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三天
追上去試圖叫醒衆人的子車瑾想:
若是被寧晚晚看到眼前這一幕, 她該多傷心啊?
寧晚晚素來是嬌氣的。
平日裏連一丁點委屈都不能受,幾個師兄多關照其他師妹一些,就要嘟嘴跺腳地吃醋生氣。可現在疼愛她的師兄們竟連她的生死都不顧, 全數朝另一個人奔去,那人還與她長了一張有九分相似的臉。
換做是子車瑾。
她絕對是要一劍刺過去,殺了這些狗男人的心都有!
而寧晚晚……
子車瑾心髒刺痛。
忽然不敢再想。
她只希望寧晚晚永遠不會看到這一幕。
子車瑾不知道的是, 被她腦補以為心痛欲絕的寧晚晚, 此刻正笑逐顏開, 笑容比偷吃了蜜的小狐貍還甜。
“來來來,都交錢!”
寧晚晚拍着桌子,手心向上一張, 大咧咧地道。
衆新娘則數臉懵逼。
“……你, 你都不難過的嗎?”
一位新娘震驚。
寧晚晚眨眨眼說:“為什麽要難過,我可是賺了你們好大一筆。”
“……”
那新娘更震驚了。
方才, 寧晚晚說要與她們打賭, 賭一個人都不會留下,衆新娘以為她說的是反話, 便放心大膽地拿出全部家當同她賭。
畢竟寧晚晚生得這樣國色天香,新娘們實在想不出怎樣狠心的人會棄她于不顧。
而且還不是一兩個,是全部!
這得平時在家中多不受人待見?
然而,女鬼拿着鏡子走了出來,鏡子裏映出錐心的一幕。
但凡是來到這裏,死心塌地住下來不想走的新娘們,對這一幕都不陌生。因為她們很多人, 就是因為這撕心裂肺的一幕, 方終于醒悟。
醒悟的過程自然是不好受, 畢竟沒戳破那層窗戶紙之前, 沒人肯承認相公家人并不愛她。過程中有人哭,有人尋死,有人以頭搶地,都十分正常……往往大家要經歷過一番痛徹骨髓的折磨,最後才迎來新生。
衆新娘也做好了寧晚晚會痛哭流涕的準備,可萬萬沒想到——
這人是個魔鬼!
她不會哭的!
非但不哭,還笑了,笑着伸手問她們要錢,一點都不手軟。
“這位小娘子的瓜子,那位小娘子的織布機,還有你,你別躲了,紮着個沖天辮躲哪裏我都能看見,你欠我的十只燒鵝,準備什麽時候給我?”
寧晚晚掐着指頭盤算着,又拿出一張紙,讓她們輪流寫下憑證,當做欠條。
從驚愕中醒過來的新娘子們緩緩恢複神智。
然後就發現,自己變成了窮光蛋:
果然是賭博毀一生!
她們氣得牙癢:“不服,我們要重新數一數。”
方才只是看了個精彩熱鬧,全然忘記了賭約這回事,然而此時被寧晚晚逼着寫欠條,衆新娘這才想起,為了身家財産,她們應當看得再仔細一些。
說是十一人全數離開,難道就真的一個人都沒留下嗎?
她們不信。
十一個人,就算少了一個,一個有良心的,那也是她們贏。
難道十一個人裏連一個有良心的都沒有,這世風也太壞了!
于是便央求女鬼,把方才那一幕重新放了出來。
女鬼很大度,說看多少遍都行,自己轉身飄遠了。
而寧晚晚揮着自己白嫩嫩的手:“再看多少遍結果都不會變。”
衆新娘才不信她,為了自己的瓜子、織布機、燒鵝,對着小小的鏡子,挨個仔細地數着人頭。
不數不知道。
一數便發現:“唉,等等,好像确實少一個人。”
寧晚晚:“什麽?”
