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土匪被燒了。

大家很快就都知道了, 不少人還跑去看了,看到土匪那個樣子,大家都覺得活該。

對于雙江外婆的行為, 大家覺得能理解, 很多因為土匪失去過家人的人,更是覺得她這樣做大快人心。

其中就包括了唐家的人。

奶奶在火坑旁忍不住說道:“就應該燒他們,當初去看槍斃土匪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夠!”

唐國興從外面舀水回來,正好就聽到了這句話:“奶奶你還去看過槍斃土匪啊?你什麽時候去看的?我怎麽不知道啊?”

奶奶看向這個孩子,說道:“看戲的時候看的。”

奶奶不想繼續說下去了,因為唐國興不知道她爸爸媽媽是怎麽死的。

唐國興小時候并不在爺爺奶奶身邊, 他們是孩子四歲的時候去平城那邊接的孩子和兒子兒媳婦的遺體。

那個幫忙藏孩子的好心女人說起來都忍不住掉眼淚:“不用謝我,孩子一點都沒給我添麻煩, 她太乖了, 把她藏起來的時候,她一點都沒有哭鬧。”

女人沒有說的是,她和孩子藏在角樓上, 孩子親眼看到了她的爸爸媽媽怎麽死的,但她一直憋着, 沒有哭出一聲。

爺爺奶奶去的那天, 孩子一直坐在小板凳上, 呆呆的, 一點都看不出來他們兒子寫信回來說孩子很聰明, 大人們一個不留神,孩子就不見了, 找到的時候, 她在她媽媽的棺材裏窩在她媽媽懷裏。

大家把她抱出來, 她就大滴大滴地掉眼淚,也不出聲。

孩子接回來的第一年一直像個小傻子,不說話,不亂動,只是看着大人,她可以呆在一個地方呆一整天不動。

後面才慢慢好起來,她也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了,鎮上的人都知道她的事情,但從來不在她面前提她爸媽的事情。

雨蘭鎮的人家一大半都和唐家這對暴脾氣老夫妻有矛盾,三天兩頭吵架,但是吵架的時候也從來不會說唐家兒子兒媳婦慘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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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也沒跟家裏孩子說過,所以連小春都不知道。

奶奶也不希望她想起來,于是把話頭岔了過去,說道:“小春呢?她今天過不過來?你們兩天天晚上叽叽咕咕,你們小孩子怎麽有那麽多可以聊的?以後再聊到那麽晚,我就去跟小春媽媽說讓她回去睡覺。”

唐國興果然被岔開了:“你和爺爺也經常聊天,還經常坐在火坑這裏偷偷說我壞話,我都沒說你們什麽。”

奶奶:“……”今天就算了。

唐國興也不準備繼續犟嘴了,因為爺爺奶奶這一次其實還是挺懂事的,她們不像過去總是跟鎮上的人對着幹,這一次爺爺奶奶幫了小春家不少忙。

小春家也很懂事。

就連唐國興眼裏不是什麽好大人的小春爸媽,這一次都讓唐國興驚訝了。

他們家豬圈被燒了,雖然裏面沒有豬,但好歹也是一間豬圈。

阿婆要給他們賠錢:“實在是對不住你們,把你們的豬圈燒了,我還有一些積蓄,可以賠你們錢。”

老人家的錢平常都舍不得用,攢起來想着以後外孫女出嫁要置辦嫁妝。

小春跟唐國興學她爸媽說話——

“阿婆別這樣說,雙江同志是為了保護國家財産犧牲的,一個破豬圈能值多少錢,我們要是拿了你的錢,我們都怕天打雷轟。”

“這是我媽說的。”小春用唐國興平時私下裏偷偷說她爺爺奶奶的話感嘆道:“我媽這一次真的懂事了。”

“我爸也懂事了,他跟個讀書人似的,跟人說,豬圈早就該換新的了,阿婆,到時候我新豬圈還在那上面,讓豬天天踩那些畜牲,您老人家一定要惜重身體。”

小春學完了以後,還是有些驕傲:“她們這一次跟平時不一樣。”

