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晚宴 子母蠱

非官方的玄師選拔考核會之所以在香城舉行, 是因為每兩年香城都會有盛大的風水師大會,已經辦了很多年,成為傳統了。

比起內地, 這裏的機制要成熟穩定些, 相關的限制也沒有那麽嚴格。

譬如年齡職業所屬門派等等。

只要是華國人, 都可以報名參加, 通過之後就可以拿到資格證,成為正式的風水師, 開設自己的專欄或者出書著作。

當然,由于行業的盛行, 競争是非常大的, 資歷淺又沒有大宗門背景的要出頭比較難。

蘇黎稍微熟悉了一下環境之後, 決定去報名。

謝華敏的特助肯定是不會總跟着她的,但謝華敏還是給她專門安排了車, 讓司機沒事帶她出去轉轉之類的。

這天上午, 她到了一間風水堂。

風水堂內都有被風水師協會認可的風水師坐鎮,這間風水堂隸屬于風水師協會三大巨頭之一的飛星門,出過許多明星風水師。

考核大會的報名點被設在三巨頭名下的任一風水堂。

蘇黎根據來之前上面提供的資料和自己跟賀家傭人了解的信息, 發現這是三巨頭裏最寬容佛系的一家, 另外兩家,離火宗跟無相門常年針鋒相對, 不和由來已久。

她看着就很小,說明自己是來報名風水師考核大會的時候,給她登記的年輕弟子多打量了她幾眼。

再一看蘇黎的報名信息表,默了。

玄門五術山醫命蔔相,極為重視傳承的香城風水師們都是從這些基礎開始學的,最近來了很多內地的風水師, 他們稱為玄師,浮現出不少奇奇怪怪的傳承,蘇黎這張是最離譜的。

門派無;擅長找人;師承全靠自學;年紀小資歷淺獨身一人,還是從內地來的。

把蘇黎的信息上報後,那弟子對她說:“第一輪核選在一個星期之後,具體時間和地點呢都會發送到你的手機上,遲到會被取消參賽資格的,你自己要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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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謝謝。”

蘇黎點點頭示意明白,又在風水堂裏轉了一圈,拿堂裏在售的符紙跟臨行前公孫嫦塞給她的做對比,後者的功力明顯深厚得多。

不過真有水平的風水師不會輕易把自己繪制的符紙這樣賣的,多半是弟子們練手的作品。

蘇黎之所以選中飛星門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比較佛系,更因為另外兩個風水名門,離火宗跟長生殿關系密切,無相門則與白家有很深的淵源。

她要借此機會看看身為無相門長老的白虹英為何會跟暗中支持離火宗的長生殿走得這麽近。

到香城的第三天,薛華敏告訴蘇黎,白家讓人給她送了請柬。

“白崇笠學成歸國的晚宴?”

謝華敏說:“是白家長房長子,算起來應該是你的遠房表哥。你也算白家子孫,既然來了香城,這晚宴于情于理都該去一去的。”

“去就去呗。”

蘇黎倒不覺得白家是因為白虹英的事來的,因為她在異象部的事連謝華安和蘇蕊都不知道,白家知道白虹英是被虞市異象部廢掉的,卻不會知道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就是知道了也沒什麽。

白虹英做的事如果白家人不知道就算了,若是知道卻放任,她可還有賬要跟他們算。

親戚不是這麽處的。

謝華敏笑着說:“那姑姑讓人給你準備禮服,去晚宴可不能失禮,我會和你一起去,華青會全程跟着你,社交場合的禮儀她會提醒你的。”

雖說是以白家晚輩的身份去赴宴,可蘇黎到底姓謝。

蘇黎沒有異議:“好,謝謝姑姑。”

以謝華敏的身份,要給蘇黎準備禮服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挑了個十分知名的大牌,選中的禮服直接送到了蘇黎的房間,以及配套的飾品。

除了試禮服,完全沒讓蘇黎操心。

到了晚宴這天,蘇黎便跟着謝華敏以及華青一道前往白家舉行宴會的別墅。

遞上請柬後,她首先被請去見白家親戚。

年近古稀的白老爺子人還挺硬朗,看着比實際年紀要年輕十幾歲,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穿着唐裝,拉着蘇黎的手和藹地看着她。

“你就是明熙?長得跟你外婆年輕時候真像。”

蘇黎跟蘇蕊的關系比跟謝華安還不如,明碼交易後也就維持表面上的和諧,加上有個白虹英作妖在前,對白家沒有什麽好印象。

因此她中規中矩地跟白老爺子說話,在別人看來難免冷淡了些。

香城豪門圈子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有人瞧着蘇黎面生,見白老爺子難得這麽親近的孫輩,不免疑惑:“這是哪家的千金?以前怎麽從來沒見過?”

