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08

天色如墨，簡灼下樓給耹瑤做飯。

她坐在桌前看筆記。

簡灼的字體很潇灑，耹瑤還記得小時候過年，她跟着簡叔叔溫阿姨在街上閑逛，看見小攤上的老先生拎着毛筆揮斥方裘，她可太羨慕了，恨不得立刻就拜老先生為師。

簡叔叔看着兩個小蘿蔔丁也快啓蒙，就連同簡灼一起塞到書法班鍛煉。

結果只有簡灼一個人堅持下來。

長大一些，耹瑤也發覺自己的怪毛病。

那就是見一個愛一個。

學習是這樣，單向戀愛也是這樣。

僅僅是三站地鐵，她好像已經愛上了十幾個男生。

每每慫恿簡灼幫她去要微信，他都是一副要将她立馬鯊掉的表情。

偶爾心情好，還能調侃兩句。

“賭嗎？一個小時。”

“什麽？”

“你倆聊天總時長。”

“……”

Advertisement

事實證明，簡灼可能比她更适合當‘耹瑤’。

耹瑤一個戀愛也沒談成，要麽因為對方不說話覺得無聊，要麽就是對方話太多她沒得說。

反觀身邊，論談話這一方面，簡灼毫不誇張的奪冠。簡灼知道她什麽時候想說話，也知道她什麽時候不想聊天。

是一個非常合格的傾聽者。

她翻看完所有的公式，以及簡灼遺留下來的幾張卷子，瞬間覺得腦袋更疼了。

等簡灼端着飯上樓，就看見耹瑤生無可戀地趴在桌上，彈彈筆，卷卷試題的邊角。

“先吃了。”簡灼将飯放在小桌板上，叫她。

兩菜一湯，醋溜白菜、蒜薹肉絲和一碗紫菜蛋花粉絲湯。

耹瑤找了一塊屁墊坐下去：“做這麽多，你吃了沒？”

簡灼将筷子遞給她，“等你一起吃飯，我應該已經成仙了。”

“……”耹瑤喝了一口湯，給他豎了一個大拇指，“你做的飯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趕緊吃吧，吃完做張卷子，然後去睡覺，明天和我一起去醫院。”

耹瑤低頭專心埋飯，哼唧了一聲。

當晚，耹瑤占着簡灼的卧室睡到自然醒，簡灼拿着一冊書去了客卧。

耹瑤問他：“這麽晚你還看書？你也太刻苦了吧qaq”

簡灼站在門口，正要替她關燈，聞言冷笑一聲，“我要黑學，免得有人考過我。”

“你太不道德了！”耹瑤抓起手邊的玩偶就朝門口扔過去，“你走！我腦袋疼要睡覺！”

簡灼啪的一聲關上了燈。

外面靜悄悄。

簡灼又下樓，在冰箱拿了一杯水。

透過廚房的玻璃門，和外面層層的樹，依稀能瞧見對面。

還是沒有燈光。

他微微皺起眉頭，剛一轉身，就碰見了被溫阿姨趕下來的簡之衍。

簡之衍下來燒熱水，溫與風下午吃了自個兒研制的菜，半夜肚子疼，口幹舌燥。

父子倆不恰時機相遇，都有些懵。

“這麽晚還不睡？”簡之衍問。

簡灼揚了揚手上的瓶子，“下來喝口水。”

看見簡灼的手上還拿着書，簡之衍轉身拿熱水壺，笑說：“這麽用功啊？喝水也要看。”

簡灼嗯了一聲，“幫瑤瑤圈重點，她今天腦袋受傷了，沒去上課。”

“哦對，也是，剛你媽媽還和我說這件事。”簡之衍摁下開關，和先前的簡灼一樣，往對面看了一眼，說，“那邊的還沒有回來？”

“沒回。”簡灼拿上書，“我讓瑤瑤睡我房間，我去客卧。”

簡之衍沉思了片刻，嘆了口氣，感慨道：“好孩子，上樓去吧，也別熬太晚。”

“嗯，爸爸晚安。”

一樓大廳的挂鐘整點準時播報，搖擺着，聲音響徹整片沉寂中的別墅。

耹瑤晚上吃飽喝足，加上有一堆公式催眠，睡得很香。

第二天早上還是溫阿姨過來叫醒的。

耹瑤打開手機一看，已經沒電關機了。

她翻了翻簡灼的床頭櫃，在熟悉的位置找到了備用的充電線。耹瑤笑眯眯起身迎接新的一天，窗外已經有了稀薄的陽光，均勻鋪灑在每一棵茁壯成長的樹上。

蟬或許還在睡覺，耹瑤站在窗戶面前伸了個懶腰，下一刻簡灼直接推開門走了進來。

耹瑤差點将腰閃了。

簡灼瞥她一眼，神色不言而喻。

耹瑤：“知道啦祖宗，馬上洗漱。”

耹瑤輕車熟路，在洗漱間的櫥櫃中找到了自己的牙刷和杯子，轉個身的功夫，簡灼已經幫她接好水。

簡灼說：“一會兒和我去一趟醫院。”

耹瑤嘴裏滿是泡沫，唔唔了半天抗議。

抗議無效，簡灼摸出手機将挂號成功的頁面給她看。

耹瑤認命地嘆了一口氣，如果命中注定她和簡灼是糾纏不清的怨種青梅竹馬，那她無話可說。

吃完飯，簡之衍上班，順路送了他們兩人一程。

去車庫取車，耹瑤看見耹自遠風塵仆仆進家門，一道眼風都沒給她。

耹瑤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簡灼随着她的眼神，看了一眼耹家，下颌角崩得僵硬，上前走了幾步擋住耹瑤視線，将人塞進車裏。

