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弗拉德在淩晨時分回到了盧克的公寓。
他發現安保裝置被關掉了——不是他,是其他人關的。他立刻進入高度警戒狀态。
他從槍套裏拔出槍,努力想看清昏暗的客廳裏是否有什麽異常。這間位于頂樓的公寓靜悄悄的。但願盧克還在卧室裏好好睡覺。如果有未獲授權的人關掉安保系統——眼下似乎就是這種情況——卧室的門就只能從內部打開。他在心裏把自己臭罵了一通;他不該把盧克單獨留下。嚴格來講,他不需要每時每刻都守在盧克身邊保護他——他每天有四個小時休息時間,盧克的私人電梯也有安保人員把守;但只要花足夠的心思,還是有人能鑽別的空子闖進來。雖然幾天前羅曼告訴他,查委斯這段時間不太可能把盧克當靶子,但羅曼的敵人很多,不止查委斯一個。也許有其他人發現了羅曼的心肝寶貝。
他不該離開,或者至少他應該在完事之後馬上回來,而不是花上一個多小時吻塞巴斯蒂安,看着他那副無比乖順,紅着臉,精疲力竭的樣子不想走。近來他的所作所為常令他懊惱。可悲。
他潛意識裏有個挖苦的聲音說:但還沒懊惱到想停手。
弗拉德甩開那個聲音,全神貫注地留意四周,他屏住呼吸,無聲地移動着腳步。
公寓裏一片寂靜,這意味着闖入者已經聽見了他的動靜,要麽躲在某處,要麽正在悄悄向他逼近。他無法在黑暗中辨別出入侵者的動向,但他并不慌張,他的腦中毫無雜念,全神戒備。
在那兒。左邊。極輕微的呼吸聲。弗拉德甚至沒有多加确認就撲了上去。他和闖入者撞在一起,兩人都摔倒在地。那人又高又壯,體格與弗拉德相仿,他們在黑暗中扭成一團,試圖壓制對方。出乎弗拉德的意料,他們的實力不相上下,他拼盡全力才按住對方,讓他動彈不得。這位闖入者打鬥的方式讓他覺得熟悉。
“弗拉德,放開我。”那人說。
弗拉德罵罵咧咧地放開他,就地一滾站了起來。他找到開關,開了燈。
他一眼就看見了他家老板不爽至極的臉。羅曼也站起身來。“你他媽去哪了?怎麽半夜三點才回來?”他冷冰冰地問。他沒問“你怎麽沒守在盧克身邊”,但他們心照不宣。
弗拉德咬牙切齒。他煩透了羅曼這種拐彎抹角的态度。對,他以前——算是——有那麽一次背叛了羅曼的信任,但他也無數次救過他的命。“我每天有四個鐘頭可以自己安排,合同裏寫着呢。我用不着時時刻刻待在這兒聽你家小孩兒使喚。他睡覺了,我還待在這兒防啥?防他做惡夢?你跟我說過查委斯已經沒啥威脅了。”
羅曼打量着弗拉德,表情變得嚴峻,帶着審視的意味。
弗拉德告訴自己,羅曼不可能看得出他前幾個小時幹了什麽。
“事兒辦得咋樣?”弗拉德試圖轉移羅曼的注意力。“查委斯?”
“他再也擋不了道了。”羅曼眼裏閃着心滿意足的寒光。
弗拉德幾乎有點同情查委斯。但話說回來,那是個喪心病狂的家夥。
“羅瑪?”