誰不希望自己的爸爸媽媽是個開明懂事的大人呢。

兩個女孩心目中,小春爸媽可不是懂事明理的大人。

不止是他們,鎮上其他人同樣也和平常不一樣,大家自發地來幫忙把李家的豬圈重新修起來。

不要錢,也不吃小春他們的飯,小春媽媽每天都喊着讓小春倒熱水。

大家以前沒有關注過小春這個小姑娘,家家戶戶小孩都多,小春父母都不關心她,其他大人自然也沒有注意到她。

但這一次,小春倒熱水給大家的時候,大人們還在誇她——

“就是她和唐國興先發現了土匪。”

“半夜都敢去山上,現在的小孩子真不得了。”

“嬸子,你們家這姑娘不得了啊。”

小春奶奶聽人誇當然高興,嘴上還是要說道:“這麽大點丫頭片子,能有什麽不得了的。”

“她們兩在山上遇到土匪都沒有哭鬧,還跑下山來通知大家,就是我家那個十幾歲的大兒子都不一定做得到。”

小春聽得臉都紅了,趕緊跑開,仿佛那些誇她的話在追着她跑。

過去土匪來了,家家戶戶都要倒黴,運氣好就只是被搶東西,運氣不好,房子燒了就有。

四幾年的時候,有土匪洗劫北峰村,村子裏房屋被燒了十幾間,死了不少人。

她們鎮的歷史上也曾經有過一個大刀隊,敢和土匪對砍。

但後來土匪有槍了。

這一次土匪不僅有槍還有手榴彈,大家都清楚,他們搶完糧倉肯定也不會放過鎮上其他人。

但因為糧倉那裏的工作人員拼死反抗,土匪打光了子彈,鎮上的人才有機會沖上去捉住了人。

大家自然也念這份恩情。

鎮上的人自發地送了東西給糧倉的犧牲者家屬。

這兩天,雨蘭鎮總有人來找公安特派員,先寒暄兩句——

“吃飯沒?”

——“吃過了。”

“土匪還活着吧?”

——“還活着呢,個個都想快點死。”

這個時候,來看的人就會說道:“我聽大家說,土匪要槍斃,老巢也找到了,就在雨蘭鎮槍斃,以血慰藉英靈。”

“我看看能不能申請。”

然後沒過一會兒,又來了幾個鄉親。

又開始了寒暄——

“特派員吃飯沒?”

“特派員,土匪情況怎麽樣?還沒死吧?”

“你去跟司法所那邊申請一下,就在雨蘭鎮槍斃!”

“你就說人民也是這樣想的,我們鎮的人都是這樣要求。”

估計是沒有商量過,都想到一塊去了。

特派員申請了,又專門提了群衆的呼聲很高。

很快就通過了,平城司法所派了人過來執行。

來的人看到土匪的情況都驚到了:“這怎麽回事?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他們來了,自然鎮上的人也得了消息,都來了這裏。

唐國興也想去。

爺爺奶奶不允許她去:“你一個小孩子,看了那種場面,回來肯定又要生病!”

唐國興心想,一會兒等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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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她自己翻出去。

結果爺爺奶奶走之前把門給鎖了。

唐國興:“……”她又不怕,為什麽不讓她去看槍斃。

另一邊,來人還在驗明正身,說了一句:“怎麽會起火?”

人群本來是看什麽時候槍斃,聽到這話,立馬就有人說道:“天幹物燥,豬圈外面又有不少枯草,關他們的地方失火了。”

“我們也都有努力救火,唐家兩個老人家為了救火都差點摔跟頭。”

唐爺爺:“主要是幫忙救豬圈,我老了記性不好,還以為豬圈裏有豬。”

救土匪是不可能救土匪的,他們兩口子沒跟着放火都是因為家裏還有一個犟牛要養。

李家二伯娘接着說道:“也是他們自己造的孽,頭天這些土匪燒了我們的曬谷壩,我們水也用完了,所以救火不及時,不會追究我們責任吧?”

