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雨蘭鎮從古至今都是早晨天沒亮就出去幹活, 太陽出來時回家吃早飯。

知青們剛來的時候不習慣，現在一到時間就醒了。

今天到了時間，醒了的人只有秦子英。

秦子英有一塊懷表是用來看時間的。

五點半了。

“起床了, 出早工了。”秦子英扯開嗓門叫其她人起床。

她一邊說一邊打哈欠。

困, 真的很困。

“這麽快就到點了嗎？”下面床的小鳳翻了個身，眼睛都睜不開：“英兒，我好困。”

“英兒，表是不是壞了？”還有人抱着最後一絲希望。

“我壞了，懷表都沒壞，大家快起來，今天中午咱們吃黃鳝！唐主任說中午去她家吃, 到時候給我們炖一大鍋，一大隊二大隊知青一起吃！”

“可我現在都不想吃東西, 我只想睡覺。”

“我也是。”

人的困意是無法抵抗的, 盡管她們腦子說快點起來，她們的身體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一樣，怎麽都指揮不動。

秦子英也困, 她迷迷糊糊地從床上下來，走到外面水缸裏打水。

清晨的霧氣有點冷, 天還沒有亮的緣故, 一切都籠罩在霧氣中, 外面已經有人扛着鋤頭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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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英一看, 是計分員, 趕緊捧着冷水往臉上潑，要是以前她這個時候早就醒了, 可是今天真的太困了。

整個身體好像罷工了一樣軟綿綿的, 秦子英甚至覺得自己就連腦子都是軟綿綿的。

“大家快點洗把臉, 記分員已經上山了。”秦子英一邊說一邊趴在了小鳳的床邊：“我已經洗了臉了，我先趴一會兒。你們都快點起來。”

小鳳努力爬起來，眼皮好像有千斤重，睜不開，嘴裏嘟囔：“我現在終于明白，為什麽晚上只有我們出去捉黃鳝了。”

“今天晚上不去了。”秦子英也有點後悔了：“我現在都沒那麽餓了，一會兒上完工回來就直接睡覺，我不想吃早飯了你們呢？”

“我也不吃了。”

“我也是。”

說話之間肚子就咕咕咕地響了起來。

秦子英：“還是不吃，太困了，你們快點去洗臉，洗了臉，咱們好上山。”

唐國興本來都以為她們起不來，結果過來發現她們起來了，看上去都困得睜不開眼了，全靠旁邊的秦子英用語言催她們。

“你們今天早上不用出工，再睡一會兒

LJ

。”

知青要幹的活并沒有硬性安排，只是幹活少，工分也少。

早上的工分就兩分，她們昨天晚上那樣鬧了以後，早飯又還沒吃，再去幹活肯定撐不住。

知青們的确撐不住，本來身體就要罷工了，完全不聽腦子指揮，現在突然有人跟她們說今天不用去上工了，讓她們回頭補覺，她們的大腦繃着那根弦就斷了，順利地讓睡意接管了身體。

知青們再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有大太陽了。

秦子英吓了一跳：“完了完了！”

“咱們睡過頭了！”

大家慌慌忙忙地爬起來，頭發攏一攏直接紮起來就往外跑。

“等一下。”小鳳突然說道：“我記得我們中途好像醒過一次。”

“哪有？”

“要是醒了怎麽可能不去上工？”

“我也有點印象了，我們中途醒過。”秦子英說道：“後面是唐主任來了，讓我們再睡一會兒。”

“……”

“……”

“然後我們就真的睡了。”

“我們昨天還在說晚上出去不會耽擱生産，今天就耽擱了。”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在敲門。

外面的小姑娘一邊敲門一邊喊她們——

“小英姐，小鳳姐，我媽叫你們去我家吃午飯。”

外面是唐主任的女兒。

大家一開門，就看到小姑娘手扶在門框上，伸了頭進來看她們——

“你們都起來了嗎？我媽說今天中午大家吃土豆果果炖黃鳝。”

知青們有點不好意思，總覺得自己說着來建設農村，結果跑去捉黃鳝，耽擱了生産。

她們有些羞愧，大家都覺得自己在唐主任面前的勤快能吃苦的形象因為這一次的事情都毀了。

“走了走了，我媽在家裏等我們回去。”