燒鵝千金高興地歡呼雀躍:“沒錯沒錯,是十個人,不是十一個。”
她不用賠十只燒鵝了!
寧晚晚擰着秀眉上前。
她也數了一遍。
還真是。
十顆腦袋,少了一顆。
會是誰呢?
寧晚晚氣呼呼地想,他害得自己賭輸了,少賺一大筆。
可那雙漂亮的眸子裏,其實并無傷心。
仔細去瞧,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而此刻,同一時間。
那害得寧晚晚少贏了十只燒鵝一架織布機的男人,正站在一棵大樹前。這是一顆柳樹,生長的有些年份,繁茂的柳枝壓彎了腰,郁郁蔥蔥的柳葉垂墜在地面。
路人乙面無表情,黑漆漆的眼珠子淩厲鎖定了其中一片。
在尋常人看來,那當真只是一片再普通不過的柳葉。
深綠色,細長型。
然而稍有些眼力的修者,一眼就能察覺到柳葉上所附着的濃郁靈氣——
原來,這柳葉乃是一件空間法寶,喚做柳中仙。
柳中仙內,女鬼正窩在自己的小茅草屋裏,仔仔細細擦拭着一柄發釵。她對這支樸素的銀發釵很是珍視,先是用手帕沾了水,仔仔細細的從頭到尾清洗一遍,然後又用一方新手帕把水珠擦幹淨,最後還要上銀粉,把發釵上缺漏的色澤重新補上。
這一番流程,女鬼幾百年來天天做,早已做得駕輕就熟。
然而今天,她上銀粉的時候,忽然地動山搖。
“啊啊啊,不要搖!”
女鬼抱住桌子,不讓銀粉亂灑出去。
桌子不搖了,輪到房梁搖。
茅草屋的房梁是幾根木棍,本來就不結實,搖晃起來就一個個地砸在地面,終于,轟隆——
一聲巨響,房整個塌了。
銀粉四濺。
女鬼被壓在房子底下,抱着自己珍貴的發釵,氣得雙眼通紅。
“是誰?哪個壞蛋?”
女鬼怒氣沖沖,拿着自己當年上吊用的那根白绫就沖了出去。
三尺白绫迎風而動,紅衣女鬼戾氣滔天。
然而——
“……是你?”
女鬼見到作亂的來人,雙眼瞪直了。
本就大的眼睛越發可怖起來。
路人乙拿着劍,說:“人呢?交出來。”
女鬼眨眨眼:“什麽人,我不知道?你是來找我的嗎?”
路人乙搖頭:“不是。”
“哦。”女鬼哦了一聲,豆大的淚水不自覺從她的眼眶流淌出來,又慘又好笑的模樣。她盯着路人乙那張臉,終于緩緩地道:“認錯人啦,你不是他。”
那個人的臉上沒有疤,表情也不會如此冷漠不近人情。
路人乙垂眸,泛着寒光的劍指向女鬼:“放人。”
女鬼說:“不放!略略略!”
說時遲那時快,路人乙手中那長劍電光火石一般地朝着女鬼刺去。
這一式,乃是《太一劍法》中第五劍:淩空踏月。
淩空踏月講求的是快,是狠,傳聞将這一式用好的劍修,可以百裏之外取敵首級于無形。
然而,這含着無邊殺意的飛速一劍遇到女鬼那不知什麽材質所造的白绫,卻瞬間失去了所有淩厲。
铛!
白绫将這一劍擋下。
緊接着,呼啦幾聲——
白绫似是水蛇一般,将長劍緊緊包裹。
鋒利的劍瞬間變成了一個白布條裹着的長棍子!
