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言玚對于對方底線的試探, 終于有了結果。

和他原本預想中的進展差不太多。

他在今天見到褚如栩的瞬間,就沒想過晚上能安安穩穩地回家。

言玚一個人太無聊了。

他之前從不覺得獨處是這麽讓人無所适從的事情,專心地做一件事情, 結束後擡起頭看看時間, 卻也只消磨了半部藝術片的長度而已。

與褚如栩在一起時卻不同。

對方仿佛擁有什麽改變時間流速的魔力。

他在身邊時, 白晝與黑夜是絞連着的粘稠,反應都來不及反應, 光怪陸離的幾十個小時就在綿延的快樂中消失了。

他不在身邊,所有鐘表都好像跟着失靈了,內部的齒輪光顧着旋轉,在言玚心裏吵出「咔噠」的擾人噪音, 指針卻僵在那裏不動。

時間重新變回了枯燥而具象的數字。

不配被賦予其他意義。

言玚喜歡對方帶來的新鮮、刺激, 喜歡這種在知道對方不會真正傷害到他的前提下,安全地沉溺。

褚如栩是個乖孩子。

舍不得逼迫自己, 也舍不得拒絕自己。

但言玚更希望,他以後也可以舍不得離開自己。

即便他知道這種想法并不現實……

情/欲上的互相吸引是有時效性的。

空洞虛無的內核留不住明亮耀眼的人。

言玚都知道。

半夢半醒的不叫愛情。

只不過, 他很快就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褚如栩這回瘋得格外徹底。

也不知道是因為言玚拎了柏鷺出來刺激他,還是先前在自習室時的逗弄仍有餘韻,反正褚如栩幾乎已經失控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每個細微的動作都發着狠, 無意義的話也說了很多:

“你們第一次是在什麽地方?”

“你和他做的時候也這麽享受麽?”

“開例會的時候, 你也會在桌下偷着踩他麽?”

“他喜歡什麽姿勢?你也喜歡看他為你失去理智麽?”

褚如栩單手鉗住言玚的下颚,阻斷了部分空氣的流通,本就因過分激/烈而失神的言玚, 連突破阻礙大口呼吸都無法完全做到, 只能搖晃着, 在輕微缺氧的狀态裏, 伸長了手臂, 攬住褚如栩的脖子尋求那點聊勝于無的慰藉。

床腳夜燈朦胧,目光渙散的言玚甚至聚不起焦,也看不清褚如栩的表情。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物理上的鏈接,在某種情況下,也會牽帶出心理上微妙的感應。

言玚覺得褚如栩似乎有些難過。

也對。

他在心裏暗暗想道。

起碼褚如栩現在是喜歡自己的。

那他問這些有關自己和前男友的問題,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在自虐了。

言玚的大腦已經被褚如栩攪成了漿糊,得不出什麽有效結論,思考不明白原因,也想不來解決方法。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放縱地親吻褚如栩,像是永遠舍不得和對方分開似的彼此擁抱,用已經喊啞了的嗓子,柔軟着語調,支離破碎地給出了所有問題的回答。

言玚不想欺騙褚如栩。

他沒勇氣坦誠剖析自己,也無法給對方一個難忘的初戀已經很遺憾了。

起碼在其他事情上,他想盡可能保持誠實。

迷蒙中似乎有誰回來了,房間的門隔音并不是那麽完美。

聽不清他們在客廳交談的內容,但聲音倒是窸窸窣窣地不斷往兩人耳朵裏鑽。

這種随時可能被發現的不安全感,似乎讓言玚更加興奮了,他咬了褚如栩一下,完全沒有想壓低音量的自覺,依然用不上不下的氣聲揉着淩亂的呼吸,一字一句地淩遲着自己的理性、褚如栩的心:

“第一次,是在我們用第一筆項目結款,買下的第一套房子裏。”

“還好,他對什麽事都很克制,我以前也是。”

“不會,我甚至沒考慮過。”

“姿勢的話,不清楚,但他不太願意看我的眼睛,所以可能是背入吧。”言玚深吸了一口氣,在不斷蔓延的暧昧聲音裏,勉強保持着清醒,“還有什麽問題來着?”

