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北川大新校區是出了名的地盤廣袤。
又是午休時間,校車司機都去吃飯,以至于偌大的校園,連個會動的代步校車都看不見。
關鍵時刻,何恺電話又打不通,應雪只好憋着一肚子氣,踩着那雙新買的打腳高跟鞋,一瘸一拐地走向校門口。
等坐上私家車,對方才回電。
應雪哪兒受過這種氣,先是添油加醋地複述一遍經過,後又委屈吧啦地說祁岸太過分,這麽多年交情一點面子都不給。
提到宋枝蒽時,話裏還不忘影影綽綽地挑唆,“反正我看他們倆的樣子熟得很,借衣服還衣服,還說有事要三個人一起辦。”
何恺本來挺沒所謂。
畢竟大家都知道祁岸不愛搭理應雪。
但一聽宋枝蒽,他聲調就變了,“她去找祁岸?辦事?辦什麽事?”
“誰知道呢,又不告訴我。”
應雪也來勁,“早就跟你說他們倆有事兒,你還不信。”
本以為何恺會憤慨,沒想到他靜默幾秒,反而安靜下來。
或許是反思到那天自己的話很嚴重,也或許是不願相信應雪口中的“事實”,何恺欲言又止道,“不一定,也有可能是誤會。”
頓了頓,他語氣正經幾分,“我信枝蒽,她不是那樣的人。”
原本應雪還沾沾自喜,聽到這話一時哽住,“何恺你什麽意思?覺得我在騙你?”
“之前不是你跟我說的嗎,懷疑他們倆有事兒。”
“現在我幫你去打探,你反倒裝好人。”
“沒有,這其中可能有什麽誤會。”
何恺也很心累,“算了,這事兒你別管了,我後天找她談。”
他的反應完全出乎預料。
應雪呆了呆。
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何恺好像遠沒她想象中在乎她的情緒,随口說了句我這有點急事,便挂斷電話。
這還是這麽多年第一次何恺這麽對她。
應雪似受到打擊一般,蔫巴巴地坐在車裏。
甚至不由在想,難道時間真的可以磨滅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感情,哪怕何恺曾經喜歡她那麽多年?
原本的恃寵而驕和信誓旦旦在這一刻被擊得土崩瓦解。
應雪沉沉吸上一口氣。
不能輸給宋枝蒽。
無論是在祁岸還是何恺這裏,她一定得做點什麽。
那天中午分別後,宋枝蒽去食堂随便吃了頓午餐。
下午沒課。
她難得沒去圖書館,回了宿舍。
宿舍裏,蘇黎曼和蔡暄正湊在一起研究美妝,倆人叽叽喳喳,活像一對兒喜慶的麻雀。
蔡暄看到她,順口問,“岸哥衣服送過去了?”
宋枝蒽抽出書本放到桌上,“嗯,還了。”
她拉開椅子坐下,打開筆記本電腦準備工作。
注意到她回來,蘇黎曼也問,“枝蒽,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喝下午茶拍美美的照片?”
宋枝蒽想了想,“我下午打算直播一會兒。”
她最近因為各種事,好久都沒上線,剛好宿舍裏最鬧騰的倆人出去,不抓緊機會直播确實可惜。
蘇黎曼悻悻說了聲“好”,繼續對着鏡子貼假睫毛。
倒是蔡暄背着手來到她身後,“欸。”
指尖戳了戳她,“怎麽感覺你不對勁?”
宋枝蒽拿鍵盤的手微頓,“有嗎?”
“有啊。”
“還很明顯。”
蔡暄靠在她桌沿,挑了挑眉,“有心事的話,可以和我說。”
宋枝蒽有一瞬猶豫,但想到她馬上就要出去,話轉了個彎,“暫時沒事,有事第一時間找你。”
見她這次總歸是沒自己硬憋着。
蔡暄拍了拍她的肩膀,“別讓我操心就行。”
宋枝蒽笑了笑。
後來沒多久,蔡暄和蘇黎曼離開,宿舍裏只剩她和專注打游戲的林洋。
兩人互不打擾,各自忙各自的“事業”。
大概是白天,宋枝蒽直播開得又突然,這次流量并不大,只有一些眼熟的老粉進來。
宋枝蒽不是很在意,專心做着自己的事,好像這樣就可以分攤掉這個中午的壞心情。
可就算這樣,那股心情沉冗不佳的狀态,依舊欺騙不了看直播的人。
很快就有人在下面打字:
【吱吱心情不好嗎?】
【怎麽看起來這麽疲憊?】
宋枝蒽隔了好久才看到這話。
莫名被暖到,她淺淺勾唇,聲音不算大地說,“确實一般。”
【為什麽呀】
【哇,吱吱今天可以和我們聊天?】
或許是這一刻沒心情看書,也或許是她确實需要一點傾訴的空間。
宋枝蒽想了想,半開玩笑道,“可能因為快分手了吧。”
話音落下。
評論頓時沸騰起來。