“這倒不會。”來人趕緊說道:“這一次抓住這些土匪,也有大家的功勞,雖說沒有看管好,但只要不是逃跑了也不是大事。”

特派員也松了一口氣。

其實這事就算是說出來,縱火的阿婆也未必會有事,一方面她年紀太大了,另一方面這些土匪個個罪孽深重,法官也會考慮阿婆唯一的外孫女為了保護糧食死在土匪手裏的事情。

但老人家年紀大了,折騰一次,身體也受不了。

特派員原本就在糾結這個問題,他沒有想到鎮上的人自發地把這個事情圓過去了。

他也就不說話了。

“不追究責任就好。”大夥也松了一口氣。

來的人見鎮上的人都這樣說,而且所有人都是一個說法,他也沒深究,選了日子,直接把剩下的土匪槍斃了。

這下子就只剩下一個問題沒有解決了。

向家的大兒子。

按照司法所的要求,向家大兒子犯的罪需要被押送去平城司法所審判。

雖然還沒有審,但有人去問了城裏來的人,城裏來的人也說了,這個罪不小,尤其是造成了這麽嚴重的後果,不出意外要判七八年,坐牢也不是關在牢房裏管吃管住,他這樣的情況是要勞動改造。

向家聽了這個事情,吓得腿都軟了。

“你哥哥是有不對,但也就是說了幾句話,又沒有真的殺人放火!怎麽就要讓他坐牢,還要把他弄去勞動改造?還整整八年啊!”

兩口子滿嘴都是泡,也睡不着覺,在外面低聲下氣地求人,回來以後就逮着向蘭撒氣。

弟弟妹妹也不懂事,在外面被村子裏的其他孩子欺負了,回來只知道哭。

向蘭一邊剁蘿蔔一邊看着這個家,她真恨不得一把火全家一起死了算了。

第二天,向蘭被父母叫了起來。

“我們去找找人,你哥哥不能去坐牢。”

向蘭實在是忍不住了:“要去你們去,我不會去!”

“他是你哥哥!”

“然後呢?”向蘭徹底受不了了,沖着父母:“他犯罪了!你們是什麽人,憑什麽你們去求一下就算了?”

向蘭越想越覺得憤怒:“還是說你們要去洞子裏求觀音菩薩,求她能讓已經犧牲了的三位烈士回來?”

父親一巴掌打了過來,向蘭這一次躲開了,她從小幹農活,本來就壯實,要躲自然是能夠躲開的。

父親:“你居然還敢躲!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跟你姓!”

向蘭一邊躲,一邊說道:“你們今天去求人,以後我們家就更沒有臉面了,弟弟妹妹也別想在村裏擡起頭做人了,如果你們想要活路,就別管向俊了,把家裏東西收拾收拾,該賠的賠,寫欠條的寫欠條!拿出做人的态度來!”

兩口子覺得她瘋了,甚至都不想打她了。

“別管她了,先去鎮上。”

向家兩口子是去求糧倉的人。

她們并沒有私下裏偷偷求,在他們看來,糧倉這些年輕人臉皮子薄,所以故意在人多的地方跪着哭喊——

“同志,你們幫幫我們吧。”

“他只是說了幾句話,也沒有殺人放火啊!你們能不能去跟特派員說句話,別抓他,我們以後好好管他!”

“要不然,要不然,我把他關在家裏,以後再也不讓他出門了。”

她們跪在地上哭着喊着。

雨蘭鎮的人本來就愛熱鬧,都圍了過來。

看到這個情況,大家并不像他們想的那樣,回因為他們跪着哭了而幫他們說話,衆人反而指責他們。

“現在來求人,以前做什麽去了?”

“過去就讓你們好好管管你們兒子,那個時候不管,現在害人害己,只能國家幫你管了!”

李振花冷冷地看着他們,她的同志已經入土了,這些人跑來要她幫忙?幫什麽?

“起來!”

兩個人都不肯起來:“同志,你是講道理的人,我們是你父母的年紀了,我們現在求你——”

李振花打斷了他們說話。

“我父母教過我不要害人,你們教你們兒子了嗎?”

李振花見她們不肯起來,拉着她們到了烈士墓。

“我幫不了你們。”

“你們跟他們說,讓她們原諒你兒子!她們現在活過來,告訴我們,她們原諒了,我們就算了!”