弗拉德回過頭去。
盧克迷迷糊糊地眨着眼,接着,一個燦爛的笑容點亮了他的臉龐。“你回家了!”他不顧一切地沖向羅曼,撞進他懷裏。羅曼緊緊地抱住他,把臉埋進他的發卷。
弗拉德有點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切,羅曼用鼻尖蹭着盧克的頭發,清淺而貪婪地呼吸着。“嘿,小奶貓。”他低聲說者,吻着盧克的耳朵。
“我想你,”盧克的話落在羅曼頸邊。“很想很想。”
“嗯。”羅曼沙啞地回應。他擡起盧克的腿環在他腰上,抱着他離開了客廳。
弗拉德望着他們的背影,然後走到吧臺拿起一小瓶伏特加。羅曼回來了,也就意味着他不用再給盧克當保镖了,想醉就醉。
弗拉德擰開酒瓶,走向陽臺。今晚很冷,風很大,但他不在乎。他早就習慣了更冷的天氣。
他靠着欄杆,俯視着不夜的倫敦。他喝了口伏特加,享受着那股燒灼感,試着放空腦子。但效果不怎麽樣。
就他剛剛所見,他只能承認,盧克對羅曼來說不只是個一時興起的玩物。很明顯,羅曼對那孩子是動真格的。而即使如此,弗拉德仍然不覺得羅曼是個二椅子。
二椅子是可憐的孬種,不是真正的男人。
現在,他舅舅的話顯得很可笑。羅曼?傑米多夫是孬種的反義詞,在弗拉德認識的男人中,他是最冷酷、最強大的之一。就因為他現在換成跟男人上床,就覺得他軟弱、可憐,不像個男人?弗拉德做不到。
他舅舅肯定是錯了,至少在這一點上。
但斯捷潘可能說對了一件事,被其他男人吸引——至少被某一個男人——是反常的。反常地強烈。
從他們第一次發生關系算起,有一個多月了。他以為過了這麽久總該膩了,然後就可以把這事抛在腦後。可現在看來,沒他媽一點兒效果。只要一想起剛剛過去的幾個小時——他享用着塞巴斯蒂安的身體,事後吻着塞巴斯蒂安的嘴怎麽也要不夠——他就覺得欲火焚身。他好容易才把自己從塞巴斯蒂安身上剝下來,好容易才逼着自己離開。他覺得自己又變成了十幾歲的毛孩子,可他十幾歲的時候從沒這樣醉心于某人——成年後也一樣。弗拉德忍不住想,他肯定是病了,因為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激素紊亂,滿腦子只想着一件事。塞巴斯蒂安的笑容,還有觸碰他、吻他的渴望,讓弗拉德難以呼吸,仿佛有人給了他當胸一拳,把他擋在了高潮的前一秒,憋得蛋疼。事情不該是這樣。
可能這只是場中年危機。
可能他舅舅說得對,這是種病。
要麽,可能他本來就是個二椅子,只是太他媽壓抑了。可能不是因為塞巴斯蒂安;可能他随便遇見哪個帥哥都會變成現在這副熊樣——雖然他對安東尼奧沒一點感覺已經證明事情并非如此。
可能塞巴斯蒂安不是特例,安東尼奧才是。
為了證實這種猜測,弗拉德閉上眼睛,試着想象跟盧克上床。那孩子的美貌算是頂尖的了,弗拉德也不反感這種想法,可這點淡薄的興致與他對塞巴斯蒂安那種永不餍足的渴望相比,就是個屁。再說,他只要碰盧克一下,羅曼可能真會幹掉他。
羅曼。
弗拉德想象了一下跟羅曼幹那事,發出一聲嗤笑。只那麽一想他就覺得有點惡心——羅曼在他心裏一直有點像兄弟——就算不惡心,他也知道他們倆搞到床上去只會是一場災難。羅曼在床上的重口味對他來說不是什麽秘密,那王八蛋就是個dom;弗拉德可沒有sub傾向。他要是對羅曼的指示有意見,很少憋着不說——所以這麽多年來他倆總有幹不完的仗。他倆在床上絕對合不來。
嗯,這下可以說,他對盧克和羅曼都沒有他對塞巴斯蒂安的那種渴望。
弗拉德也不确定該不該為此感到高興。一方面,他弄清了自己沒有在一夜之間變得來屌不拒,這是好事;另一方面,他對塞巴斯蒂安的執念帶給他巨大的恐慌。他病了,症狀是渴望吻塞巴斯蒂安,渴望撫摸他,渴望操他——渴望見到他。即使現在,他的視線也總忍不住轉向右側,投向塞巴斯蒂安的公寓所在的地區。從這裏他看不見那棟建築,但他仍忍不住張望,像某些瘾君子、變态花癡一樣。
