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賞金 宋氏姐弟

東原縣城相對清溪鎮已經遠離祁雲山主體，地勢平坦，縣城樓房林立，馬路寬敞，民政局所在地毗鄰商業區，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于小卉按照蘇黎說的，把帶出來的存折，銀行卡存款全部清點，然後将錢都存到了一張卡裏。

蘇黎說：“我不會亂花錢，你放心。”

“我沒有擔心這個。你也知道我沒管過錢，放在我手裏我自己都害怕，給你我還安心點。”

于小卉性格懦弱沒主見，可她對蘇黎無條件信任和保護。

成功和蘇振銘離婚放在從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竟然達成了，她對蘇黎的信任可以說已經盲目，滿腦子都只剩下找地方安頓下來就去找工作。

她默默地下定了決心。

就算是拼上這條命，她也要讓蘇黎考個好大學，絕不讓她和自己一樣連根都爛在這裏。

蘇黎能猜到于小卉心裏所想。

千水湖底泡了十年已經涼透的心幾分觸動，她伸出雙手把單薄瘦小的于小卉抱了個滿懷。

明知道于小卉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蘇黎也只有她了。

前世謝家找來的時候蘇振銘生龍活虎，和謝家談判，雙方一陣扯皮。

礙于謝家有權有勢，他最後咬定三十萬松口把蘇黎給他們。

也沒有要求對方把親女兒還回來。

于小卉沒反對(反對也沒用)，她知道無論是哪個女兒在身邊，她都護不住。

蘇振銘沒有跟于小卉離婚，外頭照樣彩旗飄飄好不快活，可惜幾個情人一個兒子也沒給他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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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攥在他手裏半點沒漏給于小卉。

失去女兒的于小卉仿如行屍走肉，只有蘇黎偶爾的電話才能叫她活過來。

四年後，于小卉被診斷得了胃癌晚期。

她知道蘇振銘絕對不會給她治病，臨死前做出一生中最大的反抗——她拿走了蘇振銘所有的錢連夜趕到虞市。

那時候她才知道兩年沒接到蘇黎電話是因為對方還沒滿十八歲就溺亡了，親生女兒名叫謝明月，是謝家的掌上明珠，更是她看一眼都覺亵渎的仙女。

于小卉成了乞丐，流浪在千水湖周邊。

四個月後油盡燈枯，從蘇振銘那裏拿來的錢匿名捐給了兒童基金會。

她滿目瘡痍的魂魄是蘇黎親自交到冥使手裏的。

蘇黎不再去想。

抱了一會兒，她才說：“我們在縣城沒親戚，租房子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先找個酒店住下再說。”

于小卉手足無措：“酒店？會不會很貴啊？”

“貴也沒關系，”蘇黎胸有成竹地對她說，“你聽我的就行，以後錢的事不用你操心，我養你。”

“那怎麽行，你才高一，不能辍學，我去找工作，能養活你的。”

蘇黎沒和她争。

在千水湖當了十年的水鬼，她還是很與時俱進的，賺錢的手段很多，即使有未成年這一條限制也不在意。

手裏的存款一共十來萬，足夠她們潇灑段日子了。

蘇黎和于小卉從清溪鎮出來就一人背了個包，裝着兩套換洗衣服，多的蘇黎都沒讓于小卉帶。

那個家除了她們彼此沒有任何值得留念的。

于是蘇黎首先帶着于小卉來了個大變裝，先買了兩部新手機，再一人兩套新衣服，鞋子買了直接從店裏穿走。

于小卉完全說不過她。

從蘇黎記事起，于小卉就從沒穿過新衣服，她有件紅外套，看着喜慶，放在箱底，只過年才穿一次。

而于小卉也沒從自幼長在家庭暴力陰影下的蘇黎臉上看過那麽燦爛的笑容。

到後來她也放棄阻止蘇黎了。

女兒開心就好。

盡管還是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可母女倆的合照裏，于小卉看着硬是年輕十歲。

蘇黎定的酒店就在縣公安局斜對面。

一連三天，她都帶着于小卉到處閑逛吃喝玩樂買買買，就這樣，也只花了兩萬塊不到，大頭還是花在兩部智能手機上。

母女倆買了同一個大品牌，最新款，就顏色不一樣。

小縣城的物價也只有這樣了。

變化是顯著的。

于小卉沒那麽局促，還開始學着用蘇黎給她買的護膚品。

蘇黎則完全脫胎換骨，整個人開朗自信，臉上長了些肉，不化妝也分外健康紅潤，眉眼精致漂亮，穿着新裙子，驚豔得像是從漫畫裏走出來的少女。

之前聯系縣公安局的楊警官用的是于小卉的手機。

買新手機順便換了新號碼，蘇黎還特地給楊警官打了個電話報備，免得人通知領懸賞金的時候找不到她。

于小卉離婚的第四天，蘇黎接到楊警官的電話。

她跟于小卉打了個招呼，下樓過馬路直接到了縣公安局門口，說自己找楊警官。

楊宇有些意外地看着走到面前來的少女。

“你是蘇黎？”

“是我。”蘇黎點頭，一秒不耽誤地問，“楊警官叫我來公安局是說好的懸賞金可以領了是不是？我是走程序還是直接領？現金還是彙款？”

是那個三句話不離懸賞金的女孩子無疑了。

楊宇以為有人就是顯年輕，沒多想，把她帶到一間會議室。

一位警員說：“蘇女士，你提供給警方的線索及時準确，經上級批準，我們将給予你八萬元的獎勵。待會兒我們拍個照，之後你留個資料，這筆錢會在五個工作日內打到你提供的賬戶上。”