“你……你這不是為難我們嗎?”兩個人也不看那烈士墓碑。

“是你們在為難我們。”李振花不願意和她們多說一句話,轉身就走。

雨蘭鎮沒有不透風的牆,向家這點事情瞬間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們家過去的事情都被拿出來反反複複地說。

“他那個大兒子從小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我早就看出來了,偷了人家的東西,找上門他們還一直說沒有偷。”

“我記得他們家還有一個女兒,有一次我去做木工,他們家女兒吃的是蘿蔔,他大兒子搶妹妹的蘿蔔去喂狗。他們家大人看了,還一直笑。”

“孩子不好好教育,長大了害人害己。”

晚上小春還是來這邊睡覺,小孩子總是喜歡跟同齡人一起玩。

兩個小孩子小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我媽媽今天把我弟弟打了。”小春特別開心:“我媽以前從來沒有打過他,你真的太厲害了。”

“我就說那樣說肯定有用。”

小春家重男輕女,平常有什麽吃的,都是緊着弟弟,這個弟弟被慣得無法無天,經常欺負小春。

唐國興之前就想收拾他,沒有找到合适的辦法。

直到唐國興看到了向家。

她教小春說話——

“是是是,弟弟要讓着,他打我就打吧,今天打我,明天放火,後天就像向家大兒子一樣去勞改。”

起初兩次,小春被打得哇哇大哭,她特別信唐國興,哪怕這樣說都挨打了,她還要按照唐國興的話,邊哭邊說:“等我以後長大了,你們跪着求別人原諒我弟弟的時候,我也跪在旁邊求他們原諒弟弟,我跟他們說,我弟弟只是從小習慣了!”

“弟弟習慣了看上什麽東西就直接拿!小時候可以随便拿我的東西,長大了憑什麽不能随便拿別人的東西?我媽說了,弟弟就算是錯了,我這個做姐姐的也應該讓着!那我弟弟覺得所有人都應該讓着他也是對的。”

小春媽媽氣得喘大氣:“你要氣死我啊!那是你親弟弟,你這樣咒他!”

不得不說,向家的事情真的給鎮上所有人都留下了陰影,管教自家的兒子的時候都更狠了一些。

下一次,小春的書被弟弟撕着玩的時候,小春媽媽看到了,她開口道:“別動姐姐的東西。”

弟弟哪裏會聽,反而撕得更狠了,不僅撕,他還要說:“我偏要撕,我偏要撕!”

小春媽媽一看那個樣子,小春那些話不可避免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裏,她仿佛看到了向家那個大兒子。

起初,小春媽媽還能忍住,覺得孩子還小,她走了過去,把書拿走了。

這下子可不得了,弟弟一下子哇哇大哭了起來,在地上打滾撒潑。

開始拿旁邊小春的草鞋撒氣,一只一只往外扔。

小春媽媽這下子忍不住,吼道:“我叫你不要撕別人的東西聽不到嗎?!”

小春在外面,看到了這一幕,乖巧地說道:“算了,讓他撕吧,我一會兒自己補上。弟弟別哭了,姐姐的書都給你撕。”

小春說着就去拿其他的書,弟弟立馬就坐起來了,從小春手裏搶了書。

小春媽媽在旁邊已經火冒三丈了,越看越覺得像向家那個不成器的東西,她出去就拿了挂在屋檐下的竹枝,怒氣沖沖回來,把人拎了起來就開始打,一下比一下用力。

小春跟唐國興說的時候,眉飛色舞的:“我知道以後怎麽治他了!”

唐國興說道:“大人都怕自己家兒子變成向家那樣。我奶奶還說,向家兒子小時候看上去還不是那樣的人。”

小春嘆了一口氣:“我也好怕我弟弟變成那樣,我不想像向蘭姐姐那樣,我前兩天看到她了,差點沒認出來。”

唐國興也嘆了一口氣:“都是那個向俊的錯,他一個人害了好多人。”

唐國興說着說着想着她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向家那個大兒子長大了以後,不争氣,闖禍惹事,不知道做個好的大人,所以導致他們家都好慘。

雖然她不喜歡小春的爸爸媽媽,但是因為小春家有兩個青年人,小春的爺爺奶奶就比她的爺爺奶奶輕松很多。

這一次的事情,也是多虧了有糧倉的年輕人們。

可是,如果她們這些小孩子長大了都不願意去糧倉,那以後土匪再來了怎麽辦?

到時候唐主任都有她的奶奶這麽大的年紀了,其他的叔叔阿姨也會慢慢變老,還是要她們拄着拐杖來保護大家嗎?

