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駛回倫敦的旅途格外沉悶。塞巴斯蒂安打開了收音機,弗拉德坐在後座,臉上的墨鏡擋住了他的表情。那身無懈可擊的黑西裝讓他像個标準的完美保镖,只不過一個完美的保镖不會跟他的保護對象上床,然後幾個小時都沉着臉不做聲。昨晚他們做完之後就再沒交談過。今天早上塞巴斯蒂安的父母紅着臉不敢看他也不敢看弗拉德,尴尬透了。茱莉亞只是嘆息着搖了搖頭。她沒拿這事開玩笑,反而讓塞巴斯蒂安感覺更糟——這表示他姐姐真的很擔心。

他也擔心。

因為即使是現在,大白天的,他的目光仍止不住流連在弗拉德方正的下颌,那線條突顯出了他飽滿的嘴唇,他腦子裏不斷冒出各種下流的念頭,比如停下車,騎在弗拉德大腿上,慢慢解開那身整潔的西裝。他想象着自己對那健壯的胸膛和緊繃的腹肌上下其手,再逐漸往下探索——

塞巴斯蒂安在駕駛座上蠕動着,悄悄調整褲裆,盡可能讓自己的動作不那麽明顯。

這饑不擇食的身體讓他很郁悶,他告誡自己:別像十幾歲孩子似的。跟弗拉德上床好像并沒有使情況好轉,反而惡化了。

弗拉德的手機響了,打破了車裏的緊張氣氛。

塞巴斯蒂安從後視鏡裏往後看。弗拉德摘掉墨鏡,接起了電話。

“對。”弗拉德惜字如金地應着,他忽然看向後視鏡,與塞巴斯蒂安的目光對個正着。他們都迅速轉開了視線。

“謝了。”弗拉德說完,挂掉了電話。

“我在警方的線人,”塞巴斯蒂安沒想到弗拉德會主動開口。“昨天襲擊你的那夥人有一個對警方交代了,昨晚還有另一項綁架計劃被警方攔截了。我的線人說用不了多久應該就能把他們剩下的人一網打盡。”

哦。

“那我終于可以回家了。”塞巴斯蒂安說。

“那個邪教現在還沒被端掉。”弗拉德說。

“我知道,但現在他們人少了,就沒那麽危險了。”塞巴斯蒂安說。恃強淩弱者總是聚在一起助長彼此的憎惡和怒氣,但他們多半都是孬種,不敢一個人行動。

弗拉德沒有反對,塞巴斯蒂安讀不懂他的表情。

一個新的想法浮現在塞巴斯蒂安腦子裏,他咬住嘴唇。如果——不,是一定——等他搬回了家,就不用再忍受弗拉德了。實際上,他很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除非他去找盧克。

他并沒有因此感到如釋重負,這念頭……有點奇怪。他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習慣了待在弗拉德身邊,習慣了每次惹惱弗拉德帶給他的小刺激,習慣了——

塞巴斯蒂安帶着別扭的表情甩甩頭。他們之間的距離越遠越好。昨晚的事證明,只要一牽扯到弗拉德,他的自制力就蕩然無存,只要弗拉德想要他,他最終一定會乖乖躺在弗拉德身下。想到這,他惱羞成怒。

“只要一掃清他們的殘黨我就搬走。”塞巴斯蒂安說。

弗拉德沉默着,從他的臉上什麽也看不出來。看他那毫無破綻的表情,塞巴斯蒂安簡直沒法相信他曾進入過這個人,而且就在昨晚。

但那是真的。是的。

他不知道弗拉德在想什麽,但以弗拉德的出身和成長環境來推測,在那鎮定的表象之下,他心裏大概正在抓狂。

塞巴斯蒂安感到一陣同情。他知道自己擁有如此開明而支持他的家人是多麽幸運。如果成長在一個對他的本性充滿敵意和打壓的環境……他沒法想象。

或許他可以同情理解,但這不意味着他得喜歡這個人。因為他不喜歡,他不。就算他在了解了弗拉德的童年經歷之後很難繼續憎恨他,但塞巴斯蒂安仍然不喜歡他。而且他絕對沒有迷上他。

這念頭讓塞巴斯蒂安臉紅,同時也沉下臉。他越早遠離弗拉德,對大家越有利。如果說弗拉德和邁克有哪一點相像——所有證據都顯示他們确實有共同點——那就是他會拼命壓抑他對同性的渴望,餘生都裝出“正常”的樣子。

塞巴斯蒂安的手機在他的口袋裏振動起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靠,”他看着擁堵的街道,小聲嘟囔着,笨拙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他打開免提,雙手回到方向盤上。他一向對自己的駕駛技術沒信心。

“嗨,寶貝。”說話的人帶着很重的意大利口音。是個老熟人。

塞巴斯蒂安微笑起來。“嗨,安東尼奧。”

