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紅裙 鐘離

紅裙子差點沒從電視機上栽下去。

“你居然能看見我？！”

确定蘇黎不是在開玩笑，紅裙子從電視機飄出來趴到沙發上，歪着頭去看蘇黎。

後者沖它笑。

“我從小就看得見，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前世蘇黎的眼睛也能看見鬼，只大約是沒修為的關系，無法像現在一樣随心所欲。

蘇黎說：“本來我以為要在這裏住很久，慢慢陪你玩沒關系，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我需要你幫個忙，明天陪我媽去醫院做檢查。”

紅裙子對于小卉印象蠻好，并不拒絕，問題是……

“我可以跟着她，但你要我跑腿就沒辦法了，我不怕陽光，可還沒強大到能長時間顯形的程度。”

“我幫你。”

蘇黎毫不遲疑地接過話頭：“往後我不趕你走，你什麽心願也可以幫忙，條件是只要你留在這裏一天就幫我看顧她一天。”

紅裙子早就放棄吓走她們的打算了，反正住一起，順手的事而已。

它好奇的是：“你怎麽幫我？”

蘇黎笑笑沒說話。

周遭的空氣忽然暗潮湧動，溫度驟降，一道強大的鬼氣将紅裙子包圍，速度快得它根本來不及反應，把它包了個嚴嚴實實。

幾步之外，感應時鐘上顯示的室溫仍舊是25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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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氣散去之後，沙發上的紅裙子顯露出身形，表面看着沒什麽變化，它卻在電視機屏幕的倒影裏看見了自己，光線映照下也有了影子。

紅裙子震驚之餘對蘇黎生出畏懼。

“這是借你的鬼氣，24小時內顯形不成問題，沒人能發現你的身份。”

蘇黎說：“只差一步就可以成為鬼修，不過成了鬼修就入不了輪回了。等你明天回來自己選擇，要投胎的話我送你下冥界，想要成為鬼修繼續修煉，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紅裙子難以置信地問：“你到底是誰？”

蘇黎連姿勢都沒變。

“一個平平無奇的高中生而已。”

這種手段，怎麽可能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她明明是人，沒有修道者氣息，卻有這般強大的鬼氣，讓人匪夷所思。

紅裙子深深地疑惑了。

“對了，”蘇黎才想起來什麽似的，“還沒問你的名字呢。”

一度記不起來自己名字的紅裙子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鐘離，‘離別’的‘離’。”

說完它就愣住了。

随後無數的記憶碎片紛至沓來，它腦子發懵，怔在原地滿臉呆滞。

小十五比鐘離當了更久的鬼，囿于病房哪兒都去不了，而它才去世兩年就可以到處溜達了。

當鬼這件事跟當人一樣，各有各的際遇。

唯一的共同點是它們都記憶缺失，這也是絕大多數鬼都會經歷的。

有的再也想不起來，有的鬼氣凝實能恢複記憶。

不一而足。

蘇黎知道內情，并不奇怪它的狀态，沒有打擾，起身洗漱去了。

這房子本來不大，浴室擠壓廚房的空間裝了個浴缸，是整個房子裏蘇黎最滿意的地方。

泡澡能找回幾分待在千水湖的熟悉感，蘇黎樂此不疲。

出來時鐘離打開了電視。

在播的是時下正熱的偶像劇，人氣男神吳宇聲和童星出身的當紅小花淩雪薇領銜主演。

淩雪薇成年後接拍的第 一部甜愛劇。

熒幕初吻的噱頭打得很響，俊男美女的搭配話題度不低，白天在學校蘇黎還聽同學們聊起來過。

蘇黎問：“都想起來了？”

鐘離：“嗯。我感覺已經很久很久了，原來只兩年而已，但……恍如隔世。”

兩年時間，物換星移，昔日戀人都成大明星了。

蘇黎無意追問它的過去，打了個招呼就去睡覺，明天還要去謝家談判。

鐘離獨自坐在沙發，看着飾演男主的吳宇聲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心中恨意漸濃，鬼氣蠢蠢欲動。

