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跑馬 (1)
朝熙想了想, 她覺得去看定坤這事不急,若是耽誤了小郎君的驚喜,那可就是大事了。
這種事無需權衡,朝熙便選了空寰。
登玉果然沒有瞎說, 空寰今夜打扮得特別好看。藍衣銀發, 額頭上還帶了兩個小鹿角, 臉上那淺藍色的妝容, 也和今日的雪鹿裝扮相得益彰, 美得讓朝熙移不開眼。
朝熙盯着空寰,笑道:“今日這裝扮, 也是小貴的手筆?”
小貴在一旁行禮道:“回禀陛下, 是。我們殿下會跳雪鹿舞, 今日這裝扮, 是奴才照着雪鹿的樣子,給陛下化的。”
朝熙不吝贊賞道:“好看,特別好看,方才朕進來, 仿佛真的看見了天上的仙鹿。朕的空郎, 怎麽打扮都好看。”
空寰羞得紅了臉,而小貴他們也忙退了下去。
朝熙将折扇放在一旁, 生怕這個物件傷到他, 她緊摟着小郎君, 忽然感慨道:“你那兩個陪嫁,素日裏低調得很, 朕對他們都不太熟悉。這兩次都是小貴給你打扮的吧?朕得好好賞他們, 你且說說, 他們都喜歡什麽?”
“小富小貴是空家的家生奴才, 他們的榮辱與臣君一體,他們兩個平時還真沒什麽特別喜歡的,若非說喜歡,小富小貴兩個人貪嘴了些,小貴呢,喜歡收集各種各樣的裝飾品。陛下知道嗎,小貴的畫也畫得特別好。”
朝熙盯着空寰額頭上的藍色圖樣,笑着道:“确實能看出來,手藝非凡啊。朕都不舍得碰,生怕給你抹花了。”
空寰也反手摟住了朝熙,笑吟吟道:“陛下,臣君今夜,是打算為您獻舞的。”
朝熙這才放開他,她着人去請冀州別院的畫師,讓畫師把今天這一幕畫出來。
本來朝熙想親自畫的,可她若專注于畫畫,可就沒法欣賞小郎君悠揚的舞姿了。
空寰的身段形态皆是上佳,随着長袖翩飛,當真是體輕如風,妙态絕倫。
空寰的舞蹈和神域男人慣會的嬌柔舞不同,他柔中帶剛,玉袖生風,如仙似幻。
朝熙拄着手臂靜靜瞧着,待一曲雪鹿舞終了,朝熙才終于回過神來,她一邊鼓掌一邊笑道:“空郎如此才貌,朕有了你,可真是天大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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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寰眼神晶亮地望着她:“陛下喜歡嗎?”
“喜歡,很喜歡。朕向來不喜歡這種賞樂的東西,不過空郎的舞蹈,卻格外與衆不同。”
朝熙一邊抱着小郎君,一邊道:“朕本該賞你點什麽,可尋常物件都太過俗氣了,就先欠着你的賞,過些日子再送你。”
空寰不經意間掃過朝熙腰間的歲歲年年玉牌,終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那玉牌自打從魔月要回來,朝熙便再也沒提玉牌一事。那是太上王君給朝熙未來夫婿的禮物,空寰最想要的,便是那塊玉牌。
可這東西,朝熙沒給,空寰自然也不敢主動去要。
再過段時日,便是空寰的生辰了。空寰想,朝熙的驚喜,應該是在給他準備生辰禮吧。
朝熙現在待他,已經很好很好了。
比空寰想象中的神域生活,要好過數十倍不止。