他和安東尼奧·博納文圖拉差不多同時進入模特這行,已經相識好幾年了。塞巴斯蒂安不覺得他們是朋友,但他們算是關系不錯的熟人——當他們待在同一個城市的時候,偶爾會約個炮。

塞巴斯蒂安微笑着聽安東尼奧用抑揚頓挫的語調漫無邊際地閑聊。安東尼奧有點八卦,不過無傷大雅。

“我下周到倫敦,”安東尼奧在結尾說。“我本來在跟阿瑪尼接洽,不過杜瓦開出了難以回絕的價碼。我能住在你家嗎?你知道我讨厭住酒店。而且咱們還能敘敘舊。”他語氣中的暧昧一聽就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很想你,美人兒。”

塞巴斯蒂安對他的話不屑一顧,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感覺到有潮熱的鼻息噴在耳邊。

“別讓他來。”弗拉德從後視鏡裏盯着塞巴斯蒂安的眼睛。

什麽?

“別讓他來。”弗拉德更堅決地重複了一遍,伸出一只手按在塞巴斯蒂安肩膀上,手指拂過他裸露的喉部。

塞巴斯蒂安咽了下口水。見鬼,弗拉德這是想玩什麽把戲?

“抱歉,托尼,但我下周估計不在家。”他回答對方。這倒是真的。他可不是因為弗拉德或者別的什麽才拒絕的。

“哦,好吧。我們還是可以約出來見見的吧?我一直很想念你那張漂亮臉蛋兒。”

“沒問題。”塞巴斯蒂安沒搭理肩膀上弗拉德用力捏出的痛感。去它的弗拉德。“随時給我發短信。”

“好的,寶貝兒,我會的。Ciao!”

對方收線了。

弗拉德松開他的肩膀,靠回椅背。

“你他媽要幹嘛?”塞巴斯蒂安厲聲問。

“還有邪教成員沒落網,這時候跟其他基佬模特一起露面太莽撞了。”

弗拉德說得很冷靜,聽上去也相當在理,好像塞巴斯蒂安才是無理取鬧的那個。

塞巴斯蒂安抿起嘴唇。“可是安東尼奧和我不需要出門找樂子,”他微笑着說。“他的老二很帶勁。”

他一說完就皺起了眉。最後那句話完全是多餘的。他真的想激怒弗拉德?他想怎麽樣?讓弗拉德吃醋?

媽的,也許弗拉德沒錯,他的行為的确像個神魂颠倒的小男孩。神吶,塞巴斯蒂安都不記得他什麽時候曾為一個男人表現得這麽可笑。不,他确實記得,他對邁克也表現得像個傻帽。

意識到這點,焦慮讓他的五髒六腑都揉成了一團。也許他真的應該打電話給安東尼奧,然後跟他約一炮。他需要一炮轟掉自己的傻氣。

“你說自己是雙,可你三句不離老二,”弗拉德側頭看着窗外。“你居然能對着妮娜硬起來。”

“我就是雙性戀。”塞巴斯蒂安有點想不通,弗拉德怎麽能這麽随意地談起前女友。“這麽說吧,我認識一個家夥,跟我一樣——大多數時候喜歡男人,只是偶爾會喜歡女人——但他認為自己是同性戀,而我認為自己是雙性戀,我們都沒錯。”他嘆了口氣。“當然,有人會說我不夠勇敢,不敢承認自己是同性戀,可這是胡說。是,我更喜歡男人,大概,八成吧;但有時候我也會真的被女人吸引,所以……”他聳肩。“雙性戀遠不是對半開那麽簡單。極少有雙性戀對男人和女人抱有同等的性趣。但不管怎麽樣,人們愛怎麽定義自己不關別人的事。重要的是,對自己誠實。”

“你是在挖苦我?”弗拉德問。

“對號入座呗。”塞巴斯蒂安小聲說。

沉默再度降臨,持續了好一會。

“別跟那意大利佬上床。”弗拉德突然說。

塞巴斯蒂安從後視鏡裏瞥了他一眼。弗拉德仍然望着窗外,他的身體彌漫出濃濃的緊張感,幾乎觸手可及。

難道他真的吃醋了?

只是這麽一想就讓塞巴斯蒂安感到一陣快意。這可不妙。

“為什麽不?”塞巴斯蒂安問。

弗拉德緊閉雙唇。

汽車尖銳的喇叭聲打破了緊張感,塞巴斯蒂安把視線扯回前方道路,險險避過一場車禍。“感謝你誠實的回答,”他譏諷地說着。弗拉德奇怪的态度開始讓他火冒三丈。

弗拉德仍然緘口不言。

随他的便。無關緊要。塞巴斯蒂安不會觸及那一點。如果弗拉德想說服他自己他是直男,塞巴斯蒂安不會發表異議。他受夠了那些一口咬定自己不喜歡同性咬得下巴都要碎了的人。過不了多久他就要搬出盧克的公寓,再也見不到弗拉德,這是……好事。這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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