拿來燒火最合适不過。
女鬼得意笑笑。
她做鬼已經不知道幾百年,修為靈力自然不是路人乙這個不到百歲的小年輕可以比。
然而路人乙面色不變,竟直接扔掉了手裏的劍。
女鬼目瞪口呆。
下一秒,路人乙又不知從哪裏又變出一把劍來。
這把劍比方才那把竟然還要好上一些品級。
女鬼還未從震驚中走出來,路人乙拿着那把新劍已經欺上前來。
“第六式”“第八式”“第一十五式”,路人乙所使出的劍法,通通都是來自于太一仙府的入門劍法:《太一劍法》。
《太一劍法》雖只是入門級別的劍譜,然而其中卻凝結了數千年來無數劍尊的心血,一招一式均紮實地緊,哪怕用到化神期都不會不足。
而路人乙這個弟子,修為雖只有金丹初期,對劍法劍招的領悟卻達到了一個可怕的程度。
挑、刺、撩、劈。
路人乙的動作規範地可以當教科書一樣。
饒是數百年修為的女鬼也應接不暇。
打不過人,她邊躲避着邊喊:“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路人乙收了劍風,并不想置她于死地,只是問:“人呢?把人交出來。”
女鬼痛哭流涕:“什麽人,我不認識呀。”
路人乙說:“你今日擄走那個新娘。”
女鬼恍然大悟:“她呀!”
路人乙:“嗯。”
女鬼手中的白绫忽然一個轉彎,像是指路一般指了指路人乙的身後:“喏,就在那裏。”
路人乙怔了怔。
劍仍指着女鬼,怕她使詐,人卻扭頭看向後面。
只見穿着新娘嫁衣的寧晚晚的确站在那裏。
寧晚晚臉色紅潤如常,身姿挺拔,紅嫁衣穿在她身上愈發顯得她靈動漂亮,身上也沒有什麽受到脅迫的痕跡。
路人乙松了口氣。
“師姐。”
他上前半步,劍也随着他上前。
然而,就這半步的功夫,咚!
寧晚晚伸手就是一塊兒板磚,趁其不備,将他擊暈。
路人乙瞳孔微微放大,暈倒前,眼神裏似乎寫着不敢置信。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防住了妖獸的誘惑,防住了女鬼的偷襲,卻沒防住寧晚晚……他的師姐,他要救的人。
“呼——”
寧晚晚收起板磚,扶住已經失去神智的路人乙,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女鬼已然驚呆:“你砸暈了他!”
寧晚晚伶牙俐齒,說:“誰?誰這麽說?有沒有證據?”
女鬼心說,明明就是你,賊喊抓賊,我方才親眼看見。
然而寧晚晚一副我什麽都沒做的模樣:“真不是我,你看錯了吧,那人或許叫寧彎彎。”
女鬼:“……”
寧彎彎又是什麽鬼!
女鬼糊塗了。
她簡單的腦袋瓜根本想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不過,反正那厲害的壞蛋如今已經暈了,她樂得坐享其成,笑眯眯地就去拉寧晚晚的袖子,說:“不管了,走吧,我們回去。”
寧晚晚聽話照做。
連路人乙也帶了回去。
路人乙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在柳中仙裏理所當然遭到衆新娘圍觀。
大家都說,這人樣貌雖醜了些,但心地是極純良的。
寧晚晚嗯嗯點着頭,也不反駁,手中的繩索卻捆得更結實幾分。
這可是從二師兄謝子陽那裏得來的靈寶,被捆住以後,縱然是元嬰期的修士也掙脫不開,更別提路人乙一個金丹期。
有新娘問:“你這是做什麽,他難道不是要來救你麽?”
寧晚晚神秘地笑笑:“不能叫他妨礙我的財路。”
新娘不明就裏:“啊?財路?”
寧晚晚将人捆好,放在屋檐底下,責令大黃狗好生看着,微微嘆了口氣。
——可不是財路麽?
可憐她苦心孤詣當誘餌,不惜冒着危險被女鬼抓走,為的就是讓太一仙府那些人清醒後心生愧疚,後面補償她的時候多出點血。
若是好生生被路人乙救回去……她還賺哪門子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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