現在她們保護了大家,等她們老了,到時候也應該要有其他長大了的人保護她們才對。

唐國興想着這個事情,翻來覆去睡不着覺,好不容易睡着了,好像又有人叫她。

“唐國興!”

有人在叫她。

唐國興爬了起來,發現自己的腳都在床外面去了。

唐國興愣了一下,低下頭,就看到自己穿着媽媽的衣服,沒有改過的那種。

她長大了!原來她變成大人了。

外面是爺爺叫她:“唐國興,快點去洗臉!”

奶奶把開水倒在木盆裏,擰了帕子給她擦臉。

一點都不覺得燙。

原來長大了以後帕子真的不燙臉,她小時候被燙得躲帕子。

“這麽大的人了,快點收拾收拾,跟奶奶一起去做衣裳,李家灣的大女兒要出嫁了。”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你爸爸在你這個年紀,都已經一個人去城裏打拼了。”爺爺見她慢慢吞吞地,于是罵道。

奶奶也罵道:“是啊,一代不如一代了,現在這些孩子,什麽事情都擔不起來,我們這一代人以後死了,埋進土裏,埋到山背後去,要不然看你們這幅德行,我們死了眼睛都閉不上。”

唐國興癟了癟嘴,莫名地想起了向家的大兒子。

“我們才不是那樣的人!”

她長大了,奶奶也就更老了,比北亞村那個老奶奶年紀還大,耳朵也聾了,拄着拐杖絮絮叨叨。

“走走走,去做衣服。這麽大個人了!什麽都要奶奶幫你看着,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才能自己立起來。”

下一秒,她們好像走了好遠好遠的路,好像比李家灣還要遠。

可是又好像回到了鎮上,鎮上的大人們都已經變成了老人。

一群熟悉的大人們都在踢石子玩,是她的同學們,她們都長大了,整個身體擴大拉長了。

還有幾個大人在喊她:“唐國興,快點來,我們一起踢石子啊!”

唐國興也想去玩,作為大人的她又覺得自己不能玩了,就擺了擺手。

這個時候,響起了一個很尖銳的聲音,緊接着,石山上面有人在喊:“土匪來了!”

土匪烏泱泱地來了!

不知道怎麽天又黑了下來。

所有大人都在跑開,唐國興被爺爺奶奶拉着跑。

“快點跑!”

“太危險了,別過去!”

她們往另一邊跑的時候,土匪就在後面追,跑不贏的老人和小孩子,就像曾經的大人們說的那樣,跑不贏的人會被土匪用大砍刀砍了。

這個時候,唐主任和李振花阿姨她們出來了。

唐國興看到唐主任的頭發已經全白了,還要拄着拐杖,糧倉的叔叔阿姨們也都老了,她們一邊打土匪,一邊像她爺爺奶奶那樣弓着背,她們老得走路也要拄拐杖了。

唐國興只來得及看一眼,她就被人拉着逃跑,突然間,場景好像又變了,她們跑進了一個非常大的陌生房間。

有人在對她說話:“你們從這兒跳出去,趕緊走!”

等一下,好像不是對她說話,那個人在對她後面的人說話。

唐國興回過頭,她看到後面有一個很陌生的年輕女人。

唐國興看不清她長什麽樣子,只覺得她身上好像有一種淡黃色的光,好像剛才那種恐懼不安的情緒都沒有了。

那個大嬸還在催:“妹子,你們快點走,你快點去其他人家裏躲起來,要不然就死定了。”

年輕女人把她交給了對方:“我們不能走,如果我們走了,糧食就完了,他們也不會放過鎮上的人。”

“大嬸,求你幫個忙,你幫我把她帶走,她很乖,不會哭鬧,事情結束後,她爺爺奶奶應該會接她。”

那個年輕女人說着,把她推給了那個大嬸:“你跟着大嬸走,別哭鬧,別說話,要乖乖的,知道嗎?”