第二天是周六，十一小長假的第一天。

于小卉醒來看見出現在家裏的鐘離面露疑惑，後者笑吟吟地自我介紹：“阿姨好，我叫鐘離，是小蘇的朋友，你可以叫我小鐘。”

蘇黎在旁邊做注解。

“媽，今天鐘離陪你去醫院檢查，不要怕麻煩，有不懂的就問她，知道嗎？”

于小卉明白過來，大城市大醫院程序複雜，自己又不識字。

她沖鐘離溫和地說：“那今天就麻煩你了小鐘。等檢查回來阿姨下廚，你留在家裏吃個便飯吧。”

鐘離看着與正常人無異，食物卻沒辦法直接吃的。

瞥見蘇黎示意，它客氣地笑着答應下來——不管，反正大佬鎮場，聽指揮就行了。

它也佛了。

經過昨晚深刻意識到一個事實，蘇黎實力超乎想象，好在對方很講道理，自己不僅不會有危險，還有人罩。

敲門聲響起，蘇黎刷着牙去開門。

六哥站在門外，跟蘇黎打完招呼說：“路過附近順道來看看你們，這兩天沒碰上什麽事吧？”

他說話間看見于小卉迎出來，正要說話就愣住了。

跟在于小卉旁邊的鐘離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順着于小卉的視線沖六哥禮貌性地笑笑，看着他的臉一寸一寸沒了血色。

“鬼……”

六哥驚吓過度嘴唇抖擻，艱難地發出聲音。

不等幾人反應過來，他忽然大叫一聲“鬼啊——”轉身落荒而逃，滑了一腳差點摔倒。

于小卉滿臉茫然：“他這是怎麽了？”

蘇黎轉過身，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鐘離兩年前在這個房子裏去世，中介六哥本該是認識她的。

任誰看見兩年前去世的人再次出現在眼前都沒法鎮靜。

鐘離無辜回望。

之前除非刻意顯形，誰都看不見鐘離，它一時忘了今時不同往日。

關上門走回室內。

趁于小卉走開，鐘離沉吟道：“不知道我是鬼跟我共處一室，和知道我是鬼還是跟我共處一室，這兩個猜測你覺得哪個更可怕？”

蘇黎也沒法，誰知道會被鐘離生前認識的中介撞個正着呢。

“你不用管，陪我媽去醫院，我來解決就好。”

一口氣跑出小區的六哥給房東打電話的手都在抖：“王先生出事了，死在紫荊花苑那房子的女孩子回來了，剛住進去的母女好像被它控制了。高僧在哪裏，你趕緊聯系他過來看看啊。”

收拾完畢出門，鐘離使了個障眼法，六哥完全沒注意到它和于小卉。

蘇黎在家等人來接，順便看六哥的後續。

房東聯系高僧需要時間，六哥坐立難安，思來想去，又慢慢走了回去。

302的門半開，他遠遠望着，脊背發涼。

死過人的房子他沒少經手，唯獨這一間是真的邪門兒。

蘇黎突兀地出現在門口。

“叔，你回來了啊？怎麽不進來？門不是開着嗎？”

六哥高大的身軀結結實實地抖了抖，他不進反退，一只手摸進口袋握緊高僧送的黃符。

每次來這裏他都不會忘記帶。

心裏鎮定了幾分，六哥警惕地望着蘇黎：“你到底是人是鬼？”

蘇黎忍不住笑。

“叔你這表情，我說我是人你大概也不信吧。”

六哥往她身後張望，又問：“你媽媽呢？還有……剛才我看見個女孩子站她身邊……”

“我媽去醫院做健康檢查，醫院是你推薦的。”

蘇黎有問必答：“至于你說的女孩子是我朋友，我今天有事不能陪我媽去，特地叫她過來幫我忙的。她怎麽了？”

