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相邀
“阿音姐姐猜得沒錯,蘋蘋的确是來請姐姐去昭王府的。”
蘋蘋才十一,已是幹活老練的助手了,但到底心智稚嫩,坐在千霜苑的披錦軟榻上有些局促,怯生生地打量着屋裏的幾個婢女,小手都不知該往哪裏放,不住地揉捏着。
沈婳音朝紫芙笑道:“去看看小廚房新做了點心沒有,蘋蘋愛吃蓮子酥。”
紫芙心想這是姑娘叫自己回避,雖不情願,但也不能不從。
對于她前主子是二姑娘這件事,沈婳音既不說介意也不說不介意,只是似乎總不拿她當貼心人。
主仆兩個都心照不宣,一個酌情使喚,一個夾着尾巴。
紫芙招呼着小丫頭們都出去了,唯獨月麟被姑娘留在屋裏服侍。
蘋蘋這才繼續說:“讓蘋蘋過來請姐姐的不是昭王,是一個叫瑞王的大哥哥。”
這孩子是土生土長的北疆玉煌鎮人,說話時帶着一點玉煌鎮的腔調。原本京城人最是瞧不上北邊的口音,但她說起話來糯糯的,自帶一種天真可愛,倒也蠻好聽。
沈婳音揉了揉蘋蘋的小腦瓜——有日子沒見,她家蘋蘋愈發可愛了。
“他不是叫‘瑞王’,是封號為瑞王。而且,蘋蘋不能直呼大哥哥,得叫殿下呢。”
“為什麽呀?”
沈婳音道:“此處是京城,畢竟與北疆不同,說話做事得格外注意規矩。”
蘋蘋很認真地點頭,“那個殿下叫蘋蘋跟姐姐說,昭王請姐姐吃中飯,請姐姐過去。”
又是吃中飯,吃飯就這麽重要?那祖宗還挺執着。
“還說了別的事沒有?”
蘋蘋歪着腦袋想了想,道:“有的,瑞王殿下說,要是姐姐不答應,就跟姐姐說……說他四哥身子不适,請姐姐過去瞧瞧。”
沈婳音:“……”
瑞王騙人也忒不用心,當她也是蘋蘋這種小孩子呢?
楚歡的毒棘手不假,但據記載,此毒最善蟄伏,從中毒到毒發至少要半年之久,蟄伏三五年才毒發的也有,因此許多中毒者連自己何時中的毒都推算不出來。
現在去見楚歡,一來尚無解法,二來現下的階段又不會有什麽大礙,見了也無甚意義。
再說了,那祖宗不是連換藥都親自去藥肆嗎?今日的盛情邀請她沈婳音可受不起。
“姐姐,你去嗎?”蘋蘋瞧着沈婳音不接茬,大約是不想去的,便笑得很甜地道:“沒關系的,姐姐,瑞王殿下還說了,若是姐姐還不肯去,就跟姐姐說:昭王說阿音姑娘不想去也別勉強。”
“……”
真是難為昭王他老人家費心了,把她的反應一步步都算準了。
“還有嗎?”
“還有就是……瑞王殿下就在侯府斜對面的酒肆二樓等姐姐,算嗎?”
“啊?”月麟正在給蘋蘋去櫻桃核,一個沒拿住,櫻桃掉了,滴溜溜滾到了長榻底下,“蘋蘋姑娘你說什麽,瑞王殿下親自來接音姑娘了?”
蘋蘋很開心地用力點頭,“嗯啊,他接我一起來的。”
月麟扶額,要是蘋蘋頭一句先說這個,就用不着說後面一長串的“若是”了。瑞王都親自到侯府門口來接人了,若是拒了,便是一連駁了兩位親王的面子。
可是……
月麟有些擔憂地看着一臉平靜的沈婳音。自家這位音姑娘,做事向來出人意料,一腳踹斷名樹的壯舉都做下了,還真有可能把昭王、瑞王的面子丢在地上。
“姑娘……要不姑娘還是去吧,就算侯爺在此,也、也不能梗着脖子推了的。”
沈婳音笑道:“侯爺推不了,那是因為他們同在朝□□事,而我不過是個看病的,殿下高興了就叫我過去,不高興了就擱在一邊……”
“哎呀,姑娘慎言吧,這些話若被人聽去了,怕是要告到夫人跟前說音姑娘拿喬呢。”月麟忙給沈婳音揉肩,不放心地朝門口望了望,“姑娘平日素來不使小性兒,今日又何必執拗?前些日子才剛收了殿下和娘娘的禮,沒法入宮向琰妃娘娘當面回話也就罷了,昭王殿下這邊還是該見見的,也算禮數。”
這論調倒令沈婳音意外。
沈婳音抓住月麟的手不讓她再溜須,把人拉到自己面前仔細看了看——明明月麟的小臉還稚氣未脫,怎麽就說得出這樣一番周全的道理呢?
“月麟,這些話都是誰教你說的?”
