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23章

的場灼停頓了一下,花了幾秒鐘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我沒有聽說過。”

對方是普通人,他一遍一遍在心裏默念,應該對咒術師的世界一無所知。分發的海報也是那種尋常的宗教宣傳冊,可以看出簡陋的PS痕跡,應該不是那個人的授意,而是這些教衆私下裏自己制作的……即便是已經當上了詛咒師,印象裏的那個人也相當注意細節,不會留下這種明顯的瑕疵品才對。

“哎,那正好是個好機會,讓我來給您講一下關于盤星教的事……”

日本走街串巷的傳教風格果然還是需要整頓一下吧,的場灼面無表情地想,雖然滿心都是抗拒,但他還是跟着這位女性走到了街邊便利店的房檐下:“現在還下着雪,我自己信不信姑且不論……您這個天氣也要出來傳教嗎?”

“因為是承蒙了那位大人的恩惠呀。”

對方這麽說着,低下了頭:“我家附近住着的老婆婆不知來由地生了重病,行走站立都有很大負擔,因為沒什麽存款所以家裏人都以為沒辦法了,最後經人介紹打算去盤星教碰碰運氣……”

“……治好了嗎?”

的場灼問。

“在今年秋天的時候去世了。”

對方笑了一下,回答:“上了年紀也沒辦法,不過那位大人他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一直以來壓在老婆婆身上的頑疾一下子就治好了……真是像是佛祖一樣的人物呢。”

面前人的臉上帶着憧憬和滿足,由衷地感激和贊美着盤星教。宣傳海報的底面上印着八角星的形狀,那位女性介紹着說,這是一個從奈良時代就延續至今的宗教,信衆衆多,并且數次展現出有據可查的神跡,還有如今的那位教主大人啊……

的場灼聽得有些走神,說實話,他覺得自己的大腦都在嗡嗡地響。一些距離死亡較近的老年人容易吸引咒靈靠近,而在咒靈被祓除之後,作為咒靈“載體”的人類是否還有用途就見仁見智。穿着馬乘袴的咒術師深吸一口氣,躊躇了一下,覺得自己還是不要點破對方心中的那一點幻想。

或許那個人雖然厭惡非術師,但也未必總是有空闖進動物園裏大開殺戒;或許那個老婆婆只是真的上了年紀,被祓除了身上的咒靈以後死得平靜。的場灼甩了甩頭,将腦海當中的一系列想法清空出去,想要拔腿離開:“抱歉。”

“哎,至少拿着這個呀,人生很長的,境遇起落四苦八苦,就算您現在不信,以後也未必不會有需要求助他人的時候……那個時候,至少要想起來還能有個地方可以尋求幫助啊。”

對方卻很篤定,像是的場灼曾經遇到的那些傳|教者一樣固執,硬是将盤星教的宣傳冊塞進了他的手裏。

那是個普通人,她什麽也不知道。

的場灼目送着陌生女人的離去,對方步履匆匆,卻在這樣一個陰冷的雪天裏和他這個陌生人耐下心說了很多話,而現在也急忙去尋找下一個路人“獵物”。他手裏握着那張有些簡陋的宣傳冊,只要回想起對方對于盤星教發自內心的崇敬和感恩,就只覺得像是要生病一樣反胃。

就仿佛剛剛吃下去的拉面湯都要在胃袋裏凝結成油脂團塊,的場灼握緊了那幾頁紙,稍一用力就将它捏得皺褶,咒術師點亮手機屏幕,敲開Line裏的聯系人置頂。

[悟?]

[你醒啦?我現在好無聊……已經打發走一波想要來家裏送禮物的人了,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回東京啊。]

[啊對了,你今年什麽時候來?大祓禊之前嗎?要不要留下吃個飯再走?]

[晚上打游戲嗎,我記得你家也放了一臺游戲裏,可以聯機!]

[……發生了什麽事嗎?]

手機裏很快彈出一串文字泡。

的場灼一只手撐着傘,用空出來的另一只手回複,出去吃飯的時候遇到了歌姬前輩,聽說今年的交流會秤同學和憲紀君都很受期待,今天晚上應該有空,想玩什麽?我回去以後看看我那裏放着的卡帶。

五條悟回了個OK的手勢,還是堅持問:“發生了什麽事嗎?”

即便沒有六眼,也是個敏銳的人啊。

“……沒有,就是通宵之後有點累,十二支箭的咒力消耗還是有點吃不消。”

“怎麽?阿灼想要因為這種事情解咒嗎?我是不會同意的喔!”

