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怒意

正事啊……蔣念還真沒有。

其實她不該來這的, 以往在每個不需要工作的休息日,她都會陪伴蔣荔玉出門逛逛,可蔣荔玉現在不需要她了, 她懷抱着蔣初初的溫柔模樣是蔣念羨慕又期待過的。

談不上怨恨, 那原本就該是屬于蔣初初的。

蔣念不止一次替蔣荔玉哀求過靳半薇留下蔣初初, 那不是她的心中有多渴望蔣初初留下,而是她明白蔣荔玉有多麽渴望蔣初初留下, 這是有本質區別的。

當蔣荔玉的願望得到部分滿足, 她為蔣荔玉高興的同時, 又覺得自己有些可悲。

蔣初初出現以後,蔣荔玉根本就看不到她了。

睜開眼就看到她們彼此依偎的情景,她身上的光都像是被抽離了,待在那個屋子裏的哪個角落都覺得不合适。

蔣念也并不是無處可去, 可她下意識地上了樓, 大概是因潛意識裏覺得造成這一切的是靳半薇吧,她感謝靳半薇, 但靳半薇毀了她原本的生活節奏, 那她當會兒電燈泡,靳半薇應該是不會介意的吧。

她将小心思藏得很好,滿面笑容地看着靳半薇:“我的正事啊,當然是騷擾兩位啊。”

雖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可蔣念看着真有些欠。

她居然直言不諱地說是來騷擾任橋和靳半薇的, 她究竟是覺得任橋沒脾氣, 還是靳半薇沒脾氣。

靳半薇臉色越來越難看, 蔣念識趣地改了話:“你們剛剛租下這裏, 需要添置的東西應該很多吧,應該很缺一個免費的司機。”

“我很樂意效勞。”

蔣念的熱情, 靳半薇有些受之有愧:“蔣念,你就算對我們再好,我們也不能留下初初,不僅是為了初初考慮,也是為了你媽媽考慮,她沾了太多鬼氣,身體會受不了的。”

蔣念撩了撩額前垂落的碎發,視線有一瞬的飄忽:“那,為什麽要帶她回來呢?”

她态度轉變太快,分明昨日還在苦苦哀求,今日卻在蔣念的話中聽出了對蔣初初歸來的不滿。

靳半薇這才注意到蔣念的臉色不太好看,眼底微微泛着青色,跟昨日初見時不太一樣了,就連那股少年氣都被磨得弱了幾分。

蔣念昨晚休息得應該也不太好。

原因并不難猜,本就是因相似而被收養的人,當正品回歸後就好像是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倒是有些可憐。

蔣念的落寞只有瞬間,下一秒又成了那不正經的模樣:“哎呀呀呀,作為你們對我的彌補,嗯,給我介紹個漂亮的鬼姐姐好了。”

“一定要漂亮的哦,這個對我很重要,畢竟我俊美無雙,世間少有,只有絕色美女才能配得上我!”

“靳大師,你是大師,能捉鬼能破陣,應該也會算命吧,不如我告訴你生辰八字,你替我算一卦,說不定能算到我命裏注定的女鬼姐姐身在何方呢!”

“……”

靳半薇後悔了,她為什麽會同情蔣念。

她有時間心疼蔣念,不如去賺善緣值。

靳半薇黑着臉繞開了蔣念,牽起還在沙發上發呆的任橋就準備去卧室換衣服,蔣念可沒有輕易放過兩人的念頭,靳半薇她們往卧室走,她也跟着往卧室走,眼看着靳半薇要關門,她快步沖上前,一只腳抵住了門:“靳大師,你不要這麽小氣嘛,給信女算一卦吧,信女願意付錢。”

靳半薇握着門把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她咬着牙說道:“算過了,你命裏缺緣,一定會孤獨終老。”

蔣念驚恐地睜大了雙眸:“不可能!”