幾個知青跟着唐主任的女兒往唐主任家走，這個時候，一大隊的知青們出工回來了。

她們扛着鋤頭，頭發都汗濕了，貼在額頭上，走在鄉間小路上，看上去是那麽的勤勞能幹。

再看看她們這邊……

秦子英覺得都沒好話罵自己了。

秦子英幾個人牽着小姑娘進了唐主任家的院子，大家都不好意思往前湊。

院子中間架了一個大鍋，平常是用來煮豬食的，現在洗幹淨了煮東西剛剛好。

唐主任和李燦阿姨正在忙活。

唐主任正在熬油，李燦正在用大鐵罐煮土豆果果。

她們進來的時候，見她們個個都有些不好意思，唐主任笑道：“香不香？你們來雨蘭鎮這麽久還沒有吃過我們這裏的湯鍋子，今天正好讓你們嘗嘗。”

“香。”

“非常香。”知青們說話的時候都不敢看唐主任的眼睛。

“怎麽突然腼腆起來了？”

秦子英覺得還是得說清楚，得承認錯誤，她率先開口說道：“唐主任，今天早上我們沒有出工……”

“我讓你們不用去的，昨天晚上太累了，今天你們不吃早飯就上山幹活很有可能會暈倒。”唐國興說道：“你們也不是機器，偶爾一兩次也不是大事，不用這麽緊張。”

別說她們了，雨蘭鎮的鄉親們太累了都會休息，人又不是機器，怎麽可能一直運轉。

秦子英她們聽了，這才松了一口氣，整個人也放松了下來。

一放松下來，個個都是話唠，迫不及待地圍了過來，看看這個大鐵鍋，又看看後面的調料。

昨晚晚上的戰利品都已經處理好了，切成了段，整整齊齊的碼在一個木盆裏。

鍋裏的油也已經煎好了，唐國興道：“你們讓遠一點，一會兒別讓油濺着你們。”

唐國興開始往裏面倒自己家做的胡豆瓣醬，姜蒜，這樣的香味混合着姜蒜一下子就出來了。

知青們吸了吸鼻子，不去看黃鳝了，而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大鍋。

真的是太香了。

“下黃鳝了。”

知青們又稍微退開了一點，只見唐主任端起那盆黃鳝和蛇段，一下子也都倒進了大鍋裏。

只聽到呲啦一聲，熱油帶着蔥蒜的香味迎接了黃鳝段，很快，一股肉香混合着油脂的香味在院子裏傳開。

太香了，想吃。

知青們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唐主任拿起了大木鏟子，開始翻炒了起來，黃鳝肉開始變色。

本來大家以為就是炒着吃。

“不是炒着吃，放心吧，也肯定好吃。”唐國興叫好朋友：“小春，到你了。”

只見李燦阿姨揭開了大鐵罐的蓋子，把已經煮好了土豆果果混合着開水一起倒了下去。

土豆果果，黃鳝肉一下子混合在一起煮了起來。

唐主任蓋上了木蓋子。

“一會兒咱們就圍着這個鍋吃，還能往裏面燙白菜，牛皮菜。”唐主任說着：“這樣好吃又管飽。”

知青們怕死了牛皮菜了，這個菜特別好養活，但是非常難吃。

“我們光吃白菜就夠了。”

“放心吧，燙在這個裏面會好吃。”唐國興過去也是吃牛皮菜吃到吐的人，哪有不懂的。

因為本身倒的就是開水，鍋裏面已經開始咕嚕咕嚕地煮了起來。

蒸汽帶着土豆果果的香味，黃鳝的肉香味一起從木蓋子邊緣溜了出來，勾着院子裏的所有人。

大家都緊緊地盯着這個鍋，等待着開飯。

向蘭向大姐來的時候，遠遠地就聞到了味道了。

她一進門，唐主任有些驚訝，調侃道：“向大姐今天怎麽有空來我這裏？”

平常都是見不到這個人的。

“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就是過來看看知青們。”

大家一聽，向大姐！

那可是向大姐，她們聽了好多對方的事情，奇怪的是，她們從來沒見過這個人，因為是不同的大隊。

知青們紛紛轉過頭，好奇地看着來人。

向蘭向大姐今年快四十歲了，她是鎮上那種标準的中年女人模樣，看上去有些疲憊，可是看人的時候，眼裏又自帶三分笑意，她站在門口，穿着藍布衣裳，手裏提着一個袋子。

知青們都有些驚訝，原來向大姐是這個樣子。

她并沒有大家想象得那麽兇神惡煞，反而對她們露出了一個笑，說道：“上一次的事情，我應該自己帶着人來賠禮道歉，但那段時間家裏養的雞出了點問題，家裏其他人不懂這些，我脫不了身。”