同伴是白家的孫輩之一白崇信和他的還有郭義達。

白崇信喝着酒漫不經心地掃過:“是我姑奶奶的外孫女,從虞市來的。爺爺好像還挺喜歡她的。”

白老爺子子孫多,對他們這些孫子孫女可沒有這麽和藹可親。

郭義達暗自打量蘇黎,心裏惦記着師父的囑咐,裝作不經意地說:“是你那位遠嫁到內地去的姑奶奶?好像很多年沒有回來過了吧。”

“是啊。”白崇信也沒在意,“名字好像叫謝明熙,據說小時候還被抱錯過,這個是從山裏接回來的。”

那就沒有錯了。

郭義達笑着建議:“你這位表妹可比你那些親妹妹漂亮多了,認識認識?”

白崇信看見白崇笠在跟蘇黎說話,眼中閃過暗色。

“待會兒再去吧。”

郭義達和他多年好友,自然知道內情。

白家在香城算是老牌名門,白崇笠作為三代的第一人,家世優越,人品貴重,一路名校加持,畢業于米國一流學府的履歷也足夠亮眼。

最重要的是,他還未婚。

因此名義上大家都知道是給白崇笠歸國舉辦的慶祝晚宴,實際上就是變相的相親宴。

而白崇笠的父親已經作為長子,能力卓越,很受白老爺子認可,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下任繼承人,作為未來繼承人的白崇笠身份可就不是白家長房長孫的身份這麽簡單了。

香城豪門大多與政商千金聯姻,能參加宴會的自然非富即貴。

今天來的千金裏有白崇信的心上人,只可惜以白崇信的身份,不占長不占嫡,人家根本瞧不上他。

蘇黎應付完白老爺子後又跟白崇笠說了會兒話,期間曾被問到白虹英。

她只說自己不知道對方為什麽被抓,白老爺子也沒多問。

言語試探之下,蘇黎确定,白家,至少白老爺子是不知道白虹英從她出生時就沖她出手這件事的。

而白虹英沒有結過婚,無兒無女也沒徒弟,家裏的晚輩跟她敬重多于親近,估計也不知道——畢竟白家支持的是無相門,家族中的孩子若要拜師也都是拜在無相門之下,白虹英也不例外。

只是白虹英不曉得因為什麽原因居然暗中跟支持離火宗的長生殿有密切關系,将長生殿君視作信仰。

白虹英在內地犯事修為盡失被囚于異象部,香城風水界可是好生動蕩了一番。

她作為無相門唯一的女長老,出事後不僅是無相門和白家,就連香城高層都在這兩方的施壓跟虞市交涉希望把白虹英接回香城。

可惜異象部不是吃素的,态度很強硬地回絕了。

蘇黎假作懵懂無知,對白虹英的事情全部模糊帶過,等白崇笠離開後開始品嘗美食。

她穿着謝華敏給她挑的粉色花瓣晚禮服,從配飾到妝容都是粉嫩嫩的,盤起的鑲嵌了粉色的小王冠和碎鑽,加上年紀本來就小,整個人看起來浪漫又甜美,吸引了不少年輕公子哥的視線。

然後上前邀請她跳舞的人都被婉拒了。

白崇信就是這個時候帶着郭義達過來搭話的,後者審視的眼神中藏着深刻的銳利,讓蘇黎很難忽視掉。

他們都不知道,蘇黎是認識郭義達的。

這人是香城風水界十分矚目的後起之秀,上過電視節目,寫過風水專欄,外人不知道他的來歷,蘇黎卻從季元白那裏得到他的詳細資料。

郭義達是離火宗長老曲沣的關門弟子,仗着別人不曉得這層關系,跟白家子弟倒是走得近。

連風水界都要搞卧底,可以,這很香城。

不冷不熱地寒暄了幾句,郭義達開口邀請道:“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請謝小姐跳支舞?”

蘇黎搖頭道:“抱歉,我真的不擅長跳舞。”

這要是在虞市,大家都知道她是從山裏被接回來的,就算上了禮儀課肯定也比不上自幼在這個圈子裏耳濡目染的千金們,除了故意找茬,根本不會有人來邀請她。

不過在香城,又沒有人了解她的身世,邀請她跳舞的還真不少。

“沒關系,我可以帶你。”

郭義達微微笑着,他還不到三十歲,長得挺帥氣的,眉眼深邃,雙眼像是兩道黑色的漩渦,望之深不見底。

對視片刻,蘇黎眼神晃了一下。

“那就麻煩郭先生了。”