在蔣念怔愣時,靳半薇用腳将蔣念的腳踢了出去,順手就關上了門,更是立刻反鎖,将蔣念的聲音隔在了門外。

耳邊消停了些,靳半薇翻找出另一件鬼衣遞給任橋:“我們先換衣服吧,我待會兒想想有沒有什麽辦法讓蔣念不要跟着我們,她實在是很吵。”

任橋捧着鬼衣,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窗戶:“小靳,其實我可以帶你走窗的。”

靳半薇看了看外面已有幾分晃眼的陽光,果斷搖頭。

要是從這裏飄下去,任橋不被烈日烤焦,她們也該吓到人了,更何況那把裝着鬼魂的黑傘還在客廳裏呢。

想到黑傘,靳半薇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衣服剛剛換好,客廳裏就傳來了蔣念的慘叫聲。

任橋先她一步飄了出去,靳半薇緊跟其後,果然出現了靳半薇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蔣念手中正握着那把黑傘,而她對面站着的便是那最不安分的澄影。

因擔憂任橋受不住陽光,客廳的窗簾也沒有完全拉開,倒是給了澄影現身的機會。

澄影雖沒有像恐吓靳半薇那般對待蔣念,但她雙眸陰冷地盯着蔣念,長長的舌頭更是伸出纏住了蔣念握着黑傘的手腕,用力勒住蔣念,就像是要把她的手掌完全扯斷一樣。

場面談不上多血腥,可也足以吓到蔣念了。

她的瞳孔被驚恐不安侵占,她的雙唇泛了白,面色難看到了極致。

出乎意料的是先她一步出來的任橋居然沒阻止澄影的行為,靳半薇皺了皺眉:“澄影,你松開她。”

在靳半薇出聲以後,任橋手掌微微擡起,一道力輕輕揮出,澄影不受控制地松開了蔣念,就連伸長的舌頭也重新縮回了口裏,她幽怨地瞪了眼任橋:“你堂堂鬼王怎麽那麽聽人的話!”

眼看着任橋不理會她,這才憤恨地瞪向了靳半薇:“你怎麽不問問這個人做了什麽?她居然把傘當玩具在手裏甩來甩去的,把我們當做玩具,我教訓教訓她有錯嗎?”

澄影話音落下後,黑傘裏又探出來一顆頭顱,慘敗發黑的臉正是那只中年男鬼:“是啊,靳姑娘,我們都很難受的,我們都沒想傷她,只是吓吓她。”

看到那只男鬼冒出來頭以後,蔣念終于反應過來了手裏是何等危險物品。

“鬼啊!”她驚吓過度,猛地将手中的黑傘扔了出去,黑傘在空中旋轉,那男鬼的頭也跟着一塊旋轉,畫面更恐怖了些。

任橋連忙接住了黑傘,伸手将男鬼的頭摁回傘中:“小靳,你還好嗎?”

靳半薇搖了搖頭,手掌用力摁住心口,勉強平複了心境。

在昨日連番驚吓後,她抗吓多了。

蔣念可沒有鍛煉出來,她目光都開始變得渙散,嘴裏喃喃念着:“鬼,是鬼,好多鬼……”

靳半薇要是沒記錯,她可剛剛還在口嗨讓靳半薇給她介紹鬼妻呢。

黑傘在任橋手中停下來後,一顆顆鬼頭都冒了出來,臉色都不大好看:“鬼王大人,靳姑娘沒事,我們有事。”

澄影則是無比慶幸她剛剛就跑了出來,不然又得跟着那幾只笨鬼眼冒金星了。

傘上是有任橋力量的,她便是考慮到了傘中的鬼可能會跑出來,所以加上了一點點封印,若是她們強行出傘,任橋會第一時間知道,可任橋顯然是多慮了,她的封印加上去後,這裏面除了澄影實力較強能夠離開黑傘以外,其他那些鬼探出顆腦袋已經是極限,所以當蔣念無聊到把傘當做玩具後,跑出來算賬的任務也就落在了澄影身上。

澄影瞥了眼他們個個凄慘的臉色,輕啧一聲:“真是沒用。”

她雖是出來替他們報複蔣念,但還是因為她剛剛也一時不備遭了殃,她們雖然同被魇所困,現在又同被任橋所困,但鬼魂到底還是獨行個體較多,她們之間沒有多少情誼,看他們遭殃,自己逃過一劫,澄影只覺得他們太弱。