眼下,他并不敢奢望太多,他雙手環住朝熙的脖頸,笑意盈然道:“陛下,您給臣君的賞賜已經夠多了,陛下能恩準臣君住在正陽書院,避暑這段日子,臣君能與陛下同吃同住,已是天大恩典了。聽說,前朝有臣子反對,陛下為了臣君,都駁了回去。臣君心中,萬分感激。”
朝熙也笑道:“正陽書院便已經很大了,若再給你收拾出個院子,豈不是浪費了?左右朕也要日日都同你在一起,便一起住在正陽書院。你向來安分,又不會去議政院,前朝臣子說什麽,你不必放在心上。有朕在,旁人都不敢欺負了你去。”
若空寰是神域高官之子,那些彈劾的折子,也不敢輕易呈遞到禦前來。
只因朝熙寵愛太過,便遭到了前朝的不滿。
朝熙對此,也甚為惱怒。
空寰入宮之後,并無過錯。這個小郎君,整日裏除了老實待在紫光宮之外,便只會去藏書樓散心,旁的地方,他根本未曾踏足。他的心思也全然放在朝熙身上,所做之事,都是為了好好侍奉朝熙。
朝熙又不是木頭人,空寰的真心,她都看在眼裏。
今夜空寰的舞姿,都被畫師記錄了下來。因畫師技藝高超,還得了朝熙的厚賞。
朝熙小心将那畫冊收了起來,準備珍藏。
冀州別院沒有溫泉湯池,正值暑熱,朝熙也不愛泡溫泉。
寵幸空寰之時,他身上的雪鹿裝都沒有褪下,朝熙捧起他的臉,溫柔道:“朕還想多看一會兒,小貴好不容易給你化的,沒多會兒便卸了,多可惜。”
空寰顫聲回道:“若是陛下…喜歡…臣君每日…都…化,可好?”
朝熙愛及了這破碎之音,故而,直到空寰卸了妝,進了大浴桶之後,朝熙也沒放過他。
原本夜間,朝熙是想同他喝一杯梅子釀的,可是空寰卻說他這一陣子不能飲酒。
朝熙聞言,便覺得這事不能讓他一個人努力,故而讓人撤下了梅子釀,只着人換上了冰涼梅子飲。
冀州別院的夏夜格外涼爽,沐浴之後,朝熙與他坐在窗前賞月。
今夜的朝熙許是累着了,她懶洋洋地靠在空寰身上,嘆口氣道:“這冰涼梅子飲,一點酒味都沒有,果真沒趣。你說,表姐也整日裏飲酒,她有孕怎就那般容易?朝氏歷代君王,在傳嗣一事上,都是老大難。祖母當年,生了朕大姨母,朕母皇,還有舅舅三胎,那便已經是大福氣了。”
“大姨母走得早,若非祖母還有母皇這麽個女兒,這朝氏江山,還不知道要落入誰手。故而,朕才剛剛登基,前朝臣子就整日裏催生,空寰,你說咱們多生幾個可好?最少也要生三個女兒,如此,不僅前朝寬心了,朕也寬心了。”
朝熙困了,說着說着,便靠在空寰的懷裏睡着了。
空寰望着天邊的月牙,心底喟嘆一聲。
他沒有同斐念之講過,他練過邪功一事。
斐念之也沒有診斷出來。
當年,空寰走火入魔,到雲翠觀求不沉道長相助的時候,不沉道長便讓他散盡了體內內功。不沉還說,哪怕度過此劫,将來也有可能會落下病根,最有可能影響的,便是他的生育能力。
後來空寰回到魔月,身子骨越發健壯,哪怕不練內功,他的邪功也已經練到第九層。
他雖未游歷過江湖,不過他的功法可以借用旁人的內力,遇強則強。到目前為止,空寰還沒有碰到對手。
若是今日,不沉道長還活着,或許能給空寰一個答案。
不過當年,不沉道長說,若将來空寰真的有了後遺症,他這病症,除了不沉道長的師姐,便唯有師姐的徒弟牧子期,能解此症。
這事情,又進入了死胡同。
空寰不可能讓太上王君知道,他練了江湖上人人喊殺的邪功。太上王君如今不在神都,也不可能為他醫治。
空寰兀自惆悵了一會兒,這才慢慢起身,小心将朝熙抱起來,放到了榻上。
這還是他第一次抱朝熙,她抱起來很輕,若是她醒着,定然不允準小郎君這樣抱她,這涉及到女帝的顏面,朝熙一向最看重這些。
