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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往日客人的懷念

Nostalgia for the old guest

當年春天。

當笛卡爾踏入位于意大利館主館的人類共同回憶錄實體化個體聯合協會總辦事處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進入了一間巨大的畫室。穿過彌漫着松節油和調色油的空氣，他來到了一幅巨大的壁畫面前。一個清秀而身形颀長的青年看到笛卡爾的到來，從腳手架上輕盈地跳了下來。

“《雅典學院》的文藝複興版本？”笛卡爾仰望着那熟悉的穹頂，而畫面中心的人物則是文藝複興三傑。

“原本如此，不過後兒就演變為1450-1650這一屆協會所做的紀念了，ante illuminationem，或者是光明世紀前夜，”拉斐爾側着頭說，眼睛忽閃忽閃地，“你看這裏......雖然還是一個只上了松節油的半成品，但我相信您可以看得出來這是您，笛卡爾先生。”順着他的畫筆，笛卡爾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與神情。

“你似乎把笛卡爾先生畫得過于蒼老了，”一個渾厚的聲音從畫室的門後傳來，達芬奇走了進來，他停留在這幅壁畫面前。“看起來你的布局還稍欠平衡，不如在笛卡爾先生旁邊再畫上一位坐姿的人物，而且這位人物在秋天之前就要來到我們這裏了。勒內？”

笛卡爾望向達芬奇。“您作為法國館館長這十二年來還沒有做過接待任務，這個秋天您将首次面臨這項任務——當然我們會提供援助，您可以只在旁邊觀看——我相信您也一定想知道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裏的。當然，我們中的很多人都不願意面對這樣的景象......”達芬奇繼續說，“現在是1762年，或許您還記得一個世紀前的今年，您的法國同胞布萊斯·帕斯卡離開人世。擺在眼前的事情，也是我為何今天讓您來這裏見我的原因，就是請您負責為帕斯卡先生裝修一間房間。作為同時代的人，我相信您比我們這些老人更明白17世紀中期法國人的生活風格。從現在到8月，這段時間還是比較充裕的。”

“我明白，先生。”笛卡爾回答道，“請問這間房間在......？”

“我想不如就選擇您卧室旁邊的那間帶壁爐的大屋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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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卡爾坐在一個簡易的木椅上，更恰當地說，坐在一片施工工地邊上。他的腿上攤着一本傳記。

“1623年6月19日，出生于法國中部弗奧涅省克勒蒙市。母親逝世；得肺病，受累一生。”

“1634年，時年十一歲，由餐盤發聲問題而受啓發寫出《論聲音》。”

“您真的認為這些當代的科學着作需要擺放嗎？這裏有《光論》、《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我認為帕斯卡先生看到這些聞所未聞但确乎是目前最為傑出的書會瘋的。”哈維掃了一眼箱子裏的書，嘆氣道。

“科學家應當與時俱進，難道你我也不是如此嗎？”伽利略不顧哈維的阻擾，把那些書都排到了書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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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固然明白這個意思，但我認為我們應該為帕斯卡先生的不佳的身體狀況考慮一下，”哈維急切地說，“把這些書擺在他的卧室裏，擺在他的床頭，您可以想象他又會多少天不眠不休了......”

在新卧室的裝修上，笛卡爾完全不用操心，因為大家的熱情簡直難以想象。幸好這個房間面積如此巨大，否則大家送來的東西和趕來的如此之多的人都難以容身。他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傳記上：

“1639年，時年十六歲，撰寫數學論文《論圓錐曲線》，提出六邊形定理，加入法國皇家數學小組，并寄論文予笛卡爾。”

他不禁想到當年收到論文時的驚愕，他驚呼這怎麽可能是十六歲的孩子寫的......

“1642年，時年十九歲，設計加法器，能做百位運算。”

“這些儀器擺放得太雜亂了......我能否将這個水銀氣壓計擺放得離床鋪遠一點？您要知道水銀對身體不好......”從卧室那頭傳來了哥白尼的聲音。托裏拆利對此表示反對，他認為擺放在窗邊氣溫變化會太大。

笛卡爾顯然什麽也不用做，他繼續看着那個編年表：

“1647年，時年二十四歲，中風，晉京治療。與笛卡爾會晤，談論真空問題。”

唯一的真空就在你的腦袋裏！他不應該對帕斯卡說這些侮辱話。一次短暫卻印象深刻的會面，那個身體和精神幾乎是兩個極端的年輕人......

“1651年，時年二十八歲，父親病逝，為遺産的處理，為勸阻其姐姐雅克琳入修道院發生争執。”

“1654年，時年三十一歲，證明真空的存在，否定了亞裏斯多德時代開始的自然畏懼真空的理論。同年車禍，從此隐居修道院，離開世俗，堕入苦修與禁欲的宗教狂熱深淵中。”

“這個書架擺一些文學作品......當代的作品需要這麽多嗎？竟然還有伏爾泰的《哲學通信》......！帕斯卡先生看到第二十五封信《談帕斯卡先生的<思想錄>》時一定會氣暈過去的......”拉伯雷指着那本書說道。

“他或許會埋怨《思想錄》的編者在他身後沒有好好處理他的材料......”但丁憂郁地靜靜走了過來，“需要一些宗教類書籍......”

“三十五歲，牙劇痛。”

“三十九歲，腹絞痛。”

“1662年8月19日，病逝，年僅三十九歲。”

笛卡爾正看着最後幾行，突然一個孩子的聲音在房間裏響了起來，“床鋪和書桌需要離爐火近一些；窗簾需要加厚… …”這個聲音因為體弱而顯得十分輕微，但是笛卡爾卻一下捕捉到了說話的人。

“笛卡爾先生… …”那個孩子向他走了過來，他黑色蓬松的頭發垂在臉頰旁，他的手上戴着手套遮蓋住某些燒灼的痕跡，“我要替尼古拉·哥白尼先生道歉… …因為我的原因，他常常不辭而別… …”

“不要這麽想，布魯諾先生。”笛卡爾趕忙說。這時哥白尼走了過來，把一件披風批在了小布魯諾身上，“喬爾丹諾不要亂跑，沒有大衣你會感冒的。——笛卡爾先生？”

笛卡爾看着這融洽的家庭場景出了神。帕斯卡的痛苦在他腦中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往事的痛苦。一個孩子… …他曾經也有一個孩子，一個有着他頭發眼眸特征的小女孩… …她多麽可愛，活潑而天真… …直到有一天，她渾身發紫，被猩紅熱折磨着，躺在他的懷裏咽了氣，那年，她才只有5歲。

她的名字是弗蘭絲。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小女孩的身影始終在笛卡爾的腦海中萦繞不去，她的歡笑聲越是歷歷在目，笛卡爾的痛苦就越是深重。他繼續着他對于回憶錄實體化個體的研究，希望能擺脫這種幻象，但是無濟于事。終于，在當年八月的一個晚上，另一種巨大的刺激把他從一個喪女父親的悲痛角色中拉了出來。那就是，他終于要去接待布萊斯·帕斯卡了。

☆、在一切之中 我尋求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