有人在好奇宋枝蒽為什麽分手,跟誰分手,有人則意外原來看着這麽乖的吱吱早就有了對象。
也就是這一刻。
宋枝蒽低眉看評論的瞬間,在屏幕上掃到一串眼熟數字。
050912:【什麽叫要分手】
050912:【分就是分】
050912:【沒分就是沒分】
語氣太生硬直白。
要不是知道他是在直播間刷了二十幾個游艇的大佬,還真容易誤會成活體ETC。
宋枝蒽抿唇。
沒想到這家夥居然會出現。
始終記着他之前一直沒搭理自己,她稍稍有些怨念,“050912,你終于來了啊。”
一說這話。
下面就有人問怎麽回事。
宋枝蒽沒答,點開050912的私信,打算繼續糾纏他“還錢”的事,沒想到050912先一步回她。
050912:【一直沒登錄賬號,現在才看見】
050912:【錢留着吧,就當祝你分手愉快】
“……”
無語氣笑。
宋枝蒽快速敲字:【哪有你這種人,還咒人?】
050912:【不是你說的快分手了】
宋枝蒽一瞬啞言。
不可控制地再度想起謝宗奇今天那話,心中堅守好久的頑石,似乎也被某種摧枯拉朽的力量,一點點敲碎。
那種滞澀的感覺再度湧現上來。
直到050912又發來信息:【?】
宋枝蒽指尖微蜷,默然幾秒,像突然賭上一口氣,對他說,也對自己許諾:【到明晚七點吧】
如果到那時,她依舊接不到何恺的任何電話,就代表在何恺心中,她已經不是他的“家屬”,那麽她也沒必要,為了恩情與金錢的可憐束縛,再勉強維系這段本就支離破碎的感情。
只是這些心裏話,她不好告訴一個陌生人。
只能化繁為簡:【如果明晚七點,我還沒分成,你就把二維碼發我,我把錢退你】
畢竟沒分手,也談不上“愉快”。
050912反問:【如果分了呢?你能不退?】
宋枝蒽想了想,打定主意:【那就不退】
頓了頓,她又說:【說出來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确實很缺錢,趁現在還沒确定,你反悔還來得及】
050912:【我做事從不後悔】
沉默幾秒,他再度開口:【就照你說的辦,明晚7點,等你消息】
話題到這裏似乎終止。
宋枝蒽因為在直播,不好一直發信息,便退出聊天繼續營業。
直到直播結束,050912都沒再出現。
宋枝蒽在事後才有些莫名。
她回頭看兩人對話,總覺得有些奇怪。
真的有人會随便給一個不認識的po主刷這麽多錢,還在意別人分不分手?
還是真像那些粉絲所說,050912是藏在她身邊的某位暗戀者,抑或只是單純有錢任性外加對她有好感。
思緒繞得雲裏霧裏。
可宋枝蒽終究沒有勇氣問他一句——我們是不是認識。
到了第二天。
繁忙的專業課和課外實踐讓宋枝蒽忙得不可開交,等到傍晚回到宿舍,她才想起晚上七點還有個不成文的“賭約”。
宿舍七樓窗外,微風輕柔,晚霞漫天。
宿舍內,麻辣燙和螺蛳粉的味道混到一塊兒,除此之外,還有林洋打游戲的語音聲,蘇黎曼追電視劇的外放音,以及蔡暄和陳志昂恩恩愛愛的說話聲。
宋枝蒽仿佛與她們隔離在兩個世界。
她沉默坐在椅子裏,看着桌上一直安靜的手機,似等待一個即将水落石出的結果。
然而直到六點五十,何恺都杳無音信。
即便差了十分鐘。
心中那絲自欺欺人的耐心也早已消失殆盡。
宋枝蒽說不清這一刻的心情。
或許有塵埃落定後的自嘲,抑或是如釋重負的釋然。
總之。
她深吸了一口氣。
點開與何恺空白已久的聊天界面。
只是老天似乎遠嫌這段關系不夠戲劇狗血,讓這場分手來得并沒那麽痛快。
就在她打出“我們分手吧”這句話之前,界面突兀地滑出兩條信息——
何恺:【定位信息】
何恺:【今天出門太急藥不夠用了,現在咳得厲害,又不方便出去買,你能不能幫我送一瓶過來?】
生日趴定在晚上六點半。
地點就在城五環的祥林雅苑別墅區。
別墅雖老,卻依山傍水又清淨,的确适合一堆敗家子在這邊發瘋撒野,只是說是六點準時,實則大家到齊已經逼近七點。
最後來的是謝宗奇和祁岸。
謝宗奇下車見到老秦罵罵咧咧,說你選的這是什麽風水寶地,難找就算了,中途還差點碰上車禍,這才耽誤這麽半天。
老秦這當壽星的不計較地陪着笑,一方面是謝宗奇給他的禮物夠大份,另一方面是之前說不來的祁岸居然來了。
秦家最近內部動蕩,他這分支想多找點外部靠山和合作機會,自然把目光盯上財大氣粗又手腕雷霆的祁家。
只是祁岸向來随性不羁,不是一般的熟人根本摸不清他性子。