想到這裏,空寰忽而笑了,他小心将朝熙放好,給她蓋上了輕薄的蠶絲被之後,便一直靜靜望着她。
臨閉眼前,空寰緊抓着朝熙的手,長嘆一聲道:“陛下,臣君也好想和您子孫滿堂啊,若陛下肯,多生幾個,臣君都是願意的。臣君就怕,自己不行。”
那永安王自打做了閑散王爺,便也沒少流連煙花之地,她成日裏喝酒打架,醉生夢死,結果人家說有就有了。
空寰又想起了月憶,他知道,月憶至今沒有懷上,是因為她對自己下手太狠。
魔月後宮都是六大世家的人,月憶不想讓任何一個世家得逞,她們當初害了月憶腹中子,月憶便也不想懷上六大世家的子嗣,所以她沒有對六大世家的郎君下手,她給自己喂了藥。
月憶說過,除了莫起,她不想生任何男人的孩子。
這世間女子,皆以傳統接代為榮耀,若能生下女兒,繼承家業,更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月憶是個倔到了骨子裏的人,她把對六大世家的恨,也轉移到了自己母皇身上。她甚至覺得,月家血脈,到她那裏斷了,又能如何?
空寰向來瞧不上月憶,唯有這事,他同旁人的看法不同。
生育是一個女人的自由,哪怕她是皇帝,哪怕滿朝文武都覺得她不生下繼承人是對列祖列宗不敬,可月憶依然我行我素。
可是空寰不敢肯定,朝熙會不會像月憶愛莫起那樣愛他。如果朝熙知道他可能生育有障礙,她或許會選擇跟別的男人生子。
空寰縱然是不願意,可也不知道該用什麽理由去攔着她。
如果攔着,那豈不是太自私了?
從前在空家,他是個絕對的利己主義者,他的善良,早在三姨母給他下毒之時,全部消失殆盡。
可是這不代表着,他要把那些陰險的手段,用在朝熙身上。
這是他愛了多年的女人啊。
夜色漸沉,空寰聽着朝熙沉穩的呼吸聲,心裏一片安寧。
他近日得了獨寵,又和朝熙同吃同住,本該是高興至極的。
可是夜深人靜,他一個靜下來的時候,竟也落了淚。
他從身後輕輕抱住朝熙,輕嗅着她身上獨有的氣息。
就讓他再貪戀一會兒吧。
他要珍惜和朝熙在一起的每一天,這所有的幸福,原不屬于他,都是他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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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外一邊,雲游在外的太上王君和太上皇,終于慢悠悠從仁國回到了神域境內。
太上王君牧子期在荊州建了一座山莊,邵奕古意司墨他們三人,已經在山莊等候多時了。
邵奕前些日子就給牧子期寄了信,牧子期只随便拆開看了一封,都是些牧子期不太關注的小事,故而,牧子期也沒把邵奕的信放在心上。
他滿心滿眼都是朝沅,只想帶着朝沅沒心沒肺地到處游玩。
直到近日,朝沅說累了,想喝山莊後山的清泉水,想回來好好休息幾個月,牧子期這才帶了她回來。
古意和司墨這些日子在山莊內教徒弟,邵奕也剛回到山莊不久,他不會武,除了管賬,便是給他們兩個做些吃食。
朝沅和牧子期回去的時候,古意是最先發覺的。
他丢下手裏的劍,直接沖了上來:“哎呦喂,兩位主子,你們終于舍得回來了。”
司墨和邵奕皆是一喜,兩個人聽到動靜,也趕緊跑了過來。
牧子期長嘆了一聲,道:“這一路上,收到你們幾十封信了,我不是同你們說了,等我們玩夠了,自然就回來了,催什麽催?”