“沒問題。”

楊宇提醒道：“合照可能會發布在官方公告裏，但你放心，會給你打碼的。”

這個蘇黎知道，為保證安全。

按部就班地合完照，蘇黎坐下填信息，楊宇熱情地給她端了杯水來。

一瞄資料表，楊宇笑容凝固了。

“等等，你沒成年？”

“有問題嗎？”

楊宇：“……問題大了，你還是學生吧？你監護人呢？”

五分鐘後，于小卉匆匆趕到。

得知蘇黎悶不作聲給警方提供線索抓到跑了好幾天的逃犯，于小卉心有戚戚，和楊警官等人一樣好奇她是怎麽知道的。

要知道當時狄洪海已經到達祁雲山深處，差一點就跳出了包圍圈。

雖說遲早都會抓到他，可早一天抓到也少一分危險。

遠在幾千米外的蘇黎是如何知道狄洪海的位置還那麽詳細地知道兇手負傷且挾持了個大學生當人質的？

蘇黎雲淡風輕道：“因為我能掐會算。”

于小卉：？

楊宇和另外兩位警官：？？？

“信則有，不信則無……算了，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我監護人到了，可以領賞金了吧？”

“可以，沒問題。”

于小卉跟着填了份資料，提供的銀行卡開戶人也是她。

不過卡都在蘇黎手裏，沒差。

楊宇說：“是這樣的，當時被狄洪海挾持的那個女大學生家裏為了找她也說要給提供線索的人懸賞，你們來之前我已經聯系他們了，這筆懸賞他們給現金。”

話沒說完，他手機響了。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不，他們到了。”

蘇黎心裏有數，等楊警官領着宋氏姐弟進來她半點沒意外。

宋清露當時沒醒，宋文浩看到蘇黎和于小卉，由于和前幾天相比變化太大，他遲疑着沒敢認。

還是于小卉認出來，說了句：“原來是你們啊。”

楊宇：“你們認識？”

蘇黎點頭：“認識，前幾天在清溪鎮醫院見過，住一個房間的病友呢。”

宋文浩這才不好意思地說：“還真是你們啊，真是太巧了。幾天沒見，變化大得我都沒認出來。”

可不是，也就三四天而已，母女兩人跟脫胎換骨似的。

看得宋文浩啧啧稱奇。

姐弟不是差錢的主，張口就要給五十萬，把旁邊的幾位警官都吓得不輕。

蘇黎倒很鎮定。

宋家可是能在虞市那種寸土寸金的城市坐擁價值上億豪宅的人家，百八十萬就跟普通人花幾塊沒區別。

宋清露誠懇道：“錢是小事，這次要不是蘇同學你線索提供得及時，我肯定等不到警方救援。當時他搬來一堆石頭，一塊一塊往我身上砸，好幾次我都差點掉下去了……”

至今想起來她都後怕。

蘇黎隐約記得自己剛到謝家的時候聽誰提過，說宋家大女兒在那沒多久前出事故死在了山裏。

她不曉得名字，但宋文浩貌似就一個姐姐。

如果沒意外的話，她陰錯陽差，好像還真是救了宋清露的命。

因此這五十萬她眼也不眨，面不改色地收下了。

這筆錢比警方的懸賞金來得快，蘇黎還沒走出公安局，彙款通知就到了。

她想着肯定會在虞市重逢，當下就沒留聯系方式，免得人以為自己挾恩圖報，以後還找他們要錢。

于小卉覺得是在做夢。

蘇黎雖沒料到這比意料之外的巨款，仍十分淡定，安慰她說：“你看，我說了我養你的啊，這下不擔心了吧。”

何止是不擔心。

于小卉算了算，按照她以前的估計，這筆錢別說高中，用到蘇黎大學畢業都沒問題。

她想說又不知道說什麽，只好淚眼模糊地摩挲着蘇黎的手背。

蘇黎心裏想的是，這筆錢看着多，卻連虞市千水湖那一帶随便哪棟房子的廁所都買不起。

但俗話說得好，夢想總是要有的。

她失落一秒又重燃鬥志：“媽，我們不留在東原縣了，去虞市吧？”

于小卉滿眼茫然：“啊？”

東原縣東北部幾千米外，綿延的祁雲山在像塊綠毯鋪在三省交界處。

波紋般起伏的祁雲山中部，一座山峰拔地而起，山勢陡峻，驚險萬分，仿若一柄直刺雲霄的利刃。

這座山峰是祁雲山的主峰，名叫攬雲峰。

攬雲峰是整個祁雲山地區海拔最高的山峰，地形很特別，從側面看是一座獨立的山峰，狹窄的山路非常驚險，一度無法攀登。

後來國家斥巨資打通一條山道，從山腳蜿蜒至峰頂，幾經修葺，近兩年這裏才作為景點開放。

峰頂上有座不知何時建立的廟宇，供奉着一位手持油紙傘，懷抱嬰孩的神靈。

廟宇正殿，神女石像金芒吞吐。

一簇白光從石像底座中迸出，在半空中徘徊片刻，好像找到方向似的，像顆流星往東疾射而去。

因是白天，暫且沒有任何人發現異常。

清溪鎮老街。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禮貌地敲開蘇家門，對蘇振銘說：“請問蘇黎是住這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