月麟低下頭,嗫嚅道:“上次姑娘回絕了陸家宰的邀請後,紫芙姐姐跟洺溪姐姐聊天提到了此事,奴恰好聽見了。”
洺溪,那是岫玉館的大婢女,瞧着還算老實,不似她們二姑娘那般總透着股小算計,沈婳音對她的印象還不錯。
“你紫芙姐姐是個有見識的。怎麽,她與岫玉館的洺溪關系很好嗎?”
“姑娘沒來的時候,紫芙姐姐和洺溪姐姐在岫玉館最是要好,就算現在住得遠了,每日也要見一次說兩句話。”
沈婳音秀眉微挑,“你在留意着?”
月麟小小聲道:“不是姑娘叫奴跟着紫芙姐姐‘學’的嘛?”
這小婢女,倒是上道。年紀小、經驗少不是關鍵,關鍵是月麟來歷幹淨,是為數不多的可信之人,這一點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侯府最是要緊。
沈婳音莞爾,“好了,叫她們進來替我更衣吧。”
蘋蘋大感意外,“姐姐你怎麽又肯去了?”
沈婳音道:“既是瑞王殿下親自來,想必真有要事相告,我方才那些不過是說着玩兒罷了,昭王殿下平日待我不錯,我總不至于真的死乞白賴不肯見他。”
音姑娘肯去,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月麟喜道:“奴總覺着,音姑娘與昭王殿下很是相熟呢,倒像是多年的故人了。”
“我自幼生長北地,如何能與他做故人?”
相熟嗎?大約是因為頻繁互穿吧,是世上,恐怕再沒有比交換身體更親密的事了。
瑞王果然就在酒肆二樓,一眼便瞧見了走出來的蒙面女郎和随行的蘋蘋。
阿音姑娘真是乖巧識大體,沒帶侯府婢女,只帶了藥肆助手。
瑞王欣悅一笑,翻窗躍下,跨上寶馬撥轉向前,随行在馬車一側。
他今日也是便衣出行,一個從人都沒帶,沒人會想到這個一身勁裝的俊俏郎君會是如假包換的大涼皇子。
瑞王清了清嗓子,直入話題:“阿音姑娘,娘娘和四哥選的東西,可還入眼?”
沈婳音打起轎簾,半透的面紗迎風而動,“殿下客氣了,琰妃娘娘和昭王殿下的賞,阿音受之惶恐。”
嗐,怎麽說得這麽生疏呢?瑞王本意不是想強調皇家恩典,他其實是想……算了,直說好了。
“阿音姑娘,你不知道,我四哥生怕自己挑選之物不合姑娘的意,苦苦哀求我幫忙,讓我這個見多識廣的江湖游俠親自挑選,專挑那些民間買不着的。整整四箱啊!我悶在昭王府的庫房裏,從午後一直選到了天黑,晚飯都沒吃上熱的!”
嚯!還“苦苦哀求”,還“江湖游俠”,他怎麽不上天呢!應該是被昭王那祖宗踹進庫房逼着做苦力的吧?
沈婳音扶了扶面紗,确定遮住了自己忍俊不禁的表情,才又努力穩住眼神看向瑞王。
“殿下辛苦了,選的禮物阿音很喜歡。”
——其實根本沒有拿出來仔細看,直接叫紫芙登記入庫了。不過,這種程度的場面話與瑞王的“苦苦哀求”相比,還是太實誠了。
“為了阿音姑娘,辛苦一些也是應該的。”瑞王很是潇灑地撩了一下左邊的發絲,露了露臉上的劍疤,“小王的美貌可就拜托阿音姑娘啦,未來能否娶上好看的王妃全系阿音姑娘一身。”
“竟有如此大的幹系,臣女不敢不嚴肅以待。”沈婳音笑得以手擋臉,不去看他的貧逗樣子,“噢,對了,聽蘋蘋說,昭王殿下身子不适,他怎麽了?”
提起楚歡,瑞王終于收斂了嬉容,“四哥啊,自打上回出宮,好像一直很倦,昏昏沉沉的,已經好幾日了。”
沈婳音笑容一凝,那祖宗居然是真的身體不适嗎?
岫玉館。
洺溪端着藥從後院進來,對屋裏的婢女們道:“二姑娘該喝藥了,你們都下去吧,讓二姑娘睡會兒。”
幾人福身退出。
洺溪剛走到裏間,一本舊書就飛了過來,正砸在腳邊。
洺溪腳步一緩,将藥放在案上,回來拾起那本書。她不識幾個字,看不懂封面,只認得第一個“廣”字。翻開裏面一看,都是些似字非字、似畫非畫的符號,這是琴譜,洺溪知道。返回去再看封面,那三個字就有些熟悉了,似乎是《廣陵散》。
“這首曲子二姑娘已彈得那樣熟練了,怎麽還在看呢?”