古意最先舉手:“我可沒催,我只寫了一封,主子要罰就去罰邵奕,邵奕寫的信最多。”
牧子期沒心沒肺地從馬車裏掏出了一個小盒子,裏面全是沒開封的信件。
他笑了笑道:“正好你們也在,邵奕的信司墨來念,司墨的信古意來念,我和你們大姐姐也聽聽,你們都寫了什麽。”
自打出了宮,牧子期便自稱為大姐夫,讓他們三個管朝沅叫大姐姐。
邵奕長嘆了一聲,他直接攔住了司墨手裏的信,道:“不用那麽費勁,除了問大姐姐和大姐夫安好,還有幾封信,我主要是想提一提陛下的事。”
牧子期聽到朝熙的名字,面色依然無波,仿佛邵奕說的,不是自己的女兒一般。
他淡淡道:“行,你說吧。”
邵奕道:“大姐夫,宋啓被魔月的女帝擄走做小了,您可知道?”
牧子期點了點頭。
邵奕這才有膽色偷偷看了朝沅一眼,朝沅這才出聲道:“知道,江湖上都傳遍了,我和孩子他爹,不想知道都難。不過朝熙不是把月憶的未婚夫給帶回去了嗎?這一比一扯平了。朝熙的感□□吧,我和她爹還是不管為妙。”
“這當年宋啓便是我和她爹都看好的,選完了你看,沒成。青梅竹馬的情意太好,注定沒好啊。”
牧子期也道:“這朝熙的夫君,讓她自己選吧。她喜歡哪個就選哪個。她選的夫君是侍奉她的,又不是侍奉我和她娘的,願意選誰就選誰,人家是神域的陛下,這點事若是都做不得主,還做什麽天下之主?”
古意和司墨在山莊隐居多時,也不知道外面的情況。
這邵奕卻道:“這正是我要同兩位主子說的,陛下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她身邊現在唯有空寰一個郎君侍奉,這空寰入宮之後,便是獨寵,陛下目前,沒有再擇選王君的意思。”
朝熙大概聽明白了,她自己的女兒,還是了解一些的。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牧子期道:“那就是朝熙想要納空寰為王君了。空寰雖然不是咱們神域人,可也是世家出身。這孩子我雖然不了解,不過他母親空岳的名頭,我和她爹是聽過的,那也是位豪俠啊。”
“空岳的兒子,想必不會差吧?”
邵奕點了點頭,道:“我在青州郡府見過了,确實不差,容貌堪比大姐夫了。”
古意嗤笑一聲:“可別鬧了,你就算是生大姐夫的氣,氣他沒看信,也不該拿這事打趣。咱們大姐夫可是天下第一美男,誰能比得過他?”
邵奕正色道:“你們沒見過,你們不知道。他是真的很美。哪怕是大姐夫年輕的時候,站在他面前,都未必能分出一二來。”
牧子期面上還是沒什麽波瀾,他甚至還慢悠悠地幫朝沅捋了一下碎發。
朝沅順手接過司墨倒好的茶,先給了自己的夫君一杯,再去拿自己那杯。
她解了渴之後,這才慢悠悠道:“那如此說來,定然把宋啓比的連渣都不剩了吧?”
邵奕點了點頭:“宋啓确實沒法和空貴君比。”
古意噗嗤一聲:“空貴君?怎麽又來一個空貴君?當年趙玉在宮裏的時候,不也是空貴君嘛。是不是當年趙宣殺了真的空貴君,咱們神域欠了人空家一個貴君之位啊。”
司墨也側首看向了邵奕,問道:“是紫光宮貴君嗎?他是從侍君做起嗎?”
