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30℃
你最厲害。
簡單四個字, 卻驀地讓雲熹心髒漏了拍。
她小幅度地擡起頭,餘光裏是陸祉年輪廓明晰的側臉,暮時的光疏疏落在他鼻梁骨, 明滅中更顯高挺。
“沒聽清嗎?”
見她沒說話, 陸祉年歪了下頭,“那我再說一遍?”
不用, 真不用再說一遍。
眼看着陸祉年薄唇微張, 真就要說出點什麽來,雲熹恍然間回過神來,慌亂地伸手去捂他的嘴。
四目相對之下,她措不及防地對上眼前人漆黑的瞳孔, 仿佛深不可測,又……
又仿佛直白得清晰可見,松松懶懶的笑意裏,浮着她一個人的倒影。
雲熹忽然就屏住了呼吸,可張了張嘴, 卻說不出話來,等到掌心碰到那溫熱觸感時, 才覺出些別的不對勁。
她手覆蓋在陸祉年的下半張臉, 以及往日裏那總是緊抿着的唇上。
這過分的親密讓雲熹渙散的意識猛然集中, 她想将手挪開,卻在撤離的當下,手腕被陸祉年捉住。
他看上去只是松松抓着, 用勁不大, 但她稍微動了下就會發現, 根本逃不開。
雲熹盯着那搭在自己手腕上的修長指節, 不由自主地出聲道, “你……”
可她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身側傳來的疏懶嗓音,有一下沒一下地調侃,“不是吧,占完便宜就想跑?”
沒有,她真沒有。
雲熹瞪大眼,形狀好看的鹿眼裏黑白分明,裏頭訝異和無辜意味一覽無餘。
可手腕還被人攥着,她磕絆着解釋道,“我以為,我以為……”
卻解釋不出來。
畢竟,她總不能說自己以為他要說些什麽不正經的話,才急得想去捂他的嘴吧。
這未免有點太冤枉人了。
雲熹搖着頭,最後無力地說了句,“我不是故意的,就是……”
就是單純地捂個嘴而已。
“誰說你是故意的了?”
耳邊卻傳來聲輕笑。
陸祉年的視線從雲熹頭頂一寸一寸地向下挪,從她臉上游移,直至定格在她微紅的耳尖。
然後哼笑了聲,慢慢悠悠地說了句,“我又沒怪你,又沒說——”
沒說什麽?
雲熹悄然擡起臉,撞上他望過來的目光,忽就好奇他要說些什麽。
“又沒說不讓你占便宜。”
陸祉年唇角勾起,慣來沒什麽情緒在的語調有了起伏。
他話音剛落,就在雲熹耳邊不斷回響,字字句句,如海水沖刷般,在她腦海中留下痕跡。
沒說不讓你占便宜。
就是能占?
像是錯覺般,她總覺他目光恍若有了溫度,讓她周身的空氣都跟着熱烈起來,似乎要在這寒風瑟瑟的天裏升溫、沸騰。
……
晚上,陸祉年被陸叔叔叫去別人家赴宴,雲熹則不大喜歡這樣的場合,索性留在家好好溫習功課。
只是坐在落地窗前,看着隐沒在黑夜裏的車身時,她不由記起了下午未來得及細想的畫面。
雲熹記得,在她走出轉角後,吳天祥仍然尴尬地站在原地。
見他們認識,且陸祉年話裏話外都是維護意味,吳天祥臉色漲紅地道了個歉,“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了。”
但,他這話卻是朝着陸祉年說的,連眼神都沒有停留在真正被他潑了髒水的雲熹身上。
這個道歉倒不像是出于真心,而僅僅是折服于陸祉年校內校外的強勢名聲。
人既不是真心想同她道歉,雲熹也就沒必要回應些什麽,這種道歉實在廉價。
她擡腿就想走,肩膀卻被陸祉年狀似無意地輕拍了下。
他在吳天祥面前頓住腳步,半邊臉隐在陰影下,瞧不出情緒,“和我道歉?”
吳天祥不明所以,繼續說了遍,“對,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該胡說八道——”
話沒說完,就被陸祉年打斷,“連道歉對象都沒搞清,道什麽歉?”
少年嗓音疏冷,面無表情說話的時候,那股淡漠感就愈發明顯。
其實陸祉年很少生氣,也很少抓着某件事情不放過,這次卻破了例般,朝雲熹站着的方向揚了揚下巴道,“道歉,跟她道歉。”
末了,吳天祥終于反應過來,看着雲熹說了句,“對不起。”
他戴着厚重眼鏡下的臉,含着不情願和些別的什麽類似于屈辱情緒,卻又迫于陸祉年的威亞不得不這麽做。
“不必。”雲熹卻懶得接受。
她輕扯了扯陸祉年衣角,擡眼朝他示意。
無形的默契在兩人間流淌,陸祉年了然點頭。
但在轉身的瞬間,卻又輕飄飄落下句警告,“這種事情沒有下次。”
……
叮鈴鈴——
雲熹定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将她從下午的回憶中拉了出來,她趕忙将其摁斷。
回憶可以中止,但剛剛浮現在腦海中的那張臉卻沒那麽容易去除。
低頭看着手中的水性筆,饒是雲熹再遲鈍,也覺察出陸祉年對自己真的很照顧。
他明明那麽混不吝的一個人,卻也還是會在事關她情緒的細枝末節裏投去注意力,然後,給予她最大的尊重。
那,他對每個人都這麽好嗎?