秦永和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鉚足勁兒和他套近乎,就這場生日趴,明面兒上主角是他,但裏面的諸多設施,酒品菜肴,都是傾向祁岸采買置辦。
只是祁岸顯然沒被這些取悅到。
把重金禮物送他後,人松垮朝沙發主位上一坐,嘴裏銜了根煙,目光不知所想四下淡薄掃了眼。
這個時間,人差不多都到齊,整三層的別墅,容着三十來個男男女女,對他來說,有面熟的,但更多的面孔都生。
秦永和給他和謝宗奇各自遞了個火兒,煙霧吐息間,開玩笑似的說覺得哪個妞兒漂亮,給他介紹。
謝宗奇聽笑,說你可算了,和岸哥在一塊兒混這麽長時間還真沒見他對哪個女生另眼相看,更別說這些看着就不咋地的庸脂俗粉。
倆人一鼻子一眼地捧哏逗哏,那邊祁岸彈斷半截煙灰,長眸略掀,“何恺呢,跟誰一起來的。”
磁嗓沉冷低潤,情緒不辯。
“恺子啊。”
秦永和扭頭四下望望,又上樓瞅了瞅,不大會兒回來,“早來了,在上面玩兒牌呢,領着他那高中同學。”
說着想起什麽,“哎,那女生你也認識,叫應雪。”
話音落下。
祁岸吐了口青霧白煙,鋒銳眉宇間蘊着冷冽。
謝宗奇操了聲,“何恺還真沒帶對象來啊。”
說完看向祁岸,“宋枝蒽知道了得多傷心。”
祁岸半垂着冷白眼皮,靜默不言。
秦永和搭腔,“嗨,出來玩嘛,帶誰不是玩,他也說了,和宋枝蒽鬧矛盾,而且她性子悶,就算過來也融不入了,怪麻煩的,不像這個應雪,人精似的,哥哥叫得一口一個順。”
剛說完,就有人在二樓叫了一聲老秦。
秦永“哎”了聲立馬上去陪別的祖宗。
謝宗奇餓得厲害,去餐區那邊找吃的,順便和幾個熟人寒暄寒暄。
祁岸卻始終不合群地坐在那兒,整根煙抽完,撚滅煙蒂,另一只手不知第幾次點亮手機。
時間早已超過七點。
屏幕上卻沒有任何通知,仿佛昨天的約定只是随口一談。
視線在上頭定格幾秒。
祁岸無聲輕哂,把手機丢到桌上,神容冷怠地往後一靠,眼底有清霜冷寂泛開。
偏他這抹寂靜泠然的身影處在喧嚣中,有種遺世獨立的散漫性感,引得不少姑娘借着送食物的機會過來搭讪。
有同校的,有臨校的,也有不知從哪兒過來的“社會人”。
但可惜,祁岸寧可看電視牆上胡亂播放的綜藝,也不願看她們其中任何一眼。
吐出最多的兩句話也不過是,“放那吧”“謝了”。
茶幾上的食物就這麽堆積成山。
他卻一口動的興趣都沒。
頃刻之後。
落地窗外不知不覺下起夜雨,碩大雨滴砸在玻璃上,噼裏啪啦,宛如密集鼓點,聽得人無端心煩。
胸腔升起燥意。
祁岸煙瘾作祟,從桌上摸起煙盒火機,随後起身凝眉朝樓梯口闊步走去。
就在這數不清的嘈雜噪音中,一樓的門被輕輕推開。
正要找祁岸的謝宗奇轉過身,視線不經意朝那兒一落,眼睛瞬間睜大,“枝蒽妹子?”
“……”
“你怎麽來了?”
詫異的話像兩顆玻璃珠,一先一後應聲落地。
更像一道無形繩索。
倏然将朝上邁進的步伐困于原地。
祁岸深眸微斂,順着謝宗奇的視線朝門口望去。
然後就看到一身素色長裙,被雨水微微打濕,拎着一小袋東西的宋枝蒽。
清瘦的身材,清淩淩的眼,像是一株被風雨侵襲過的,帶着破碎感卻又倔強的茉莉。
也就是這個瞬間。
宋枝蒽對上祁岸幽邃灼然的視線。
圓潤剔透的杏眼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慌亂,她習慣性略垂下睫,再開口時,目光已然看向另一邊的謝宗奇。
像是處在此地渾身不自在。
她聲音輕薄,帶着莫名潮澀,“我來給何恺送哮喘藥,你知道他在——”
後面的“哪兒”還未來得及問出,就被突如其來沉涼聲線打斷。
“他不在。”
“……”
被截斷話茬的宋枝蒽生生一哽。
擡眸就看到祁岸雙手抄袋,一雙筆直長腿順着臺階閑閑走下,望着她的眸光冷如寒刃。
作者有話說:
怕你們get不到,劃一下重點:
岸哥很想枝蒽分手,但不想她當衆難堪,所以不想讓她上去找何恺看到那對狗男女,總之是他最好的溫柔~
以及枝蒽沒那麽軟弱,她來不代表她想将這段感情,有疑問的話等後面的更新吧
最後期待一下!!明天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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