邵奕搖頭:“不是侍君做起,陛下從一開始,便直接擡舉他到了紫光宮貴君。如今宮裏沒別的郎君,空寰占盡風流。冀州那邊也剛剛來信,說是陛下已經帶着他去冀州別院避暑了,如今他和陛下一同住在正陽書院,同吃同住,恩典非凡。”
桌邊排排坐了五個人,司墨和古意聽這些跟聽故事一般好奇,朝熙的親爹親娘,也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唯有邵奕看起來急得不行。
朝沅從前便說過,朝熙比她這個母皇更适合做女帝。神域王朝交到朝熙手中,她比誰都放心。
至于朝熙的後宮事,朝沅更是不想管。
她和牧子期剛從仁國回來不久,前陣子還抱了抱自己的孫子孫女。
朝暮的皇後眼瞧着又要生了,朝暮本想把自己的父君母皇留到妻子生産再走,可是朝沅實在是住夠了。
那仁國的皇宮,還沒有她和牧子期的山莊自在。
再者,幾個小孩子也太吵鬧了。尤其是朝暮那長子,跟朝暮小時候一樣,不喜歡讀書,成天就知道玩。
朝沅臨走前還吓唬他:“你是仁國的太子,你若是再不好好讀書,将來便把這東宮之位讓出來,讓給你妹妹吧。左右祖母看你,也不像個能成事的。”
朝暮的皇後是仁國女人,仁國到底還保留着男尊的傳統,她也認為,将來繼承仁國皇位的只能是自己的兒子。
朝沅與她話不投機,也懶得去管仁國內政。朝沅若是說多了,倒顯得她偏心孫女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心倒不至于。朝沅只是比較冷靜,她覺得那小孫子确實不如孫女懂事。
不過以仁國目前的情況,若想完全與神域同化,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朝沅想到了朝暮的孩子,難免也想到了朝熙,她道:“朝熙寵愛那空寰幾個月了啊,肚子還是沒動靜嗎?該不會因他是魔月人,送到太醫院開刀了吧?”
古意吓得一哆嗦,他小聲道:“若是開刀了,那可挺慘。聽說這玩意不可逆。”
牧子期忽然道:“那是太醫院如今的手法還不行,再者,太醫院也是為了偷懶,開了刀的郎君,一般也沒有複通的,太醫院的醫官便索性應付了事。不過就算是開了刀也不要緊,朝熙若是後悔了,我親自回宮給他複通了便是。”
邵奕道:“沒開刀,聽聞陛下舍不得,避子湯都不肯給他喝。不過陛下寵愛他三個多月了,還是沒見喜脈。倒是永安王,有孕月餘了。”
朝熙前些日子剛接到朝熙關于永安王愛慕齊霄大将軍的信件,這會兒聽到朝陽懷孕,她倒是笑了:“哪位小郎君那般能耐,還能讓朝陽有孕?”
邵奕對朝堂中事知道得比較多,便答:“聽說是星辰臺的郎君,陛下賞賜下去的。具體叫什麽,我還真是想不起來了。”
朝沅點了點頭,道:“那朝陽這事,便也用不着我和她爹了,如此,我們哪也不去,就在山莊歇着。此地離神都千裏之遙,車馬勞頓,我可不想動。”
牧子期幫朝沅按了按腿,朝沅舒服地靠在他懷裏。
古意沒眼看,只好垂首道:“大姐姐和大姐夫餓了吧,我去擺膳。”
朝沅懶洋洋道:“不用,我和你們姐夫在山下酒館吃了。你讓人準備熱水吧,我們好好洗個澡。”
邵奕的話還沒說完,他幾度欲言又止,最後也不知道該不該提。
直到牧子期把朝沅扶回房,邵奕找到機會,才拉住了牧子期:“大姐夫,我還有事……”
牧子期輕嗤了一聲:“就猜你還有話沒說完,你還不如一口氣說完重點呢。”
邵奕長嘆一聲:“沒有實證,不知道該不該亂說。那空寰,美則美矣,只看着不像是個良善之人,我總覺得,他是個武林高手……”