雲熹将臉埋在膝蓋處,不住地想。
仿佛是無意中得到糖的小孩,想将甜味永久地藏在自己手心,卻又顧忌着那糖并非她所有。
直到時間不知不覺已近半夜,樓下忽然響起開門動靜,他們回來了。
雲熹輕輕嘆了口氣,不打算放任自己再想下去。
她稍微洗漱了下,就準備睡覺。
正要關燈的時候,門口卻傳來兩下敲門聲。
穿上拖鞋,雲熹下床去開門。
才開了個縫,她就看清門外站着的是從外邊回來的陸祉年。
他去的是宴會,穿着方面自然比平時正式。
身上不再是松垮的校服外套,而是穿了件純黑色的挺括西裝,裏頭的白襯衫幹淨清冷。
僅黑白兩色就将他骨子裏那種掩蓋不住的少年氣,很好地修飾了出來。
雲熹探了個頭,克制地将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輕聲問道,“有什麽事嗎?”
“沒事。”
許是有些熱,陸祉年白襯衫最上頭的兩顆扣子被他松了開來,露出流暢利落的鎖骨線條。
他輕描淡寫地說了句,“看你房間還亮着,過來看看。”
原來是這樣,還挺合理的。
雲熹輕點着頭,低低“哦”了聲。
但緊接着又聽見他問,“大半夜的怎麽不睡覺,還在學習?”
陸祉年仿佛只是随口一說,但雲熹卻轉瞬間心虛了起來。
她剛剛,貌似是在想下午的事情,在想下午他曾說過的話,在想……
如果四舍五入的話,豈不就是在想他?
這個念頭倏地劃過雲熹腦海,讓她自己都怔了下。
她趕忙轉移話題,甚至有些生硬地說道,沒想什麽,你,你來找我幹什麽?”
雲熹這一看就沒說實話的模樣,就這麽落在了陸祉年眼裏。
但他沒拆穿她,只是笑了下,“晚安。”
什麽?
雲熹有些雲裏霧裏,沒弄清他這話的意思,有些莫名其妙地“啊”了聲。
他們倆這是在前言不搭後語嗎?
他也和自己一樣在轉移話題嗎……?
陸祉年透過她純澈瞳孔,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輕搖了搖頭道,“跟你說晚安。”
在他的注視下,雲熹如夢初醒般反應過來,陸祉年回答的是她剛剛問的“你來找我幹什麽”的問題。
——“你來找我幹什麽?”
——“晚安。”
所以,他來找她說晚安?
想明白這其中的竅門後,雲熹的心忽而像炸開了煙花。
一下,兩下,砰砰然地響在她耳邊。
直到門關上後,她獨自坐在床邊,耳畔回響的也仍舊是那句低低徐徐的“晚安”。
好像再糾結那顆糖是不是她所有,已經沒有了意義。
至少,它給了她此時此刻的甜,所以又有什麽可抱怨的。
在她那些黯淡時刻裏,能甜上這麽一瞬,就已經很好很好。
……
宣傳片的正式拍攝日期定在十二月,具體時間要看市教育局那邊約好的攝影師什麽時候有空。
聖誕節的前一天,林老師托同學給雲熹帶來了口信,讓她在下午時候前往多媒體教室集合,準備拍攝。
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雲熹面色平靜地應了下來,在下午的自習課期間,朝多媒體教室走去。
南川一中的校園占地很大,尋常從校門口走到教學樓就要花費不少時間,而多媒體教室位于的綜合大樓又在校園最裏面,走過去要花足足十五分鐘。
雲熹忽然就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麽要提前換好拍攝所需的衣服。
學生來來往往的路上,大家多穿的是應季的厚外套,畢竟十二月的冷風可不是吹着玩的。
但雲熹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夏季校服,下半身還是格子裙,只到膝蓋的那種。
她心下嘆了口氣,只得加快腳下步伐,想盡快到達多媒體教室,免得拍攝還沒開始,她人就給凍病了。
“雲熹。”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線,熟悉到雲熹還沒回頭,就已經猜到來人。
果不其然,往後看時,就瞧見陸祉年單手抄兜站在不遠處。
還沒等她開口說話,視線裏高瘦挺拔的人影就主動走了過來。
雲熹清楚地看見他皺了皺眉,神情有些不虞,“這個天氣穿裙子,不怕把自己凍出病來?”
“老師說拍攝都要穿這個,多媒體教室應該有空調……”
雲熹知道自己不該小瞧這十五分鐘寒風瑟瑟的路程,只小聲解釋了句穿裙子的原因。
陸祉年卻并不關心這些理由,兀自脫下身上罩着的校服外套,牢牢系在了雲熹的腰上。
他動作沒那麽溫柔,卻勝在細致。
外套垂下來的時候,剛好能遮住雲熹裸露在外的小腿,絕大部分的冷意倏而被阻絕在外。
“下次別這麽穿了。”
他嘆了口氣道,“心疼心疼自己行不行?”
作者有話說:
陸某人:不然我該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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