弗拉德嘆息着,又喝了一口伏特加。他憂郁地望着漆黑的夜空,放任思緒發散。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站了多久,也許一個鐘頭,也許更久,直到有人打開了他身後的門。
羅曼點着煙,走了出來。他肩上披着外套,袒露着赤裸的胸膛。他身上散發出濃烈的性事氣味。
“睡不着?”羅曼用力吸了一口煙。
弗拉德聳肩。
“盧克說你是個模範保镖。”
弗拉德有點驚訝,他哼了一聲,沒答話。就算他和盧克解決了分歧,也還算不上朋友。他以為那孩子會一直記他的仇。
“你和盧克能彼此接納,我挺高興的。”
弗拉德沒吭聲,等着。羅曼不是個會閑聊的人;他肯定會轉到別的事上去。
“我想讓你回你的老位子上去。”羅曼說。
弗拉德笑了幾聲。羅曼這當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見。他只是表達他的态度,并且有十足的把握弗拉德不會拒絕。這王八蛋總這麽牛逼。
“誰說我想回去?”弗拉德回道。“我接這活兒是還你個人情,因為我欠你一次。搞不好我壓根不想待在這兒。這地兒太他媽沒勁了。”
“是嘛,”羅曼又深吸了口煙,淡淡說道。“我聽說的可不是這樣。盧克說你跟他的模特朋友搞上了。”
弗拉德繃緊了身體。保持面無表情費了他不少力。盧克怎麽知道的?碰巧猜中?還是塞巴斯蒂安告訴他了?
他感到忐忑不安。他不想讓這麽多人知道……那個人的事,這讓他不舒服。
“要是剛剛那一個鐘頭盧克都在說我的閑話,那你技術不行啊。”弗拉德粗聲說。
羅曼沒上鈎,反而被逗笑了。“看來他說得沒錯。我還挺意外。”
“咋了?”弗拉德反擊道。“你以前每天晚上都換女人,可你現在操的是惠特福德家那小子。”
“我不是在‘操’盧克,”羅曼的聲音變得冰冷。“不準那麽說他。懂嗎?”
弗拉德看着他。羅曼看上去十分嚴肅,他姿勢緊繃,怒火從他身上擴散開來。
望着他總是冷靜自持的老板一反常态,弗拉德意識到,羅曼對那男孩的感覺不僅僅是喜歡。他愛他,意思是他是打算打持久戰了。
這讓他有種……奇怪的感覺。怪就怪在,他并不覺得惡心。
“好吧。”弗拉德轉過身去。過了一會兒,他語氣生硬地補充道:“要是我知道他對你這麽重要,就不會幫着安娜斯塔西娅了。我以為他影響不好。”好心辦壞事。
“我知道。”羅曼說。“正是這個原因才讓我決定原諒你。要是我能諒解你的背叛,你也別端着見鬼的自尊心了。你得回來,弗拉德。安妮雅兼着你的工作,害得她沒時間處理她自己那攤,她已經煩得不行了。”他頓了頓。“跟你比起來,她對我的命令從來沒有二話,讓我挺舒心的。可我還是習慣你那套。”
弗拉德撇了撇嘴。這話從羅曼嘴裏說出來,就相當于承認他想他了。
“行吧,”他說。“可你得給我漲工資。”
“漲工資?”羅曼邊笑邊說。“我給你開得夠高了,你個貪得無厭的混球。”
“他媽的這地兒啥都貴得要死,再說,便宜的也不符合我的品位。”
“看你現在這樣,誰信你以前還是個只有兩件襯衣的鄉巴佬。”羅曼小聲嘟囔,又點了一支煙。
弗拉德笑容不見了。要是那個鄉巴佬見到現在的他,肯定會厭惡又恐懼——要是他知道弗拉德為另一個男人如此瘋狂的話。
“那都過去老長時間了。”他說。“我現在變了。”
他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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