邵奕長話短說,把那日在青州郡府的所見所聞,全都講給了牧子期聽。
邵奕又道:“我雖然不會武功,但是我讓青州府衙會武功的醫官給他查探過,他沒有內力。可那日,定坤傷得實在是蹊跷。這些日子,兩位主子沒回來,我便一直打聽着神都那邊的消息。說是定坤給星辰臺下毒,如今發落成罪奴了。這定坤得罪了空貴君,我總覺得,他是因為空貴君被發落的。”
邵奕見牧子期終于上了心,便道:“主子,大姐姐想要歇息一段時日,便讓她好好休息。不過此番休息夠了,大姐姐和大姐夫作為母皇和父君,要不要回去看看陛下?你們已經有兩年沒有回去了,陛下其實很想你們。”
牧子期嘆了口氣道:“既然出了宮,便不願意回去,此事再議吧。你說的關于空寰的事,我已經放在心上了。我會想辦法再好好調查一下這個臭小子。若他真有問題,也好提醒朝熙。”
牧子期準備回去侍奉朝沅沐浴,臨關門之前,他還拍了拍邵奕的肩膀,笑着勸慰道:“你這個師父啊,倒是真的盡職。朝熙是神域陛下,今年都二十二歲了,她是大人了,遇到事情,她其實可以自己處理了。我們做長輩的,就該享享清福。旁的事,讓她自己想辦法處理便是。”
邵奕長嘆一聲,牧子期都如此說了,他自然也沒再多嘴。
邵奕轉身回自己院子的時候,還聽到了牧子期和朝沅房中的嬉鬧聲。
太上皇和太上王君,成婚二十餘年,還是恩愛如往昔,兩個人如今是片刻都不分離。
不過牧子期第二日晨起睡醒了之後,還是想起了邵奕昨晚上的話。
邵奕的懷疑,不是沒有道理。
邵奕是個謹慎的人,他也不會胡亂編排那空寰。
可按照朝熙如今的能耐,空寰若有內功,朝熙不會沒有察覺。哪怕是空寰武功高超,收斂了內力,牧子期當年也教過朝熙破解之法。
朝熙沒有察覺到,那便是空寰沒有內力。沒有內力,若還是個武功高手,那便只有一種可能,他練了借力的邪功。
早年,江湖上便傳言,魔月空氏有很多武林秘籍,其中,不乏一些邪門的功法。
其中一種,牧子期早年聽師父提起過,說有一種功法,即便是被人散盡了內力,也可以通過借力的方式,殺人于無形。
這種邪功跟吸星大法還不一樣,吸星大法是吸食別人的內力為已用,而那種邪功,卻是短暫利用別人的內力,再将被用者的內力全部打散。
若修煉者心術不正,凡是為之為敵之人,恐怕頃刻間便會命喪九泉。
這種功法過于霸道、過于陰毒,故而江湖上失傳已久。
早年雲翠觀的天聰前輩曾經練過,之後他被逐出了師門,他也因那邪功遭到了報應,臨死之前,他毀了邪功的秘籍。
從那之後,這種邪功再未現世。
牧子期一邊慢條斯理地擦着手,一邊想着這事。
臨到清晨用完早點之後,他才同朝沅商量:“孩她娘,等咱們休息夠了,不如易容成商隊,去一趟魔月如何?如今這天下都走遍了,偏偏還差了魔月,不太熟悉。”
朝沅懶洋洋地靠在他懷裏,一邊吃着他遞過來的烏梅,一邊道:“好啊,等歇夠了的,正好咱們也去一趟月都,瞧瞧那空家家主空岳是何等人物。要論起來,這空岳如今還成了咱們親家了。”
牧子期心裏想得卻是,此番去魔月,定要好好查查這空寰的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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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邊,冀州別院倒是一切如常。
空寰和朝熙用過午膳之後,空寰便老老實實回院子裏睡午覺。
朝熙陪他小憩了一會兒之後,便輕手輕腳地起身,去隔壁的議政院批閱奏章。