雖然沒有魇和任橋強,但在這些鬼魂裏,澄影還是有優渥感的。

至于蔣念嘛……看她一副被吓蔫了的模樣,澄影也懶得再跟她計較。

她冷眼看向了靳半薇,輕哼一聲:“喂,你的朋友這麽折騰我,作為彌補幫我報仇吧,哦,我忘了你是個膽小鬼,你根本不敢懲治惡人,那你帶我去見見我父母吧,還有我閨蜜,畢竟以你的能力只能做到這些了。”

澄影不掩對靳半薇的輕視,她始終是看不上靳半薇的。

一個依附鬼力量的人,格外弱小呢。

她的話聽得并不順耳,起碼這并不是求人辦事的樣子,靳半薇是需要善緣值,可也不是要卑微求祈的地步,誰還沒點血性了。

靳半薇沒有搭理澄影,而是上前帶着歉意地看了看那些可憐樣的鬼:“等蔣念緩過來了,我讓她跟你們道歉。”

澄影不滿靳半薇對她忽視,又喊了聲:“喂,我跟你說話呢,你聽沒聽到,帶我去見我父母和閨蜜,這些鬼魂當中我是最強的,先完成我的心願應該很合理吧!”

她句句帶刺,還任性嬌蠻。

靳半薇的好脾性都被磨滅了,她深呼一口氣,才抑制住湧上心口的怒意:“我是說過要幫你們完成心願,但前提是你們值得我幫。”

“我難道不值得你幫,你分明知道我死得有多慘,肉泥,肉泥啊,你……你不幫我報仇就算了,難道就連這點小心願你都沒本事幫我完成?”

靳半薇也很同情澄影的死因,但這并代表她要包容澄影的一切。

“你的過往值得同情,但你的态度過于惡劣。”

“惡劣?你居然說我惡劣?分明是你說要幫我完成心願的,又不願意幫我報仇,又不願意帶我見父母,到底是誰惡劣!”

靳半薇并未理會她,她剛剛嫌棄蔣念吵,這會兒有了更吵的,突然覺得蔣念還不錯。

她安撫過黑傘裏二次遭殃的鬼魂,看了看任橋,這才走到了蔣念身邊。

“蔣念,你還好嗎?”

蔣念還未回過神,牙關哆哆嗦嗦打着顫,說話都不利索了:“靳,靳大師這也是你養的鬼妻嗎?看着有點兇啊。”

這個她自然是指的澄影。

真是難為她被吓成這樣了還不忘關心靳半薇的感情,靳半薇的眼神從關懷轉變成了無奈:“還有心說笑,看來你也沒有太害怕。”

靳半薇剛見鬼的時候,別說是說話了,人都快被吓瘋了。

蔣念終于是回過了神,她緊張地拽住靳半薇胳膊:“你哪只眼睛看見我不怕,我怕死了好嘛!”

澄影不甘心被忽視,聲音越發刺耳難聽:“我在跟你說話呢,你聽沒聽到,我到底是哪裏惡劣了,惡劣的分明是你!誰允許你忽視我說話的!”

澄影和靳半薇都沒有看到任橋眼底閃過的血色,倒是那些從黑傘裏冒頭的鬼因為此刻等于在任橋掌心,将她眼神的變化看得清清楚楚,中年男鬼忍着不适張了口:“鬼王大人,我們可沒有不敬靳姑娘,靳姑娘的朋友這樣對我們,我們也就吓吓她,沒有惡意的。”

在他開口以後,其他鬼魂紛紛效仿,連忙撇清關系,以及咬定自己是受害者。

任橋看看澄影,又看了看靳半薇,再看看跟她訴苦的鬼魂:“我都明白的。”

她掌心有淡淡的紅光泛起飄向了黑傘,有了任橋的力量滋養,那些鬼魂的臉色又好看了起來,紛紛感謝着任橋:“多謝鬼王,多謝鬼王!”

唯獨在傘外的澄影被隔開了,紅光沒有飄向澄影。

澄影看着紅霧,眼睛漸漸發紅:“我也要!”

她知道任橋有多強大,也知道任橋的力量對鬼魂有多大好處,或許只要吸食夠多,她就能不畏佛牌了!