“——你想太多了。沒這回事。”

看到話題成功被引開,的場灼略微放下心,重新阖上了手機。

當日的游戲一直打到很晚,五條悟對任■堂的各項産品都如數家珍,開着語音通話就沒完沒了,似乎是将白天的對話徹底抛在了腦後。的場灼當然也不會再提起,他現在考慮的是要不要在學校開學之前把伏黑惠姐弟接來京都住——這邊的醫療條件也還不錯,同樣可以覆蓋津美紀的病情。

讓一個國中生孤零零地在東京的醫院裏照看病患跨年,而成年人在京都本家放春假,怎麽想都覺得太屑了。

但某個“成年人”壓根沒有這個自覺。

“啊,與其說是被詛咒,或許是津美紀的腦結構上有咒力操作的痕跡。”

五條悟在電話裏開口:“只是小惠在家裏的時候沒跟他細說。”

“這是六眼的判斷嗎?”

的場灼也是第一次聽說,他當初甚至用自己的咒力試探過津美紀,得出的結論是對方的身體上并不包含什麽尚未祓除的詛咒。

“六眼的判斷跟你的結論差不多一樣啦……”

五條悟說:“是靈魂層面的判斷,簡而言之,是直覺。”

的場灼:“……”

直覺,嗎。

不過是悟的話,直覺也要認真對待才是正确的做法。

他有些頭痛地按了按太陽穴:“那總之,我之後工作的時候再留意一下吧。”

“是是——那就都交給你了。”

五條悟快樂地甩鍋,然後挂斷了電話。

房間又安靜下來,只剩下游戲機發出哔哔啵啵快樂的電子音,的場灼看了一眼那張被他一路帶進屋子的盤星教宣傳冊,在心裏很賭氣地想,都怪沿途一路上都沒找到垃圾桶。

理性考慮,咒術對身體造成負面影響的手段很多樣,并非一定要持續保有咒力,如果再加上“讓六眼也看不出來詛咒殘留”,同樣不算毫無方法。

比如加茂家的赤血操術,就能夠在人類身體內部形成血栓,如果是對普通人下手的話,很多時候對方甚至會在無知無覺當中中招。

……但這樣的話醫生就會發現,和醫院裏“查不出症狀”的反饋不一致。

按照現有的知識,人類的大腦生成咒力,身體承載術式,“咒力”和“術式”并不是完全對應的——比如伊地知就是擁有咒力卻沒有術式的例子,像他這樣的類型還有很多,大多都在進行了基礎培訓以後成為了輔助監督或者“窗”,成為整個咒術界的眼睛與根基。

那麽,有沒有反過來的情況呢?

……比如,擁有術式,卻不具備咒力?

他的解咒手段粗暴而有效,但卻會對他人的身體産生傷害,因此無法直接運用在津美紀和憂太的身上。人腦是人類身體中最精密的器官,無論是咒術師還是現代醫學手段能夠做到的事情都極為有限,無法貿然進行嘗試。

津美紀的情況格外特殊,但在全國範圍內,也不是沒有同類案例。這種異常的昏睡現象甚至在醫學界都掀起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波瀾,只是迄今為止都沒能得出什麽有效的結論。

幹脆從資料開始查起。

打定了主意之後,的場灼拉滅了房間裏的吊燈。

一周之後,加茂家。

禦三家之一,同時也是在“咒術上層”當中占比人數最多的家族。

的場灼提着一個木盒子,站在建築群的正門口,态度恭謹地鞠躬:“我來送今年的破魔箭。”

身穿狩衣的少年腳步輕快地撥開人群,伸手接過了那個長條形的木匣:“今年也是最先送加茂家是嗎?辛苦您了,的場前輩。”

說完,他順勢一側身,讓出進門的通路:“天氣這麽冷,進來坐一會兒吧,正好在弓道上也有想請教前輩的地方。”

的場灼沒有推拒,而是選擇跟在了對方身後。二月三大祓禊之前是咒術界短暫的社交時節,咒靈相對較少,工作沒那麽多,學生放假企業連修,雖然也有任務,但相比起夏季所有人都在連軸轉的日子要好上太多。

傳統的日本家庭每年都要在新年時節更換放在房檐上的破魔箭,而傳承着“符與弓”的的場家在這方面尤為出色,很多年來都肩負着為各大咒術師家系提供新年箭矢的責任。

他在的場家地位微妙,而憲紀是加茂的少當主,考慮到他和加茂憲紀有弓道授受的關系,由對方來負責迎接于情于理都很合适。

等到在和室裏落座,被沏上茶水,的場灼才挑明了自己這一次的來意。

“雖然這很冒昧——”

的場灼說道:“但我想了解一些關于加茂憲倫(のりとし)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通用附注:

加茂(かも)憲倫(のりとし)

加茂(かも)憲紀(のりとし)

發音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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