下午之時,定夜做了點可口的點心端了上來。
難得定夜今天有興致,他做了椒香麻辣雞脖和芋泥酥。
早年,朝熙還是皇太女時,曾帶兵去揚州剿匪。
那一次去揚州,她把定夜定坤和定遠三位郎君都帶在了身邊。
定遠會武功,還能給朝熙做個護衛,至于那定坤和定夜,便只能做些雜活。
軍營裏多冷食,定夜為了給朝熙改善夥食,便研究着,跑到外面給她做了一道椒香麻辣雞脖,然後再跟着采買的隊伍,偷偷帶回去,給朝熙嘗嘗。
定夜的廚藝也是極好的,那日吃過的,是難得一見的美食。
今日,難得定夜想起來,朝熙拿了一塊,品嘗了一口,連連贊嘆道:“還是當年那個味道啊,好吃。”
定夜笑道:“今天奴才做了整整一大盆,在冰窖裏晾着,晚膳還可以拿出來嘗。聽聞貴君殿下近日裏胃口不好,奴才也想着,多做點,給貴君殿下嘗嘗。”
朝熙笑了笑道:“他旁的不肯吃,雞肉倒是可以。這個味道不錯,他定然喜歡。”
朝熙嘗了兩口雞脖之後,便不免想到了定坤。她忽而問道:“定坤還好吧?”
定夜愣住,随即跪了下去,請罪道:“奴才和定遠私自去下院看望定坤,罪該萬死,求陛下責罰。”
朝熙擺了擺手,示意他起身:“不算什麽大事,起來吧,朕不怪你們。”
定夜這才起身道:“定遠惦記着定坤,給他帶了許多養傷的藥。定坤之前挨了板子,又在別院日夜勞作,眼下傷還沒養好,也吃不好睡不好,今天奴才做了好多吃食,偷偷着人給他送了些進去。”
朝熙又問:“他受了這麽大的罪,可知錯了嗎?”
定夜點頭:“他憔悴了不少,應是知道錯了。”
朝熙這才嘆道:“毒害星辰臺禦君,乃是大罪,能留一條命,已經是萬幸了。”
定夜連忙點頭道:“奴才知道,定坤自己,也不敢奢望着離開下院。”
朝熙長嘆了一聲,她想起這些年定坤在自己身邊侍奉,又想起了幼年,定坤伴讀之時那乖巧的模樣。
她到底還是惦記着定坤,帶着定夜親自去了一趟下院。
朝熙沒讓人通報,只遙遙看着定坤在那裏洗衣服,若是幹活慢了,還會被嬷嬷打罵。
定坤的腿腳看起來不太好,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明明才二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卻像是老了二十歲。
他佝偻着身子,早就不複往日的光彩了。
朝熙沖着定夜道:“把人帶到朕跟前來吧。”
定夜把定坤拉過來的時候,定坤伏地叩首,不敢擡頭看朝熙。
朝熙道:“擡起頭來。”
定坤嗚咽着搖頭:“奴才面目醜陋,不敢污了陛下的眼。”
朝熙喟嘆一聲:“你什麽樣朕沒見過,擡起頭來。”
定坤擡起頭時,朝熙才看到他臉上的傷,新傷加舊傷,看起來格外駭人。
那張明媚的容顏,如今是徹底不見了。
朝熙看着定夜道:“去喚斐醫官來,給他看看傷。”
定坤下意識就想拒絕,他想說斐念之是空寰的人,可這會兒,他已經不敢再提空寰的名字,直到跪在那裏,一句話也不敢說。
看着他這副模樣,想必是真的知道錯了。
朝熙道:“你自幼陪伴在朕身邊,很多道理,朕都同你講過。謀害禦君這樣膽大妄為的事,你當初就不該做。”
定坤哭泣不已,這會兒也不敢再狡辯什麽。
朝熙打點了下院的人,雖沒有脫了定坤的罪奴籍,可也不想再讓他做那些粗活,只讓他好好養傷便是。
謀害禦君一事,還沒有過去太久。朝熙不能視朝廷法度于無物,定坤這罪奴之籍,是脫不下去的。
而另外一邊,登玉也急匆匆跑到空寰跟前,報備此事。
空寰漫不經心道:“你說陛下讓斐念之去給他治傷?斐醫官可說過,他傷得嚴不嚴重?”