六哥此時也顧不得了。

“可是那個女孩子她……她跟兩年前在這個屋子裏跳樓自殺的那個租客長得一模一樣！”

蘇黎适時露出驚訝的神色。

“你看錯了吧，又或者是巧合，只是長得像而已？”

“你朋友叫什麽名字？”

“鐘離。”

六哥臉色一變：“連名字都……總之我給房東打了電話，他認識修協的高僧，很快就會過來。”

“就不能是重名嗎？”

“巧合這麽多，怎麽看都有問題啊。”

蘇黎想着往後自己不在，就讓鐘離假裝朋友借住這裏，就近照顧于小卉，遲早要過中介這關的。

她也可以下法術禁制讓六哥遺忘關鍵信息。

然而這類法術對普通人有損傷，蘇振銘是活該，六哥卻是無辜的。

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這麽做。

蘇黎說：“我待會兒要出門，你要是真不放心就找人來看看吧，需要留鑰匙嗎？”

六哥搖頭。

“那好。走的時候記得關好門。”

蘇黎摸出手機看到時間差不多了，對六哥說：“我就先走啦，再見。”

她背上包出門，示意六哥自己進去。

鬼氣收斂得幹幹淨淨，任憑六哥找什麽高僧都看不出問題，蘇黎完全不擔心，直接走了。

六哥進門後小心翼翼觀察許久，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他還是決定等高僧看過再說。

小區門口，黑色賓利駛過來緩緩停下，徐特助下車等在車門邊，蘇黎一出現他就看見了。

“蘇黎小姐久等了，請上車吧。”

說着打開車門。

蘇黎鑽進後座，沒記錯的話，這車好像是蘇外婆的座駕。

只是婉拒了一次就這麽重視她麽。

車子駛離小區。

一個年輕人猛拍同伴手背：“我艹賓利！紫荊花苑居然有人開得起這種車！”

“看錯了吧你。”同伴無語道，“沒聽說小區誰發了呀。”

……

車內，窗外街景飛速後退。

蘇黎安靜半晌忽然開口：“要在哪裏見面？”

徐特助答：“謝家別墅，在水岸名邸，離這裏不遠，十五分鐘就能到。蘇黎小姐有什麽需求的話可以随時告訴我。”

“沒，我随便問問。”

後視鏡裏，蘇黎看着窗外，不再說話。

徐特助不動聲色觀察後覺得，她和自己去清溪鎮調查時從鄰居口中得知的形象截然不同。

鄰居們說蘇黎經常挨打，單薄瘦小，性子怯弱，沉默寡言。

眼前的蘇黎漂亮大方，鎮定自若。

這樣的她，仿佛并不遜色于自幼在謝家長大的大小姐謝明月，甚至從容貌上來說更勝一籌。

車子很快駛進謝家別墅。

前世蘇黎就在這裏住了兩年多，直到葬身千水湖。

水岸名邸別墅區風格整體偏西式，家家都有寬敞的庭院，配套設施完善，環境更是一流。

謝家別墅共三層，庭院裏花團錦簇，綠意盎然。

幫傭們都經過專業培訓，妝容标準衣着統一，見人打招呼嘴角上揚的弧度都像是流水線生産的，無可挑剔。

徐特助領蘇黎進門，沒有任何人偷懶分心，訓練有素可見一斑。

“蘇黎小姐到了。”

有人提醒，等在客廳的衆人視線轉向大門口。

徐特助身側的少女映入眼簾。

不穿校服的時候，蘇黎的日常服裝以簡約大方為主。

她穿了一條于小卉給她挑的裙子，鵝黃色的印花連衣裙，裙擺遮住膝蓋，踩着雙小白鞋，沒化妝的臉青春洋溢，氣質清新自然，叫人眼前一亮。

謝家人看着她的臉心裏頭或多或少都泛起漣漪。

無他，蘇黎跟蘇蕊長得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