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日夜

小郎君如此磨人,朝熙若是不成全了他,仿佛成了大罪過。

她生怕傷到了他的手,所以極為小心地扯下了玉帶,将他的右手綁在了榻上。

她俯身看向他的時候,還笑着問:“如此綁着你一只手,可覺得不舒服了?”

空寰雙眸若水,眉目之間,似纏着萬千柔情。他搖了搖頭,低聲道:“臣君喜歡這樣。”

他這低沉的聲調越來越和朝熙的胃口,這幾日,朝熙甚至都想不起當初宋啓說話時是何種腔調了。

這般連綿低沉的,有如山谷清泉一般的聲音,每每都能引得朝熙意動。

貼近之時,朝熙并未着急,反而是靜靜地描繪着他的眉眼,他的鼻梁……

月色的清輝透過窗棂緩緩灑在軟被之上,輕紗雪衣也在不知不覺間褪到了一旁。

迤逦的顫音如細水一般,緩緩流淌。

……

朝熙擔心他的傷,故而動作格外輕緩,也正因為如此,直到醜時三刻,兩個人才終于沐洗完畢,一身疲乏地躺回了榻上。

朝熙早已經将他的右手松開,合眼之時,她還不忘捏着他的小臉道:“明日還要啓程回宮,可不能耽誤了時辰,早些睡。”

朝熙向來自律,即便是昨夜睡得晚了,次日辰時她也能準時起來。

倒是空寰乏得不行,往日裏只要朝熙起身,他就算是再困也能睜開眼。可是昨夜他受了傷,本就失血過多,再加上又不肯休息,非要求寵,故而這會兒,他睡得格外死。

朝熙洗漱之後,終是沒忍心叫他,她先去正堂用了早膳,便讓府衙內的人準備一個食盒,把空寰的早膳裝起來,到時候路上再讓他吃一口。

等到車隊即将啓程之時,朝熙才回了卧房,将空寰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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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郎快些起來吧,若是沒休息好,馬車上再睡一會兒。”朝熙聲音極其溫柔。

奴才們早就傳開了,侍奉空貴君之時,最好比從前侍奉宋郎君的時候還要盡心,萬一怠慢了,陛下可是要重罰的。

昨夜的登白和兩個小奴,已經連夜被花靈打發到冀州別院了。

定坤是一大早才知道消息的,他昨夜用了安神香,睡得很沉,外面的動靜,他也沒聽到。

等到定坤被人扶着上了馬車,他不見登白的身影,才知道登白被陛下發落了。

定坤頓時急道:“登白侍奉得如此盡心,陛下怎麽這麽糊塗?你們別攔着我,我要去找陛下……”

侍奉定坤的奴才換成了另外兩個小奴,他們生怕這事再惹怒陛下,誰也不敢扶着定坤過去。

定坤急得紅了眼,他輕聲問:“此事,當真不能再轉圜了嗎?”

小奴嘆口氣道:“登白犯了錯,怠慢了貴君,昨夜陛下發了好大的火,奴才們都得小心伺候着,您這會兒過去,只會惹惱陛下。登白這事是陛下親自發落,花靈領事處理的,您還是認了吧。”

定坤握緊了拳頭,雙臂不住地顫抖着。

他把登白當成兄弟啊,從前在東宮侍奉的時候,他除了和同是通房的定遠定夜交好之外,便唯有登白與他常來往。

此番定坤受了傷,也是登白忙前忙後,沒日沒夜地照顧着。

定坤知道,此事蹊跷。登白是謹慎的人,一定是那空寰從中作梗了。

定坤細細讓兩個小奴給他講昨夜的事,等他聽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後,定坤更是氣得落了淚。

他咬牙切齒道:“這還有什麽可說的?就是那狐貍精故意設計,他害了我不說,還害了我身邊的人。空寰,我和他勢不兩立。”

小奴聽到這話,連忙上前捂住了定坤的嘴:“哎呦喂,這話可不許說出來啊,空貴君地位尊貴,聖眷正濃,萬一傳到了他耳中,咱們可吃不了兜着走。您若是真的心疼登白,回宮之後,還是好好讨好陛下。等您日後成了貴人,再将登白救出來不遲。”

另外一個小奴也跟着讨好道:“是啊,定坤領事,陛下身邊的貼心人唯有空貴君一個。您從前就最得聖心,等您身子骨好了,再慢慢籌謀不遲,眼下可萬不能沖動。”

“對啊對啊,您得養好身子,等回了宮還得到禦前侍奉,我們兄弟兩個,還得指望您呢。”

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倒是真的把定坤安撫住了。

定坤想,從前陛下便待他最好,哪怕是定遠和定夜,都不及他。

只是那個時候,陛下有宋啓,心中容不下別人。

可是現在不同了,宋啓已經是魔月女帝的人了,雖說陛下搶來了空寰,可是空寰畢竟是外族人,陛下給了他貴君之位,便已經到頭了。

定坤倒沒有入主中宮的野心,他只指望着,将來能做個侍君也好。縱他是小門小戶出身,可他也是忠良之後,父母皆戰死沙場。再者,他和陛下是幼時的情誼,這一點,那空寰是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的。

定坤定了定神,道:“你們說得對,我需得快點好,早早回陛下身邊侍奉。眼下陛下正在氣頭上,登白的事情,我不好開口。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空狗早晚有一日,會自食惡果的。”

他聲音極小,大概也是忌憚着旁人會聽到。那兩個小奴跟在一側照顧他,也是膽戰心驚,生怕這定坤口出惡言被人聽到,再殃及他們。

而緊接着,他們便看到,陛下牽着空貴君除了府衙的門。

今日原定是巳時出發,可眼下已經過了兩刻鐘。

當今陛下是個極為守時的人,車隊緩緩前行的時候,其中一個小奴特意打聽了一下,今日到底是因何事耽擱?