登玉連忙道:“聽說,連好模樣都看不見了。斐醫官說,臉上的傷沒有及時醫治,容貌已毀了。”
空寰并不了解冀州別院的下院,聽到登玉這麽說,他才道:“看來罪奴的日子不好過啊。”
登玉嘆道:“罪奴的日子,亦是生不如死。當初,陛下若不這麽發落,前朝臣子,那些禦君的家人們,哪能罷休?定坤自己把自己作成這樣,任誰能想到呢?”
空寰也笑了笑道:“是啊,本君原本只是想給他點顏色瞧瞧,他被毀容,又不是本君的錯。”
說到這裏,空寰又問:“他在陛下面前,可攀咬本君了?”
登玉搖頭:“沒有,他只知道哭,一句話都沒提您。想必,也是知道怕了。”
空寰接過小富遞上來的茶,嘆道:“你不了解這種人,他不會知道怕的。他吃了這麽多苦,卻還忍辱偷生,就是等着有朝一日,報複本君呢。你想想啊,他肯定知道,一到夏日,陛下便會到冀州別院避暑。而這兩日,定夜和定遠頻頻動作,生怕陛下想不起來定坤一般。為的,不就是讓陛下顧及舊情嘛。”
“從小跟在身邊的奴才,總是有感情的。陛下本就是重情義的人,她看到定坤成了那個樣子,也難免會心疼。”
登玉深吸了一口氣,湊近了問道:“那殿下,您打算如何做?”
空寰放下了茶盞,嘆道:“先不要妄動,本君現在恩寵正盛,沒必要跟一個狗奴才過不去。你讓斐醫官好好治治他的腿,這人若是弄不死,也別讓他半死不活的。他看着越慘,陛下便越不忍心。需得讓他恢複些精神,陛下心裏的歉疚才會少一些。”
“之後,你讓人盯着他那邊,定夜和定遠也時刻盯着。他們若是安分,本君也不想對付他們。可如果有異動,盡早來報。”
登玉連忙稱是。
其實空寰知道,登玉雖不喜歡定坤,可他在太極宮侍奉多時,對這些人多少有些感情。若是空寰下手太重,登玉也會不忍。
空寰又不是嗜殺之人,從前如何皆不論,來到這神域皇宮,他還不想手染鮮血。
但是他知道,定坤那樣的人,不會安分守己的。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空寰不必怕了這幾個蠢貨。
晚膳時分,空寰也吃到了定夜做的美食。
味道還真是不錯,朝熙也連連誇贊。
空寰其實也會做幾個菜,不過對廚藝一事,他卻是不太精通的。
當年,母親也同他說,将來他入了宮,這種事情無需他動手,所以不會也不要緊,不用學。
不過廚藝課程,空寰也稍微聽了聽。
他刀功不錯,一些簡單的菜樣,他也會。空寰本就聰明,只是不精于此道,沒有用心研究過。
空寰一邊吃着那椒香麻辣雞脖,一邊笑着道:“夜郎君倒是難得,今日特意做了這道美食,勾起了陛下好些回憶吧?”
朝熙當然也同空寰講了當年揚州那事,此話一出,朝熙也明白了空寰的意思。
她給空寰夾了道旁的菜,随後道:“朕知道,你不喜歡那定坤,不過定夜是個穩重的人。他今天縱然是有心引着朕去下院,倒也無可厚非。他和定坤一道入東宮,從小一起長大,這都是難得的情意。”
空寰笑了笑道:“陛下多想了,臣君可從沒有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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