秦子英不太會這種應酬，好在旁邊稍微大一點的黎姐擺了擺手：“沒有沒有，我們還沒有感謝你給的花生呢。”

“不用這麽客氣，你們要是還想吃，我們家裏還有一些。”

唐主任在旁邊聽着，知道對方肯定是有事想跟自己說。

“既然來了，在這裏吃了午飯再回去吧。”

“我吃了午飯過來的，還有事情要去集市，你們先吃飯。”她說着就又走了。

向蘭來得快，走得也快，都來不及留她，她就走了，也沒說清楚到底是來幹嘛。

而這個時候，她們這邊也開鍋了。

“今天大家都站着吃，坐着吃的話坐不下這麽多人。”

“好。”大家異口同聲地說道。

李燦從屋子裏提了一個大罐子出來，裏面煮的是玉米粉伴了一些米飯。

一人一大碗。

大家圍着鍋站着，只聽到一句開吃，筷子開始在大鍋裏夾黃鳝段。

她們之前也吃過黃鳝，可是怎麽都比不上這一次。

黃鳝肉很嫩很鮮，一口咬下去，感覺還沒吃就已經沒了。

唐國興和李燦兩個人都沒怎麽吃，只是看着這群孩子們吃，她們本身胃口也沒有孩子們這麽好了。

“唐主任，李燦阿姨，你們快點吃！”

“在吃了。”

唐國興把蔬菜葉子都燙了進去。

這跟平常吃的菜葉子完全不一樣，菜葉子上都有一股肉香。

最後連牛皮菜都煮到了鍋裏，吃得幹幹淨淨。

這一頓飯，是大家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一頓。

唐國興趁着知青們收拾碗筷的時候，她出去找了向蘭向大姐。

對方在集市上賣雞，是母雞。

唐國興有些奇怪：“怎麽把母雞賣了？”

母雞能下蛋，一般都不賣母雞。

如果是別人問，向蘭會打哈哈說家裏母雞也多，賣幾只不影響。

她和唐國興認識時間長，也知道她不是那種會到處說別人家事的人，正好她也需要一個商量，于是和她說道：“我準備分家了，分家以後，我準備帶着我男人和我的女兒單過，家裏雞太多了，我們照顧不過來，所以賣掉一些。”

她也不是沒有過分家的念頭，但人多的确力量大一些，這幾年老人負責照看孩子和家裏養的雞鴨豬，青年人上山下田搞生産，她之前也是圖這個。

唐國興稍微一想也明白了，說道：“賣我幾只吧。”

“我還以為你要勸我別分家。”

“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唐國興說道：“我是長大了，但我還沒有長到能教你怎麽過日子的年紀。”

向大姐被這句話觸動了，嘆了一口氣，把自己的顧慮也說了出來：“分家其實确實不好，但一大家人都歸我管，我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我那天晚上處理了我哥的事情，整宿都睡不着覺。”

“之前隊上推我去當婦女隊長，說我行動力強，想法多，能幫大隊，我本來也想去，但因為家裏的事情太多了，我最後就沒有去。”向蘭說到這件事，心裏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後來是我們大隊的秋芳當了婦女隊長，她們還去城裏開了會。”

而她這輩子都沒有離開過雨蘭鎮。

向蘭心裏一直記得這件事，本來就不舒服，這一次她哥惹事，讓她徹底爆發了，她覺得現在也不是過去必須要她撐起來的日子了，她也不是那個二十歲的自己了。

唐國興想起了一個事情：“你現在分了家，事情沒有那麽多了，我這裏倒是有一個事情很适合你。”

“什麽？”

“我先去申請，等出了結果再叫你，肯定适合你，你先處理好家裏的事情。”

之前的帶隊幹部生病離開了兩個，省城一直沒有替補，剩下的兩個帶隊幹部本身就因為人生地不熟而緊張，帶的人又多，壓力很大。

唐國興思索着能不能申請讓向蘭去幫她們，向蘭是本地人，鎮上的人她都認識，有事也擔得起來，知青這邊都認識她，也願意聽她說話。

唐國興能夠感覺到向蘭并不滿足她現在的生活，正好可以趁着這個機會多學習文化知識，後面也能去縣城開會。

一舉兩得。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對唐主任的支持~（這章留言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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