看不過眼的小護士催着來處理傷口。

“身上傷口怎麽樣,這次可別再糊弄了,小心留下疤痕。”

……

護士長還說了些什麽,雲熹沒能再聽見,她有些出神地站在原地,像是被摁了下開關,開始不住回想醒來那天早上看到的畫面。

記憶潮水般湧上來,替陸祉年作着證,那天他身上衣服未來得及更換,手臂處還存着血跡和塵土的痕跡,不可能有處理傷口的時間。

也就是說,他從來就沒将她一個人留在原地,在她沒醒來的時候,他整夜未眠。

……

“怎麽出來了,不是讓你在房間裏等我?”

不知道什麽時候,陸祉年結束了和護士長的對話,走了過來。

看到雲熹這麽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驟然出聲問道,“這是怎麽了?”

“沒事。”

雲熹望着他,搖了搖頭,故作輕松地說了句,“你還沒說你今天為什麽來醫院。”

見她不願說,陸祉年也不勉強。

收好住院手續單後,朝外邊揚了揚下巴道,“走吧,接你回家。”

雲熹驀地睜大眼,再次确認了遍,“你的事是……?”

“接你回家。”

陸祉年輕笑了下,“還想讓我說幾次?”

這回,雲熹還沒來得及再問,就被人帶着手腕往前走。

醫院外邊,陽光均勻灑在每個角落,陸祉年擋在前面,她稍稍擡眼,視野所及之處,只有少年寬闊的肩背。

……

出院後,雲熹恢複得還不錯,第二天就繼續去了學校正常上課。

可放學時候卻有同學來告訴她,校門口有個自稱是她哥的人來找她。

她沒有什麽哥哥。

倒是錢慧琳有個好吃懶做且不知足的兒子。

附中今天放學會晚半個小時,雲熹也就沒和陸祉年說這件事,自己等在教室裏做着作業。

想着做會作業,附中也就該放學了。

但她沒想到,錢志強在校門口沒找到人直接到了班級裏來找她。

“熹熹,熹熹,你一個人在教室寫作業?”

錢志強喊她,臉上橫肉擠在一團,挂着油膩膩的笑,半點沒有十七八歲的少年模樣。

雲熹不理他。

他直接朝雲熹的座位走了過來,“你別光顧着寫作業啊,這麽久沒見,你就不想哥哥,聽說你最近有錢了……”

“你可不可以閉嘴。”雲熹一字一句道。

她沒想到自己跟舅舅一家已經鬧得這麽僵了,眼前和她絲毫沒有血緣關系的錢志強,竟然還敢觍着臉來找她。

“你怎麽回事,是不是最近找了個有錢男朋友,攀上了高枝就瞧不上哥哥了?”

錢志強一下拔高音調,帶着點被拒絕的惱羞成怒,“不就幾個臭錢嗎,你別這麽勢利眼行不行?”

“你別學你媽啊,淨想着攀高枝能有什麽好下場?”

雲熹藏在桌下的手指直發白,她只覺得錢慧琳和錢志強真不愧是親母子,在惡心她這方面,一個比一個強。

“對,我就是瞧不上你。”

她索性說開,臉上神情愈發冰冷,手探到徐曉曼課桌,摸出她平時用來削蘋果的水果刀,“我警告你,別再湊過來。”

錢志強被她這話一激,整個人跟魔怔了似的,伸出手就要往雲熹身上摸去,“給臉不要臉,還警告我——”

話音突然被生生阻斷,錢志強的手也被狠狠攥住。

雲熹握着水果刀的手都從桌下擡了起來,卻見錢志強忽然被人踹翻在地,一百八十斤的身軀竟然也柔弱不堪地敵不過別人一腳。

不知何時,陸祉年出現在了教室裏,他輕描淡寫地擰着錢志強的手,欣賞他慘叫的同時,不疾不徐地說了句,“嘴這麽髒?”

最後他望向雲熹,狹長的眼眯着,裏頭瞧不清情緒,聲音又冷又淡,“跟這種人下次不用廢話。”

……

錢志強最後連滾帶爬地跑出一中校園,但“受害者”雲熹同學也未能幸免,被抓到了走廊訓話。

“你今天膽子挺大?”

陸祉年冷着臉訓她,同時手上使勁将她偷偷藏在袖口下面的水果刀奪了過來,“準備跟人玩真的,還是才出院就又想進去?”

雲熹先前渾身的刺一下斂了個幹淨,尤其是被陸祉年這麽一訓,連臉都埋了下去,只露出雙黑漆漆的小鹿眼。

“我沒……”

她話說得又低又輕,心裏也明白要是沒有陸祉年的突然出現,自己今天指不定該如何脫身,說不定還真闖下大禍來。

可慣來不跟雲熹多計較的陸祉年,這次卻沒有輕易地放過她,“沒有?”

他面色冷淡地重複道,“我難道沒跟你說過有事叫我?”

而不是置自身于危險境地。

剛剛他要是來晚了哪怕一步,那個叫錢志強的手就要伸到她臉上去了。

要不然就是她沖動地掏出刀子,到時候傷的是誰可不好說。

兩種情形,無論哪一種,對她都不利。

陸祉年眼睛裏湧上層晦色,連自己也不清楚心裏反複翻騰的那股情緒究竟是生氣多一點,還是在意多一點。

……

“你說過。”

雲熹的頭則越垂越低,越垂越低,心底一絲底氣也沒有。

她壓根兒不敢再擡頭看陸祉年,卻又在前邊響起腳步聲的時候猛然擡起了頭。

她怕陸祉年生氣,然後丢下自己離開。

可擡頭瞧見的卻是轉身從路口小賣部走回來的陸祉年,他手上還拿着兩個創可貼。

“過來。”他說。

雲熹聽話地靠了過去,坐在陸祉年手指向的石椅上。

“自己把褲腿撩起來。”

聽到這話,雲熹臉上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驚訝。

她跟錢志強對峙的時候,确實摔到了左腿,剛剛走起路來,也确實顯得不是那麽協調。

如果仔細看的話,褲子相應的地方的确能看見小片髒印子。

但雲熹沒想到,匆匆瞟了眼她的腿,剛剛一直在忙着訓她的陸祉年,連這個也注意到了。

許是頭頂的目光太有存在感,她手忙腳亂地去挽褲腳,動作粗糙了些,反倒牽連了傷口。

“慢點。”

還冷着的嗓音裏驀地忽地就多了分無奈。

正當雲熹想繼續的時候,面前那道擋住夕陽最後餘晖的身影,卻突然在她身前蹲了下來。

将手中拿着的創可貼放進她懷裏,陸祉年面無表情地替她挽起了褲腳,動作稱不上溫柔,但勝在細致,沒碰到她傷口一絲一毫。

雲熹怔愣地坐在椅子上,耳畔是少年清冽的嗓音,“重申一遍,以後不管什麽事都不準把自己搭進去。”

“好。”她乖乖點頭。

看他就要站起身往前走,忙不疊問道,“我聽你的,那你能別生我氣了嗎?”

雲熹小心翼翼地朝陸祉年瞥去,想瞧得更清楚些他臉上神色。

不知不覺間,她倏而湊了過去。

她沒注意到的近距裏,陸祉年伸出手擋了下,“想行賄?”

他掀了掀薄薄眼皮,無情說道,“晚了。”

作者有話說:

高風亮節-陸表示:拒不接受賄賂

老婆的也不行>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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