婳珠用被子蒙着臉,不吭聲。
她每到春日季節交替之時就生病,這幾天基本都悶在屋裏。越是悶着,心底的難受就仿佛潰爛掉了,越來越痛。
洺溪将琴譜小心收起來,她哪裏不明白,二姑娘這是還在生音姑娘的氣呢。上回鬥琴都已經過去那麽久了,二姑娘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二姑娘,都是奴不好,沒有事先檢查好琴弦,導致您彈奏的時候琴弦崩斷,落了下風……”
婳珠呼啦一下掀開被子,抓起枕頭朝地上砸過去,“你明明知道,這根本就不關琴弦的事!”
她彈得就是沒有那個外來的沈婳音好,這是所有人都親眼看到的事實!
可是……
當婳珠才這樣想的時候,她又覺得自己深深地錯了。
沈婳音根本就不是“外來的”,這一點才是最可怕的,可怕到婳珠至今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聽紫芙說,千霜苑的下人都很喜歡音姑娘,因為音姑娘親力親為的事多、要求下人的事少,而且從來不發脾氣,也不吝啬賞零花錢……
更重要的是,夫人很看重千霜苑,隔三差五就派人送好東西過去,千霜苑的油水一時跟岫玉館也差不了多少。
何止是白夫人願意挑好東西過去,就連那正經的皇親國戚都巴巴兒地送了多少箱謝禮來?
“洺溪,”婳珠抱緊被子,“你說,她是不是想溫水煮青蛙,讓我一點一點、一天一天地,失去所擁有的一切?”
洺溪聽不明白。
婳珠自己說着,已然紅了眼眶,“優越,地位,寵愛……讓我失去所有的一切!她好毒的心!”
“二姑娘……”
洺溪被婳珠突如其來的嘶吼吓得慌了手腳,連忙跑過來抱住婳珠。
“二姑娘你在說什麽呀?誰,音姑娘嗎?音姑娘為什麽要害二姑娘呀,她又怎麽害得了咱們姑娘呢?您是不是方才做噩夢了?”
不,她才沒有做噩夢,這些根本就不是夢!婳珠的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被子上,指尖已經掐得發白,幾乎生生戳進柔軟的蠶絲錦被裏。
“原來她要的不是斬立決,是淩遲!她要一片一片割下我的肉,再看我慢慢地、慢慢地‘死’!”
外間的婢女丫頭們都被帶着哭腔的嘶吼驚動了,擔心地進來看,又被洺溪罵了出去。
二姑娘不是第一次情緒失控了,這些天來,二姑娘的情緒越來越差,動辄打砸落淚。
洺溪不知該怎樣才好,只會輕輕地拍着婳珠的背。這些年岫玉館的掌事婢女換了好幾個,只有她這個年紀不大的做的時間最長,人們都說是因為她性子最軟,又木木的,最讓二姑娘舒服。可是木也有木的難處,就是不會處理眼下這種意外的場面。
“奴把大郎君請來陪二姑娘說說話,好嗎?”
哥哥?
……
“迂回,迂回!直接跟對頭硬拼不過,就看誰能管住那對頭,只在當家的身上用心思就是了。”
……
“二姑娘?”洺溪見婳珠沒有反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真擔心會出什麽事,“二姑娘的傷寒還沒好全,先把藥喝了吧,喝完奴就去請大郎君,好嗎?”
“不。”婳珠一把抓住洺溪的手,怔怔地道,“請大郎君沒有用。”
“什麽?”
婳珠搖了搖頭。自己已經按哥哥的提醒,主動去搜集沈婳音的行蹤了,只是目前還沒有派上用場而已。此刻就算哥哥本人來了,自己也不能明說心事,不可能請他去想什麽有針對性的計策。
出神半晌,婳珠才又喃喃道:“對,從前的努力也不算白費,這兩件事是可以牽扯到一起的……對,是這樣沒錯。”
“洺溪,你上回說,阿音去渡蘭藥肆與她的一個師姐談了許久,那師姐原不是本地人,是跟着阿音一起從北疆過來的,我沒記錯吧?然後今日上午,有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來找阿音,聽口音也是北邊來的,對不對?”
“是,音姑娘現在又出門去了,一到外面就有個郎君護送在側,看打扮頗有幾分貴氣,做派卻又不大像世家子弟,不知是誰。”
洺溪一進門就屏退旁人,本就是想彙報這個最新消息,卻直到此刻才有機會開口。
“既不知是誰,也就不重要了,只知道阿音最近與北疆來的人來往密切即可。”婳珠整個人仿佛從崩潰裏複活過來,眼睛裏又有了些神采,“你快去請楊姨娘來,就說我難受得厲害,不過千萬不要驚動旁人。”
“這時間,二姑娘找楊姨娘做什麽?”
“我有天大的事,必須當面同姨娘商量。”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連續兩周都沒有輪上榜單→沒有曝光→沒有小仙女點進來→沒有可愛的收藏……
……那竹竹更要加油了![握拳]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