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

容卿澤整理了一下睡亂的T恤，又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然後才從茶館出來。

他沒有直接去酒樓，而是先回了趟家。

正如周寒說的那樣，家裏已經和他們中午剛到那會兒完全不一樣了，嶄新的床，嶄新的衣櫃，每一個角落都被重新整理過，連床都鋪好了。

容卿澤好像又回到了孫語在家的時侯。

孫語是一個很勤快的小女人，她熱愛生活，喜歡那些小小的儀式感。

就連在路邊撿到一枝花，她都能把它修剪成最美的模樣。

容卿澤笑了一下，他突然意識到他好像并沒有真正怨過孫語，他怨的其實是自己。

怨自己沒有好好關心她，怨自己年紀太小，沒有能力為她出頭，沒來得及讓她過上好日子。

容卿澤起身，走到床邊，突然看見床頭櫃上擺放着一只小盒子。

大概是剛才工人進來搬舊床的時侯發現的。

盒子很眼熟，容卿澤應該見過，但一時沒想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下一秒眼睛就紅了。

難怪這麽眼熟。

這是孫語留給他的。

容卿澤還記得小時候孫語把他抱在腿上，笑眯眯地跟他說，這只小豬是外公外婆專門給他定做的，希望他可以和小豬一樣長得胖胖的。

Advertisement

還說這是家裏面最值錢的東西，叮囑他千萬不能跟爸爸說。

容卿澤把那只小豬握在手心裏，純金的很有分量感。

他把小豬翻過來，在肚皮上找到小小的三個字，容卿澤。

他的名字。

孫語說過這是他外公一筆一畫親手刻上去的。

孫語還開玩笑說，“等我們阿澤長大了，有了喜歡的人，就把這只小豬送給她，然後你們一起生一只小小豬。”

容卿澤笑，小小豬是不會有了，但他真的找到了喜歡的人。

可以把這只小豬送給他。

這是他這輩子最珍貴的東西。

容卿澤換了套衣服，然後沿着街道緩步前行。

酒樓離得并不遠，走過去大約只需要十分鐘。

他在門口給周寒打了一通電話，但沒打通。

不過周寒剛才就把包廂號發給他了，直接上去也是一樣的。

容卿澤笑笑，他低頭看了一眼，上衣口袋裏的小豬沉甸甸的。

服務生把他引到電梯口，然後小聲道：“容先生，周先生的包廂就在前面，祝您用餐愉快。”

容卿澤沖她笑笑，“謝謝你。”

這一層有好幾個包廂，容卿澤經過時能隐約聽見裏面的說話聲，他也沒管，徑直朝盡頭那間走過去。

走到門口時剛要伸手去敲門，就聽見裏面傳來說話聲。

容卿澤聽見了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地停住了。

“周寒，你不是說陪容卿澤一起回來，他人呢，好歹也是高中同學，怎麽不跟你一起過來？”

容卿澤沒聽見周寒的聲音，但很快就有另一個男聲道：“我真羨慕周寒，以前讀書那會兒就是，他一個眼神也不給，但那些小姑娘就是喜歡他，要死要活的。我要是也能長這麽帥，我也去開娛樂公司了。”

“你以為周世能有今天，只是因為周寒長得帥？”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但你看容卿澤，明明咱們都是高中同學，他怎麽就只對周寒死心塌地？憑什麽，難不成就憑周寒對他愛答不理？”

“你怎麽就知道周寒對他愛答不理啊，當年周寒在他最困難的時侯可是幫過他的。”

“怎麽幫的，不就是一千塊錢麽？”

這群公子哥大概都覺得一千塊錢很少，笑了一陣。

周寒的聲音突然插進來，“聊什麽呢？”

“大家都羨慕你呢，只花了一千塊就買了一條這麽忠心耿耿的狗。”

“什麽狗？”

“容卿澤啊，你當年不是看他可憐，給了他一千塊錢？”

周寒似乎笑了一下，“我只花了一千塊就買了一條這麽忠心的狗，你們很羨慕是吧……”

後面的話容卿澤再也聽不下去了。

從“狗”這個字出現開始，他就明白自己在周寒心裏什麽位置了。

他轉身，腳步淩亂地離開。

多諷刺啊，原來他只是周寒同情心泛濫，随手花了一千塊買來的狗。

忠心耿耿，不會叫，也不會咬人的狗。

當初分手的時侯，他也只當周寒沒把他當回事而已，卻沒想到，哪裏是沒當回事這麽簡單？

他像是失了方向，看見路就走，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

口袋裏的小豬越來越沉，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一個坑裏摔了一次還不夠，傷口明明還流着血呢，又迫不及待地摔下去第二次。