渴望浮于眼底。

很難想象她不僅趾高氣昂地指責靳半薇,甚至直接跟任橋讨要力量,忽然不記得昨日的驚險了,就好像靳半薇和任橋都欠了她,她索要的,她們都該捧給她一般。

任橋默不作聲,只是那黑傘上的頭顱一個個都識趣地鑽進了傘中,任橋瞥了眼在安慰蔣念的靳半薇,掌心的紅霧忽然飄向澄影,澄影剛想接受力量,那紅霧竟是化作血紅的梵文将澄影圍住,密密麻麻梵文形成一道鎖鏈将澄影捆住,她臉色大變,還未叫出聲,就被拖拽進了黑傘中。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還陷在恐懼裏的蔣念和安慰她的靳半薇都沒有發覺,不過剛剛驟然降低的溫度讓蔣念打了個哆嗦:“好冷啊,是不是又有鬼冒出來了?”

蔣念目光都失去了光彩,漸漸露出見鬼太多的麻木。

“沒啊。”靳半薇奇怪地應了聲,下意識看向任橋,任橋還是拿着黑傘,指尖有淡淡的紅光冒出:“姐姐,你在做什麽?”

“我在加固封印,要是她們再跑出來,蔣念姑娘怕是經不起吓了。”

靳半薇目光回轉到蔣念身上,分明已經過了許久,但蔣念還沒緩過來。

她猜蔣念應該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提讓她給她介紹鬼妻的事了,她的耳朵倒是可以消停了。

屋裏已經沒了澄影的蹤影,想必是任橋也将她收進去了。

沒有得到靳半薇的肯定,但蔣念依舊覺得冷,剛剛一瞬的寒意分明不是她錯覺的,那種穿透皮肉滲進骨頭的涼意,不像是平常風能做到的,她抓着靳半薇胳膊的力道越發重了,她緊張地朝着屋裏望了望,可什麽也沒有看到,只看到那穿着月白長裙的任橋。

任橋依舊美貌,那絕塵氣質更是吸引人的緊,她有足夠讓人心動的資本,但她……是鬼!

蔣念被任橋美貌迷惑許久的心終于是幡然醒悟,她重新記起來了任橋是鬼,是恐怖的鬼,是厲害的鬼,是紅粉骷髅!

她握着靳半薇胳膊的手松開了,僵硬着手指指了指靳半薇身後:“那個,你把那邊的靠枕遞給我。”

“嗯,怎麽了?”靳半薇雖是覺得奇怪,但還是将靠枕遞給了蔣念。

蔣念接到靠枕的一瞬間,用力将靠枕抱緊,大有一副要将靠枕勒進血肉的感覺,靳半薇有些懵:“蔣念,你還好吧?”

“我很好,我只是怕繼續握着你胳膊,你老婆弄死我。”

蔣念堅定地點點頭,目不斜視地盯着靳半薇,甚至連餘光都不敢留給任橋:“對,沒錯,就是這樣的。”

“怎麽會,姐姐很溫柔的。”

靳半薇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蔣念,又轉過頭看了看任橋,任橋已經收好了黑傘,端着溫柔的美眸看着兩人,怎麽看,她都不會做出蔣念所說的事。

任橋可是她見過最溫柔的鬼了。

不,就算是加上人,任橋也是最溫柔的那個。

她很想拍拍蔣念的腦袋,問問蔣念究竟是不是被吓傻了,眼睛都不太好用了。

靳半薇眼神複雜站了起來,走到任橋跟前,眼睛盯着她。

分明只是做了件她認為做的事,可靳半薇這樣直勾勾看着她時,任橋竟有些心虛,她薄唇輕抿:“小靳,怎麽了?”

靳半薇苦惱地看了眼蔣念,她有些幽怨地說:“姐姐分明很溫柔。”

任橋松了口氣,她笑着摸上了靳半薇被蔣念捏紅的胳膊:“不要緊,小靳明白就好。”

随着她手掌劃過,那紅印也随之散開了,之前任橋舔過她掌心後,掌心的傷不僅康複了,就連傷疤都消失了。

這難道也是任橋的什麽特殊能力?

她還沒來得及問問任橋,門鈴聲倒是響了起來,除了蔣念,又還有誰還會來敲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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