唐國興看着她,很想說,自己可以跟着一起出去,她又不是小孩子。

“大妹子,你……放心,我拿命給你擔保,我一定會把她安全地交給她的爺爺奶奶。”

唐國興看看這邊,看看那邊,覺得這不對跟她想象的不一樣,她說道:“我也是大人,不需要你們保護,你把槍也給我,我也去打壞人。”

她想去拿那個女人的槍,可拿了過來又不知道該怎麽用。

那個女人拿回了槍,摸了摸她的頭,緊接着跑出去了。

唐國興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她跑出去了,她覺得好難過,她跟着追了出去,因為太難過了,她一邊跑一邊哭一邊喊:“我也是大人,我也是大人,同志,你帶着我一起去打壞人吧!”

她跑了幾步,猛地摔了一跤,膝蓋好像疼了一下。

唐國興猛地醒了過來,幾秒鐘過後,唐國興意識到,剛才是在做夢,她還是個小孩子,她沒有變成那麽沒有用的大人!

太好了!是做夢啊!她還是小孩子,真是太好了!

然而只開心了兩秒,緊接着就是生氣!

在夢裏,她都是個大人了,居然還要老年的唐主任保護!

用奶奶罵向家大兒子的話說就是“就是個只會哭只會闖禍的廢物!”

其他年輕人沖出去打壞人的時候,她在夢裏居然只知道哭,跟着那個大人跑的時候還摔了一跤!

太生氣了!

唐國興生夢裏的自己的氣,怎麽能那麽沒有用?她不能接受自己那麽沒用!

她氣得沒辦法躺着,于是坐起來,從床上下來,在屋子裏轉了兩圈,還是很生氣。

前面那麽沒有用就算了,後面那個場景的時候,她為什麽不跟着那個大人一起去打壞人啊!

雖然只是一個夢,可是真的好生氣!明天早上不許自己吃早飯!

她現在恨不得出去讓爺爺出來把她打一頓!

“唐國興,你怎麽了?”旁邊的小春也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問道:“你是要去上廁所嗎?要我陪你嗎?”

“不是,我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夢。土匪又來了。”

小春還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說道:“沒事,大人們會抓到土匪。”

唐國興:“那等以後這些大人們都老了怎麽辦?我們不努力就都長成了沒有用的大人了!就像向家大兒子那樣。”

小春猛地睜開眼睛,一下子就全部清醒了:“啊?我們也有可能長成那個樣子嗎?”

光是想想就覺得好害怕。

兩個小學生在房間轉來轉去,越想越着急,空氣中仿佛彌漫着一種可怕的東西,兩個人誰也沒說話。

唐國興太小了,這幾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還沒有完全消化完。

過去,她想要成為糧倉主任那樣的人,是因為她覺得糧倉主任不像爺爺奶奶那樣暴躁不開心,也不像鎮上其他人那樣沉悶,糧倉主任很厲害,其他人都願意聽她說話。

至于土匪……那些土匪,唐國興怎麽都忘不了那天晚上,她和小春躲在稻草裏的感覺。

現在,她們可以繼續上學,爺爺奶奶可以坐在火坑旁邊數落土匪過去的罪行。

唐國興明白,土匪雖說是大家抓住的,可那是因為糧倉的叔叔阿姨和土匪對打了,把土匪的子彈耗光了。

要不然土匪有槍,大家也打不過他們。

唐國興覺得鎮上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所以大家非常愧疚,之前李家怎麽都借不到棺材,可這一次,鎮上好多老人都想把自己的棺材送去糧倉。

唐國興想來想去,決定第二天去看望唐主任。

看病人肯定不能不帶點水果,唐國興很有原則。

她從山上摘了好多野地瓜,洗得幹幹淨淨,用三大片桐子樹的大葉子包着,一路小跑着要去找唐主任。

“唐國興!”她跑在田坎上的時候,好幾個同學叫她:“唐國興,快來玩,我們一起捉鬼!”

唐國興想起了夢裏的事情,趕緊搖了搖頭:“我要去糧倉。”

幾個同學一聽立馬跑了過來。

“我媽說,小孩子這幾天不要去那裏。”

鎮上有種說法,小孩子命輕,不要去那些見過血的地方,要不然容易生大病,這一次的事情,大家就更确定了,唐國興那孩子平時多拽實,見了血還不是大病一場。

這句話在小孩子中間特別有用,因為在大家心目中,唐國興都特別厲害,尤其是經歷了這一次土匪事件,整個小學,沒有一個小學生不知道唐國興。

大人們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所以專門這樣說。

唐國興不怕那些,說道:“我沒事。”

她見她們都圍了過來,又把野地瓜分了幾顆給她們:“你們去玩吧,玩夠了記得回家看書。”

同學們得了野地瓜,又回去玩了。

唐國興跑出了一段距離,回過頭就看到她們在那邊跳石子,鎮上其實被保護得很好,其他的孩子可能都不清楚那天晚上到底有多危險。

“國興來了!”院子外,李阿姨叫她:“唐主任今天還在問你,問你病好些沒?中藥還在喝嗎?”

