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五片瓜

馬車徹底停下,換成人來擡轎子。

身為太子的母家,李家其實比較低調。天家岳父李老爺被受封了個不能世代承襲的瀚良公,因此李家在朝堂上也并不打眼,只在一些閑職上悠哉悠哉混日子,做一個合格而沉默的外戚。

唯一能看出李家發達的地方,大概就是李家門前幹幹淨淨的臺階和簇新的石獅子。

從大門穿過前院到達二門,就熱鬧得多。不少人家都到了,遠遠都能聽到馬棚裏不合槽的馬在打架。

李太太和李家的六小姐在門內不遠處親自迎上她們,笑意吟吟的請周雯鵲和蘇寶燦往內院的正廳去,又吩咐六小姐招待好蘇寶珠。

李家六小姐是十三四歲的模樣,臉上有幾分殘存的稚氣。見到蘇寶珠卻很客氣:“請随我來。”這才往桃花園裏去。

桃花園裏莺莺燕燕不少京城貴女,還有一些陪着孩子來的命婦,幾個婦人已經聚在一處,遠遠能聽見“你家兒郎今年幾歲了”的聲音,令蘇寶珠恍惚有此處是相親角的錯覺。

李家六小姐帶蘇寶珠到了桃花園的一處小亭子,就告辭離去。全程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亭子裏已經有了六七個姑娘,見到李家六小姐直接走的架勢一瞬間愣住,一下子連和蘇寶珠打招呼都忘了。

幸好蘇寶珠和在場的都認識,先和不太熟悉的回憶了下上次見面的場景,再捱坐到比較熟稔的姑娘旁邊,笑問“你們剛才聊什麽”,衆人臉上的怔然才漸漸消減。

一個姑娘口直心快,直接道:“感覺小六對你挺冷淡的,剛才直接扭身就走,吓我們一跳!”

話挑開就好說了,蘇寶珠笑道:“大概是她急着招待新客人吧?這次桃花宴确實人不少,她估計都暈頭了,只想着站門口招呼人。”

登時有人感同身受:“是啊,上次我家開了個賞柳宴,天吶,等我歇一口氣看柳條的時候,只覺得晃得眼暈!”

“我倒是輕松,我姐包攬了見客人的事,我天天就在後頭躲懶!”

登時有人調笑道:“你這麽怠懶,管家的事都不學着沾手,和你定親的那位沒意見?”

那位聲稱自己躲懶的姑娘登時惱到臉紅,“呸!八字還沒一撇,就定親,還遠着呢!”

話趕話,就有人問蘇寶珠道:“說來和你有約的孫家是出什麽事了?”

話一出口,大家登時一驚,悄悄去瞧蘇寶珠臉色的有,笑話那開口的人是不是喝酒上頭的有,那個人也羞愧到臉紅,連忙道歉說自己喝茶喝醉了請不要見怪。

要不是閨閣女子臉色薄,她說不定都要自己打自己嘴巴子了。

蘇寶珠見着哭笑不得,連忙表示不必如此。蘇府在周雯鵲的管理下整體都是謹慎守序的風氣,萬事都求中庸。

她拿不準社會輿論是不是和府上一樣,都要“息事寧人見好就收”。眼下話挑開了倒是好說。

蘇寶珠勸了下,見大家心情都平複了,就小聲說:“……他與人私通,被我撞破了,惱羞成怒了好幾天。”

“呀!”一個姑娘聽着就皺眉,“這種人可不好相與吧?”

“是啊是啊,敢做不敢當?他好歹也是個伯府世子,真想納個小門小戶還不知禮儀的擡進府裏,難道誰還攔着?”

“最近真的是什麽離譜的流言都有,還說珠姑娘不好看,都亂傳什麽不知道!”

又有姑娘小心翼翼地看了蘇寶珠幾眼,蘇寶珠含笑望回去,總算給了那姑娘一些勇氣,刨根問底問道:“和他私通的……是誰啊?”

“對啊,是怎麽發現的?”

“不會是當面撞見他們抱在一起吧?如果是這樣的話孫家還不退親?”

“別提了,蘇家今天為什麽會來這裏賞桃花?孫家怕是想死乞白賴不肯退。”

“是那個婢生的妹妹嗎?她的小名我還有點印象,慕澤?這名字确實挺有記憶點的。”

蘇寶珠開口之前就有了打算,庶妹的事确實不能爆,“未來太子妃的妹妹和人私通”這件事傳出去真的會出問題。她笑吟吟地拉住話頭:“近日錢姨娘身子不好,慕澤在小佛堂祈福,聽到這些流言怕是要哭的。”

“誣人者反坐。”不遠處悠悠傳來一句話,“如果确定是流言的話,可以找京丞查了,查出流言來源後,至少會是流放一年的懲罰。”

蘇寶珠:【……因為慕澤的事是真的,不知不覺竟有點心虛。】

系統:【哈哈哈。】

旁的姐妹卻都笑了:“那肯定是流言啊!珠姐姐就坐在這呢,流言說她貌醜,這能信嗎?”

“對啊對啊,還有說她宴會上排斥其他人的,其他人有沒有不知道,但有和珠姐姐搭話的,哪個沒被她帶着玩?”

“要不是想聊孫家的事,現在我已經想玩跳棋了……”

蘇寶珠想了想,點點頭:“那我回頭了解一下流言都是什麽,剛才聊到哪了?”

“孫彬成這家夥和誰私通。”

“是丫鬟,還是誰家閨秀?爾或是北裏女子?”

“不會是小厮吧?”

蘇寶珠搖頭笑道,說道:“黃鳳街裏頭的感民裏,我瞧見他脖子上的痕跡……也不是第一回 瞧見了,上回除夕宴的時候我也見到過,痕跡紅的,還沒消。”

蘇寶珠化用了之前蛛絲馬跡上除夕宴的事,說真也真說假也假。然而就算如此,其他姑娘也登時轟然。

“這是北裏女子吧?良家人不當偷偷當倚門賣笑人。”

“說來我也見到過一次,他那天喝醉了,脖子下面撓了兩條痕,渾身都是奇怪的味道,根本不敢打招呼!”

“我也是!就在前幾天吧,有看見他往一個死胡同裏去。當時還奇怪了一下想問他是不是走錯路了,幸好沒開口,不然不是擋了他的道?”

“也是搞不懂他們,真的出去玩吧,痕跡都不消一下,指望誰發覺不了?”

“就是故意的啊,一步步試探家裏人的底線。生氣了就說你妒忌,不妒忌了就敢領娼妓進門了!”

“本也是門當戶對的親事,他們偏是這種蠻不在乎的樣子,真是氣人!若是我遇到了,定當面甩一巴掌!”

“一巴掌哪裏夠,兩巴掌!”

“還要踹一腳,讓他滾!還沒結婚就克制不住,婚後這後宅還怎麽管?管不了!”

當前京城功勳人家,基本沒有府上沒伊娘的。每個姑娘都見識過父親變渣爹的樣子,雖然不敢直呼大名,但陰陽怪氣、指桑罵槐、借機抒發內心怨氣,也都是有的。

她們聊着聊着甚至依稀找到了些“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感。

又是那悠悠的語氣,那姑娘傳來一句話:“知道地點都在哪的可以報給我聽。現在風氣太差,狎妓成風,于是聖上口谕要整頓官營以外的那些花柳地,現在還在整理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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