非節假日，醫院人很多，擁擠的很。

不過簡灼先前在手機上挂了號，找到科室，沒幾分鐘就排到他們。

醫生先讓耹瑤去抽血化驗，未分化的人對于信息素過敏并不常見，可能十萬個人裏面才會發現一例。

簡灼先去繳費，折返回來又帶着耹瑤去抽血，很明顯感受到了她抗拒的心理。

簡灼哄人并不在行，不過還是哽嗓子開口：“抽完血請你吃飯。”

耹瑤猶豫：“……什麽飯？”

“想吃什麽都行。”

“那好吧。”耹瑤英勇就義，美食誘惑還是很給力的，自己翻起衣服袖子，走到隊伍後面排隊。

簡灼：“……”

耹瑤從簡灼的衣服外套口袋裏拿出自己手機，開始搜羅美食攻略日記。

正要和他商量，就聽見哪裏有人在叫自己。

一擡頭，羅明晨的身影就出現在自己面前。

和她被簡灼捂的長袖長褲不同，羅明晨沒有穿校服，而是穿了一間藕粉色摻白色的連衣仙女裙，将頭發上半部分用黑色的蝴蝶結束起來，下面披散着。往她這邊跑過來的時候，剛巧醫院大廳的玻璃頂上劃過一束光影，像極了誤入人間的精靈。

“我同桌，好看吧。”耹瑤身子向後傾，聳聳簡灼的肩膀。

簡灼沒出聲，耹瑤前面的隊伍人數驟減，簡灼将人鉗住，往前挪。

耹瑤一臉懵逼，剛伸了手和羅明晨打招呼，人就偏離軌道。

“哎你這個人！”

羅明晨小跑了幾步，又緩步走過來。

她的嗓音很溫軟，看了一眼耹瑤，又擡頭看了一下簡灼的側臉，臉頰莫名翻起一陣紅暈。

羅明晨道：“瑤瑤，你這麽早就來呀？”

耹瑤點頭，和羅明晨湊到一起去：“嗯嗯，還不是簡小灼一大早就催我，困死了，等會還要抽血。”

耹瑤給羅明晨指了指前面的抽血窗口，整張臉憋屈成了一條苦黃瓜。

羅明晨抓話語間的漏洞還是很敏感的，一臉八卦，“你倆什麽情況？”

要是往日，耹瑤倒還能大大方方說兩個人就是青梅竹馬，現在憑空擁有了一大段耹思濯的記憶，‘青梅竹馬’四個字都鍍了一層暧昧的鋼化膜。

耹瑤支支吾吾，“昨天我爸沒回來，在簡小灼家裏睡過去了。”

羅明晨這才恍然大悟，“對哦，忘記你們是鄰居啦！”

耹瑤望着羅明晨，“不對呀，今天不是周末啊，你怎麽沒去學校上學？”

羅明晨指了指醫院後面的住院部，“奶奶生病了，我請假過來照顧。”

“奶奶沒事吧？”耹瑤扭頭，“什麽情況？”

羅明晨搖搖頭：“沒什麽大事，就是下樓梯不小心摔了一跤。”

耹瑤：“那等會兒我也去看看奶奶。”

隊伍很快排到耹瑤，簡灼将繳費單遞進去。

耹瑤哆哆嗦嗦把手伸進窗口，一雙眼睛緊緊閉着，剛巧羅明晨站在她旁邊，她也伸手抓着羅明晨的手。

半天沒感覺到動靜，耹瑤偷偷睜開眼睛瞥了一眼。

醫生正浸濕棉簽，準備給她消毒。

猝不及防，耹瑤眼睛都忘了閉，怔愣之時，一只溫熱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眶。

眼前失去光亮，其他部位的感官就會很明顯。她很清晰感知到了羅明晨的手用力地捏了她一下。緊接着，是胳膊被藥水塗抹過後冰涼沁人的感覺。

正當她心髒驟緊，準備迎接針頭，簡灼在她耳後輕悄說：“眼睛不要眨得那麽快，手心癢死了。”

她立刻在窗口前，上演了一部僵硬人生的動作大片。

等到抽完血，她才勉強找回呼吸。

簡灼先帶着耹瑤去醫院外面的小飯館吃飯，補充點體力，順便等檢驗報告。

羅明晨正巧也要出去給奶奶買早點，三個人一起。

耹瑤抽完血後有些眩暈，簡灼怕她摔倒，一直抓着她的手腕。

羅明晨走在兩個人身後，默默咬了咬下嘴唇，随後小跑着跟上兩個人，走在耹瑤旁邊，扶着她另一只胳膊：“瑤瑤小心，走慢點兒。”

簡灼擡眼，不鹹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耹瑤到像個傻子，笑呵呵的：“我沒事兒！別擔心！”

簡灼輕哼了一聲，聲不大，但是耹瑤愣是聽見了。

“簡小灼，你嘲笑我啊？”

“哪敢。”

“那你哼什麽？！”耹瑤發現簡灼還抓着自己，特地擡起手問他，“牽着我幹嘛？”

簡灼看了一眼周邊的車輛，腳步暫時停了一會兒。

等到周圍車輛都在緩慢通行，他才開口，帶了點嘲笑：“你像是喝了十斤白酒。”

“？”耹瑤不明白，迷蒙的小眼神瞅他。

“不牽着點兒，怕你一個不留神就跑了。”

“……”

簡灼在小餐館門口松開她的手，服務生過來開門，羅明晨先走了進去。

簡灼慢悠悠跟在耹瑤身後，閑淡道：“跑了那麽多次，也就這次這麽乖。”

羅明晨占好了位置，在裏面叫她。

耹瑤轉頭看向簡灼，問到：“你嘀咕什麽呢？”

簡灼搖頭，“沒什麽，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