結果探聽到的消息,卻讓定坤臉色大變。

有知情的奴才透露,是因為空貴君昨夜太累,晨起叫了兩遍都沒醒,陛下不忍打擾,便讓他多睡了一會兒。

定坤嫉妒得眼睛發狠:“怎麽可能?陛下是極其守時的人。”

外面的奴才笑了:“空貴君得寵呗,這些日子,日夜未休,真真是羨煞旁人啊。”

定坤到底還是奴才,他的馬車離聖駕極遠,晚間卧房也只能安排在偏院。再加上他這幾日受了傷,整日裏疼得龇牙咧嘴,也顧不得探聽消息。

登白還在的時候,怕他傷心,自然也不會多嘴。可是現在,事實擺在他面前。這空貴君就是被陛下寵到了天上去。

定坤咬緊後槽牙,一字字道:“等回宮之後,我養好身子,斷不會讓那空狗如此痛快。”

--

而此刻,尚未睡飽的空寰,依舊是昏昏沉沉的。

他趁此機會,還直接靠在了朝熙的懷中。

朝熙拉過大氅,将人蓋嚴實了之後,才柔聲問:“還困着嗎?”

空寰點了點頭,看樣子沒什麽力氣。

方才耽擱了兩刻鐘,一個是朝熙用過早膳之後才将人叫醒,再則便是朝熙盯着太醫給他換藥。

空寰的手傷得很重,太醫說掌心的傷口,怎麽也得七天才能恢複如常,若要徹底消除疤痕,最少也得十四天。

朝熙有些後悔,昨晚就應該讓他好好休息的,結果他那麽磨人,朝熙又不忍心拒絕。

等到了馬車上,朝熙見他又要睡,便将人扶起來,小聲問:“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空寰搖了搖頭,他攥着朝熙的手,輕聲問:“陛下,您不困嗎?要不要和臣君再補一覺?”

朝熙昨夜睡了三個多時辰,其實還好,也沒那麽困。

可當空寰的手臂伸了過來,抱住她的時候,朝熙忽然就有些困意了。

馬車颠簸,也休息不好,她只得閉上眼道:“朕陪你小憩一會兒,你若是餓了,朕讓人将溫好的食盒拿過來,你多少吃一些。今日車隊不會停留,若要再用膳,怕是得到未時。”

空寰懶洋洋地應了一聲,便窩在朝熙懷中,乖巧地睡着了。

中途馬車颠簸了一下,他還是睡得很沉。

望着他乖巧如玉的睡顏,朝熙竟喜歡得不得了。

從前宋啓在時,她也沒有這般沉溺。

可如今,她竟想要他日日都陪侍在側。

摟着溫香的小郎君,朝熙也很快入了夢鄉。這一覺朝熙竟無知無覺地睡到了日中時分,再醒來時,車隊已經臨近神都境內。

朝熙方才有了點意識,便察覺到一只作怪的手偷偷縮了回去。

空寰似乎生怕朝熙發覺,他還緊忙幫朝熙系好上衣的系帶。

他只有一只手能動,故而只能用牙咬着系帶,然後慢慢将系帶恢複原樣。

他太緊張了,一個不小心,還弄成了死結。

朝熙已經醒了,她沒有睜開眼,只想看看他還能做到什麽程度。

空寰扯了一會兒,發現根本扯不開之後,幹脆洩了氣。

他小聲道:“陛下,臣有錯,請陛下責罰。”

原來他已經發現自己醒了啊。

朝熙這才勾起嘴角,笑出聲來:“你膽子越發大了。”

空寰羞紅了臉,不敢與她對視。

“你說說,你錯在哪了?”朝熙說話時,特意勾起了他的下巴,她就是想看看他害羞的樣子。

空寰面紅過耳,只得顫聲解釋道:“教習說,沒有陛下的允準,不可輕易觸碰陛下。否則便是大不敬之罪。”

朝熙收斂了笑意,一本正經地問他:“哦,既然你犯了這麽大錯,朕該怎麽罰你。”

空寰只得道:“任憑陛下處置。”

“那朕問你,你知道是大不敬,為何還敢?是覺得朕睡沉了,發現不了?”

空寰緊張地握了握拳,終是說出了心裏話:“承寵之時,臣君一直想好好握一次,可是陛下沒有允準,臣君不敢。昨個白日裏,倒是做了個香甜的夢,醒來時,臣君才知犯了錯,緊張之下,也忘了夢中到底是何滋味。今日醒來時,陛下還未醒,臣君起了心思,犯下這大錯,自知不可原諒。”

他說着說着,反倒是委屈起來,他嗚聲道:“請陛下重罰臣君。”

且不說這事朝熙本就不介意,他如今手上有傷,朝熙哪裏能重罰?

朝熙将人拽了回來,喟嘆一聲,道:“罷了,朕縱着你便是。私下裏,你若是喜歡,朕讓你握……”

空寰沒想到只簡單用了這麽一個小心思,朝熙便真的縱容他至此。

他貼近了一些,扯着那死結的系帶,蚊聲道:“陛下,這系帶現下解不開了,陛下您幫幫臣君,把它解開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場外喊話:“定坤,定坤在嗎?定坤你知道你輸在哪了嗎?”

空寰冷眼:“他配和我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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