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弗拉德猛地睜開眼。

天還沒亮,他應該沒睡多久。他搞到了一些警方的報告,看完時已是淩晨。盧克不讓他繼續審問那幾個綁匪,不代表他不會把事情搞清楚。

他躺着沒動,想搞清楚是什麽把他從精疲力竭的深眠中驚醒。

他豎起耳朵等着。公寓一片寂靜,其他兩人的房間也沒什麽響動。

在那兒。有腳步聲。有人正在朝他的床走來。

枕頭下有刀,床邊抽屜裏有槍。

他沒動,比起刀,出其不意更能制敵。

腳步停下了。

接着,那位不速之客爬上了床。

這他媽是什麽情況?

弗拉德瞄着男人——沒錯,是個男人。那人翻過身貼住弗拉德,把臉埋進他肩窩,差點讓他認不出,但他還是能肯定,這是他媽的塞巴斯蒂安·薩姆納。

弗拉德在黑暗中詫異地瞪着那家夥,他是不是漏了點啥?他和薩姆納的關系什麽時候好到抱着睡的份上了?打從這家夥跟着他們回到盧克的公寓,弗拉德就沒怎麽搭理他。實際上,在盧克帶塞巴斯蒂安在客房安頓下來的整個過程中,弗拉德那冷冰冰的沉默已然昭告了他對這件事的态度。

“你以為你在幹啥?滾出去。”弗拉德沒提高嗓門,但塞巴斯蒂安卻嗚咽了兩聲,渾身顫抖着,把臉更緊地壓在他肩上。這是鬧哪樣?

弗拉德伸出手去打開臺燈。柔和的暖光點亮了房間,他轉過身,看向占了他半張床的家夥。

塞巴斯蒂安睜着眼,但眼神渙散,呼吸平穩。一切跡象都表明:他睡着了。他在夢游。

弗拉德伸出一只手輕輕推了推塞巴斯蒂安的肩膀。“醒醒。”那家夥毫無反應,弄得他心裏冒火。他快累癱了,而且指節疼痛,沒心情給誰當保姆,何況是這家夥。

塞巴斯蒂安不但沒醒,還閉上了眼。他仍然在發抖,臉在弗拉德肩膀上揉來揉去,好像想鑽進去。他們倆身上都只穿着內褲,弗拉德愈發不自在了。

他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這家夥整個掀地上去,但又覺得盧克不會善罷甘休。

他一邊嘆氣一邊更使勁地搖着。“別睡了。”

塞巴斯蒂安動了動,濃密的睫毛忽扇起來。他孩子氣地揉揉眼睛,嘴撅得能挂油瓶了。

“起來。”弗拉德湊到他耳邊低吼一聲。

塞巴斯蒂安猛地一震,像漫畫人物似的四肢亂抖,他睜開眼,迷迷糊糊地坐起來。

“靠,你跑我床上來幹什麽?”他瞪着弗拉德問。

弗拉德躺回去,雙臂交疊枕在腦後。“該我問才對。”

塞巴斯蒂安皺起眉,看向周圍。燈光不是很亮,弗拉德不知道塞巴斯蒂安的臉紅了沒有,但他現在看起來确實有點尴尬了。主要還是一臉搞不清楚狀況。

好一會,他才變得神色清明。“我夢游了,是吧?”他認命一般嘆氣。“壓力大的時候偶爾會這樣。”

弗拉德聳肩。“不知道,不關心,趕緊滾。”

塞巴斯蒂安審視着他。“我讓你不自在了?”他歪着頭,一绺黑發垂在他眼前。剛剛那副天真無邪,幾乎有點幼稚的瞌睡相已經煙消雲散。

“沒錯,”弗拉德說。“我不習慣讓半裸的基佬上我床。”

“糾正一下,我不是同性戀。我告訴過你:我是雙性戀。”

“沒啥兩樣,”弗拉德閉上眼。“快滾。多虧了你和那幫襲擊你的傻逼,我都沒怎麽合眼。”

氣氛一滞。

“關于那夥人你有什麽新情報嗎?”塞巴斯蒂安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

“嗯。”弗拉德沒睜眼。

塞巴斯蒂安惱火又不耐煩地“啧”了一下。弗拉德差點沒攔住想上翹的嘴角。

“然後呢?”

“他們招了,”弗拉德不屑地哼了一聲。那些家夥空有一腔狂熱卻沒一點腦子。“他們都是信徒,以為自己在替天行道。”弗拉德冷笑。雖然他對LGBT一向沒什麽好感,但更反感那些走火入魔的妄想狂。“這不明擺着嗎:那個邪教想要幹掉一些惡名遠播的‘魔鬼’,就是那些用出櫃、發表言論來影響社會大衆的人。你和崔斯坦·杜瓦很符合這個形象。”全是套路,沒一點挑戰性。縱觀整件事,幹活的全是些門外漢,跟弗拉德慣于對付的專業人士相去甚遠。無聊。

“你起碼應該裝出一點點關心的樣子吧,”塞巴斯蒂安說。

弗拉德睜開眼。

塞巴斯蒂安抿着嘴唇,黑眼睛裏一片山雨欲來的怒氣。“不過也對,你本來就跟那些神經病想得一樣,怎麽可能關心呢?”

弗拉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記性不怎麽樣啊。我幾個鐘頭之前從那幫家夥手裏救了你的屁股。我要是想,完全可以撒手不管,讓你的小命交代在他們手裏。唔,也許我真是多管閑事了。”

“你真是混蛋透了,你居然不否認你同意那幫瘋子的觀點。”

“我沒那麽說。”弗拉德再次閉上眼。“晚安。別客氣。救命之恩何足挂齒。”

一段長長的沉默。

“謝謝你。”終于,塞巴斯蒂安小聲咕哝,幾乎是含在嗓子眼裏。

弗拉德笑了,睜開眼。“啥玩意兒?”

“別這麽渾,”塞巴斯蒂安氣乎乎地瞪着弗拉德,但是他的眼神還是流露出一絲真誠。但下一秒,他又換上了一副居心叵測的笑容道:“感激不盡,大恩大德不知何以為報,弗拉德。”

弗拉德狐疑地看着他。

沒等他開口,塞巴斯蒂安就湊了過來,柔軟的唇瓣貼在他胡子拉碴的臉上。“謝謝,”他有點沙啞地在弗拉德耳邊低喃。“你今晚真棒,還有點性感呢,讓我欲火焚身,簡直不知該怎麽辦。”

弗拉德一把推開他。“滾遠點。”

塞巴斯蒂安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他滾下床,走向房門,在門邊停下來飛了個吻。“晚安,直男。”

弗拉德瞪着眼,暴躁地抹着臉,然後惱怒地發現自己的臉居然熱了。他媽的他居然臉紅了。他想不起自己什麽時候這麽狼狽過。

他惱火地嘆了口氣,關了燈,躺回床上,閉上眼,決定把剛剛發生過的事情全都忘了。要說是不是成功了嘛,就像他試圖忘記幾個月前發生在莫斯科某間酒店房間裏的事一樣。

這才只是跟那小混蛋待在同一屋檐下的第一晚。他不知道怎樣才能平安度過接下來的日子,不讓任何人死在他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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