“我的病已經好了,中藥都喝完了。”唐國興心說,小春的中藥都給了她喝。

“唐主任好些沒?”

“唐主任還在卧床休息,這兩天好些了。”

“我去山上摘了野地瓜,能幫我給唐主任嗎?”她怕打擾對方休息。

“你一個小孩子家家,這麽這麽會關心人啊。”對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唐主任在看這一次糧食的損失數量,唐主任說,土匪老巢應該要找到了,到時候申請賠給鄉親們,你進去也沒關系。”

唐國興給她抓了一把野地瓜,這才進去。

房間裏有一股很重的中藥味,比她家裏還重,唐主任半窩在床上,墊着高高的,正在寫着什麽。

糧倉的同志們這一次都累壞了,李振花更是好幾天沒有睡覺,唐主任便想着自己也醒過來了,做點能做的事情。

“是國興啊。”唐主任見到這個孩子就高興,伸手把人喚到跟前來,又把床頭別人送的水果遞給她:“這一次還好你和小春去叫大人來糧倉,我聽他們說你生病了,好些沒?”

“我已經好了。”唐國興老實極了,說道:“我每天都喝兩大碗中藥。”

唐國興這個時候看到別人送的水果了,好大一個的青皮子梨,再看看自己的野地瓜,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去山上摘了一些野地瓜。”唐國興說道:“送給您,希望您早日恢複健康。”

唐主任有些開心:“謝謝,我正好想吃這個。”

她吃了一顆:“好甜,我們一起吃。”

唐國興松了一口氣,她也拿着一起吃,她的目光放在對方寫的東西上面。

“想看這個嗎?”唐主任問道。

“想看,可是我好多字都不認識,但老師誇我說我認字很快,寫字也板正,是讀書的好苗子。”唐國興不想讓對方覺得自己是小文盲,于是借老師之口誇了誇自己。

“我之前遇到你們老師,你們老師也是這樣跟我說的。”唐主任說道。

“我們老師就是這樣,喜歡說實話。”唐國興忍不住笑了一下,她又怕唐主任覺得自己驕傲了,于是不說這個話題了,而是看着那個表格。

“唐主任,這是什麽?”她慢慢放松了下來,開始自來熟了。

“我在計算鄉親們的損失,土匪的老巢被端了,找到了不少東西,我們這邊損失很大,我們争取拿到賠償。”不止是鄉親們的,還有犧牲的同志們。

鄉親們的損失比較難計算。

曬谷壩曬的稻谷,大家并不知道會出事,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家曬了多少斤在哪兒。

唯一能夠确定的是他們曬的是哪畝田收的稻谷,所以需要有人來估算一下。

唐主任很認真地給小朋友解釋這個事情。

唐國興聽着聽着,嘆了一口氣,說道:“您傷還沒有好,又要為我們操心了。”

一個八歲的小姑娘,皺着眉頭,說着這話。

唐主任被逗笑了:“你小小年紀,怎麽懂這麽多?”

唐國興摸了摸鼻子,沒好意思說,自己說話都是在學她。

過去,她希望做唐主任那樣的人,是因為唐主任的生活跟其他長輩都不一樣,她為人和善,做事利索,受人尊敬。

現在,她再看唐主任,又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唐國興聽大人說了,土匪來的時候,唐主任是去開門,土匪沒有開槍,而是讓她叫其他人出來。

可她面對土匪的槍,還是高聲通知大家土匪來了。

這才中槍。

可她醒過來以後還是繼續在做糧倉的事情,她沒有準備離開。

可能這就是她受人尊敬,大家都願意聽她說話的原因。

作者有話說:

今天白天還會有更新,謝謝訂閱的小天使,這一章留言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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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