他以前覺得孫語很傻，在容文宣這一棵樹上吊死，可是換做他自己，好像也沒有聰明到哪裏去。

容卿澤随手推開樓梯間的門，坐在光線昏暗的樓梯間裏，他明白了一件事。

短短的幾天時間，他又一次被丢開了。

上次起碼還是個人，這次連人都不是了。

手機屏幕在昏暗的光線裏明明滅滅。

容卿澤紅着眼睛坐在黑暗裏，看着屏幕上的周寒兩個字亮起來，又暗下去。

如此反複幾次後，他點了關機。

屏幕徹底黑了下去。

原本是跟周寒約定好明天一起去墓園，正式向孫語介紹他，但容卿澤從酒樓出來後，自己打了輛車就直接去了。

夜晚的墓園幾乎沒有什麽人，只有零星幾個工作人員。

容卿澤沿着熟悉的路走下去，即便在黑夜裏也能輕而易舉地找到孫語的墓。

他把手裏的花放下去，然後坐在旁邊的臺階上。

“抱歉，今年提前了一天來看你，原因就不說了，怕你嘲笑我。”

“不過你好像也沒比我好到哪兒去，我們母子倆，彼此彼此吧。”

容卿澤從口袋裏把那只小豬拿出來。

“你看我找到了什麽，咱們家最值錢的東西。還記得吧，這是外公外婆還有你留給我的小豬。本來今天晚上要送出去的……”

就着月光，容卿澤低頭仔仔細細地看着小豬的輪廓。

“太珍貴了，我舍不得，就不送了，繼續留在身邊吧。”

容卿澤轉身，看着墓碑上孫語微微笑的臉。

“媽，實話告訴你吧，其實我本來找到了喜歡的人，想把他帶來給你看看，但是……”

一行淚順着臉頰滾落。

“原來我對他來說，只不過是花一千塊買來的一條狗。”容卿澤吸了吸鼻子，“他很有錢的，一千塊對他來說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媽，我好想你啊，全世界只有你在乎我，只有你把我當成寶貝。”

“你為什麽要走呢，你看我現在這麽有錢，如果你不走的話，現在就能住大房子了，為什麽那麽傻呢？”

容卿澤随手擦了擦眼淚。

“其實現在我已經能理解你了，那種被最愛的人反複丢棄的感覺實在太痛苦了，痛苦到我也想像你一樣……”

容卿澤低着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換了一種輕松的語調：

“我在這裏陪你一夜吧，反正我也沒地方去，等天亮了我就坐飛機回劇組，明年再回來看你。”

他靠在墓碑上，輕聲給孫語唱他的歌，那是他以前給某部電影唱的片尾曲。

風輕輕地吹動他的衣角，像是孫語在溫柔地安慰他。

第二天天還沒亮容卿澤就坐飛機走了。

他的證件都在身上，留在家裏的只有一些衣服，即便丢了也沒事。

路子瑜來機場接他。

“阿澤，你怎麽今天就回來了？”

路子瑜的手機已經快被周寒打爆了，但容卿澤不讓他說實話，他只能撒謊騙過去。

容卿澤的臉色一看就知道出問題了，而且問題還很嚴重。

上車後，路子瑜再一次接到周寒的電話。

他昨晚一直聯系不上容卿澤，第一反應就是他出了事，所以來來回回把附近那段路找了無數遍。

今天早上才想起來去墓園看看，等看到孫語墓碑前那束花時他意識到自己想錯了。

容卿澤是故意避開他的。

“路子瑜，阿澤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路子瑜看了眼車後座閉着眼的容卿澤，猶豫道：“沒有啊，阿澤今天不是要去看阿姨麽，怎麽會跟我在一起？”

“他昨晚就去過了，現在我找不到他了。”

“怎麽會這樣，出什麽事了？”

周寒沉默了一會兒，啞聲道：“我也不知道。”

随後手機那邊出現了機場的公告聲，顯然周寒已經到機場了。

“我查到他已經坐飛機回去了，你記得去機場接他，有什麽消息記得告訴我。”

路子瑜趕緊道：“知道了周總。”

挂斷電話後，周寒松了口氣，雖然路子瑜不肯承認，但從他的語氣就能聽出來，他已經接到容卿澤了。

不管怎麽樣，至少他現在人是安全的。

瞿至跟在他身後，無奈道：“折騰一夜了，終于找到人了，不行我得回去睡覺去，累死我了。”

容卿澤攔住他，嚴肅道：“昨天那些話我不想聽到第二次。”

瞿至有點尴尬，“知道了知道了，你昨天發那麽大火，以後誰還敢提啊，不要命啦？”

“我沒有再開玩笑。”

瞿至做出求饒的手勢，“我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絕對不會再說，放心吧。”

容卿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瞿至擦了擦額頭的汗，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