“哦對……”言玚忽然笑了起來,琥珀色的眸子仿佛做工精良的琉璃,他睫毛輕顫,生理性的淚水襯得那雙眼睛裏像蘊着紛亂的色彩,含混的情意夾雜着攀升的欲/念在其中流動。

任誰被這雙眼睛盯的時間久了,都會誤以為自己有得到言玚的心的資格了吧。

不怪柏鷺不敢多看,

褚如栩心裏想道。

但他不害怕,他不介意再更為對方着迷些。

反正已經沒有退路了,那幹脆就失控到極致算了。

“我願意看。”褚如栩吻着他的眼角,壓抑着情緒說道。

與此同時,言玚卻也正巧再度開了口:“想起來了。”

他笑了笑,一手向身側探去,主動與褚如栩十指相扣,另一只手輕飄飄地擡起,玩鬧似的搭在了對方的喉結上,伴随着褚如栩發狠的律動和晦暗的眼神,逐漸越收越緊。

像是想他們一起死在這裏一樣。

這樣就不用去面對未來某天激情褪去後的狼狽了。

“不喜歡。”

“我只喜歡看你為我失去理智。”

言玚無比坦誠地答道。

……  ……

他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言玚在酥麻的酸痛裏睜開了眼。

意識回籠後,他才開始打量起了周遭的環境。

昨天褚如栩被他撩撥得恨不得直接在門口解決,根本沒閑的心思抽空給他介紹一下房間。

想起昨晚,言玚彎了彎唇角。

說起來不太好聽,自從和褚如栩厮混後,他幾乎每天起床的時候都是這樣茫然的狀态,有的時候甚至要緩上好半天,才能徹底清醒并重新拿回身體的控制權。

寧大新宿舍的房間,和外面的公共區域是相似的風格,柔光暖色調的酒店式公寓設計。

內置式的兩排衣架,狹小但夠用的獨立衛生間,寬敞的書桌和四層木質書櫃,還有他躺着的這張單人床。

還好是1m5x2m的大小,不然對于褚如栩那種一米九左右的年輕男孩,睡再小些的床實在有點委屈了。

就是不太夠兩個男人折騰的。

言玚昨晚跟對方胡鬧的間隙,甚至抽空思考了這個問題。

如果床被他們鬧塌了,那到時候保修理由該填些什麽?

如實回答好像不太好,撒謊的可信度又不是很高……

褚如栩肯定是沒在這屋裏的,言玚昨天和郭教授聊天的時候問了一嘴,得知對方今天有兩門考試,明天還有兩門,簡直忙得團團轉。

應該不會真的挂科吧?

言玚低頭瞧了瞧身上褚如栩臨走前幫他換好的衣服,感慨對方體貼的同時,也不由地擔心起了人家的成績。

挂科也是因為平時不好好用功,跟與自己鬼混沒多大關系。

學習習慣良好、且平均分從不低于95的言玚冰冷地想道。

他緩緩下了床,好奇地打量着對方的卧室。

幹淨、整潔、沒什麽表達個性和喜好的事物,甚至有些無趣。

言玚帶着閑适的笑容,踱到了褚如栩的書桌前,卻發現桌上正攤着好幾本書,複習資料散亂的鋪開,上面滿是細心标注的字跡。

言玚有些詫異地翻了翻對方打印幾套的模拟題,他明明記得昨天在自習室的時候,褚如栩才只做了一半。

可現在,所有印着題目的紙張都被填上了答案,甚至還有紅筆自行批改後訂正的痕跡。

正确率還非常可觀。

言玚忍不住笑出了聲。

怎麽還有昏天黑地做完那種事,給情人清理好、哄睡後,再自己一個人默默爬起來挑燈複習的啊?