蘇黎這樣說着,語氣表情動作都十分正常,只有目光稍許呆滞,連白崇信都沒有察覺到異常。

兩人便越過白崇信跳舞去了。

遠遠站在人群後面的季元白瞧見這一幕眸色深沉,他穿行在人群之中,存在感卻很低,周圍完全沒有人注意到他。

走到舞池不遠處的長桌後,他看見蘇黎的目光與自己一錯而過。

然而蘇黎卻像根本不認識他似的。

季元白心內微動。

明明覺察到蘇黎的修為已經接近大成,随着記憶的蘇醒,她只要回歸神像,便可以徹底解除輪回的封印。

即使沒有完全覺醒,普通的手段也對她根本沒用。

這郭義達到底做了什麽,前後不過幾息之間,蘇黎居然連自己也不認識,還跟郭義達跳舞。

蘇黎和郭義達跳完一支舞,眼神陡然清明過來。

她似乎有些疑惑自己怎麽會拒絕了郭義達卻還是跟他把舞跳了,思索半天沒得出什麽結果,說要去洗手間暫時離開了。

郭義達和白崇信都很紳士地示意她請便。

轉頭端起酒杯,郭義達的眼光在酒液的氤氲中浮起詭谲的光,瞥見蘇黎後頸處的小紅點,輕蔑的笑一閃而過。

在他看來,蘇黎的确就只是個普通女孩沒錯。

他倒要看看,天機紊亂到連自家師父都推演不出的蘇黎到底有什麽特殊的,還是真的如師父猜測的那樣背後有神秘高人。

蘇黎對着洗手間的鏡子整理妝容,忽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右手食指在後頸處的紅點上摸了摸,靈識內視之下,能看清是只黃豆大小的蠱蟲,入體便被她悄悄用元氣包裹起來。

蠱蟲還挺活潑,蘇黎想知道郭義達目的是什麽,就沒有直接弄死。

她整理好離開洗手間,看見季元白的背影。

季元白若有所覺地回過身,四目相對,見蘇黎沖自己笑了一下,就知道她又恢複神智了。

想了想上前發出邀請:“我能請你跳支舞嗎?”

蘇黎欣然應允:“好呀。”

一黑一粉兩道身影滑入舞池,季元白的身形高大,蘇黎在他面前顯得小巧玲珑,但站在一起卻十分和諧。

兩人的距離遠遠越過社交安全距離的線了。

蘇黎先問他:“你怎麽來香城了?什麽時候來的?是來出差的嗎?”

季元白含糊地應了聲,問她:“剛才怎麽回事?”

“哦,你看到了啊。”蘇黎笑着解釋,“郭義達給我施了迷魂術,讓我跟他去跳舞,跳舞的時候給我下了蠱,暫時還不知道目的是什麽。”

”什麽蠱?”

蘇黎搖頭:“我對這個沒研究,看不出來。要不你看看。”

她說着右手輕輕掐了個訣,被裹住的蠱蟲盡管沒有喪失活性,顯然也對蘇黎造成不了什麽傷害。

季元白端詳片刻:“是普通的子母蠱,你這只是子蠱,他應該是想在特定的時候控制你的行動。不過蠱術會損害精元,別讓它待太久。”

“難道是懷疑白虹英的事跟我有關?”蘇黎疑惑,“不應該啊,他又不知道白虹英是被我廢掉的。”

當時在白虹英的別墅可是只有他們行動小組四個人而已。

雖然還不知道季元白到底是誰,但覺醒夢中所見,蘇黎對他天然信任,孟尋和公孫嫦都是他一手帶進異象部的,根正苗紅,絕對不是內鬼。

季元白沉吟片刻。

“白虹英供奉長生殿君多年,對你下手是因為接受靈啓。只能說她算是你的長輩,操作比較方便,不代表別人不知道。”

“所以長生殿內部還有別人也認為我是邪祟?”

蘇黎笑起來:“這倒是有意思。”

她望進季元白眼底:“我什麽時候才能完全解除封印,把一切都想起來?”

“等你想起自己的名字,我會帶你去攬雲峰。”

“那是什麽地方?”

季元白沉默許久,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仿佛隔着千萬年的時光。

他輕聲道:“是你的來處,也是你的歸宿。”

直到離開晚宴回到賀家的卧室,這句話也仍在她腦海裏回蕩。

既是來處,也是歸宿。

蘇黎度娘了攬雲峰,發現這個地方離自己當初生活的清溪鎮非常近,是祈雲山海拔最高的山峰,鶴立雞群般矗立在祈雲山中部,山頂常年萦繞在雲霧之中,因此得名。

攬雲峰上有一塊面積不足百平米的平地,修建着一座歷史久遠已不可考的廟宇,供奉的是當地傳說裏專門護佑孩童的神靈。

當地人稱祂為地靈神。

登頂的路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被封鎖,後來國家斥巨資重新以鐵鎖盤山通了山道,成了5A級風景區。

蘇黎搜索了很久也沒找到地靈神/的名字叫什麽,只能作罷。

夜深了,她準備休息,子蠱忽然開始活躍。

她細細感受着蠱蟲的指引,悄無聲息溜出賀家,搭上早已停在不起眼拐角處的車子,到了CBD,暢通無阻地來到其中一棟摩天大樓的樓頂。

子蠱異動非常,竟要她從樓頂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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