這是什麽乖孩子……

一覺睡到臨近下午的言玚心裏感嘆着,剛過完十九歲生日的小朋友就是精力充沛,一擡眼,卻看到書櫃玻璃上貼着的字條。

顯然是留給自己的。

他沒有比褚如栩矮多少,對方貼的位置也是他擡手就能碰到的高度,言玚輕輕把東西摘了下來,彎了彎眼角,低頭讀了起來。

真奇怪。

褚如栩這個人,連字跡都透着不惹人讨厭的張揚。

【今天有點忙,明天的考試也還沒複習好,也許不太顧得上你,對不起哥哥,等結束了我一定好好彌補。】

【衣服我拿去洗了,你現在身上那套是我努力搭配的,但可能還是不太好看,你不喜歡的話可以随便去我衣架上挑(不過基本都是差不多的風格)】

【廚房的砂鍋裏我煮了魚片粥,稍微熱一下就可以,熱久了該沒那麽好吃了。】

【如果你不想吃,放在那就行,我晚上回來再收拾。】

【睡醒給我發消息好麽?】

【喜歡你。】

言玚看着最後這三個字,只覺得自己有些發癢泛酸,心裏悶悶的,像有口吐不出來的氣,凝滞在了喉口似的。

如果褚如栩早出生幾年就好了……

言玚腦內不自覺地又浮現出了這個想法。

他笑得有些勉強蒼白,伸出手在書桌的角落,摸到了自己已經充好電了的手機。

可言玚剛準備給褚如栩發「早安」的時候,葉玦的電話卻打了進來,他慌忙按下接聽。

“你在哪呢?”沒有鋪墊,葉玦直截了當地切入了正題。

在你男朋友宿舍房間的隔壁。

言玚心裏想着,竟莫名生出了幾分偷情被抓包的緊張。

他清了清喉嚨,盡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少些怪異的沙啞:“在家。”

“騙子!”葉玦拔高了音量,無情戳穿了他。

背景音裏甚至還能聽到,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蛋小狗布朗尼,附和似的叫聲。

言玚一怔,詫異道:“你怎麽知道的?”

“柏鷺剛給我打完電話。”葉玦的語氣聽起來心情很複雜,“他說聯系不上你,就直接去你家了,結果家裏也沒人。”

“對了,他還問我,你是不是養寵物了,怎麽你還沒把他的指紋删掉啊?”

“忘了。”言玚淡淡地答道。

他是真的忘了。

那個房子他搬進去兩年,柏鷺只去過十幾次。

其中大半都是和公司高層們一起吃晚餐、談公事。

言玚甚至都不記得對方有錄入過指紋。

“回家就删。”他說道。

“所以你在哪啊?”葉玦擔憂裏雜了些許好奇,見言玚沒有打算坦誠告知的意思,他直接半央求半命令地撒着嬌說道,“你現在來我家,我等你。”

“昨天才說了沒兩句話就跑了,你肯定有問題,我不管,你快點!”

言玚一邊對着更衣鏡挽着略長的褲腳,一邊笑盈盈地應着聲:“我又沒說不去,你急什麽。”

葉玦見對方同意了,連忙興奮地張羅道:“行,那我先點點午餐,等你來一起吃,你想吃什麽?”

“嗯……”言玚思索着,視線掃過那張褚如栩留給他的字條。

大概是想起了上面可憐兮兮的話語,他不禁輕笑出了聲。

停頓片刻後,言玚溫和地向電話那頭詢問道:“吃點清淡的吧。”

“你想喝粥麽?”

……

作者有話說:

來啦來啦-3-

半夜三更,老婆在自己房間睡得正香,可憐的大學生小褚,卑微地爬起來打開臺燈,默默坐到了書桌前開始痛苦刷題。

可惡,一些期末月的凄涼回憶突然開始攻擊我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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