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收拾

李沁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孩子沒了。

這個孩子，她曾經也期盼過。她曾經以為，就像李媽媽說的，自己有了孩子，整個将軍府的人都會高看自己一眼。

可是，在別人的眼裏，這麽快有了孩子，反而是他們的恥辱。他們覺得她放-蕩，覺得她****卻從來不會覺得她肚子裏的，是杜家的長子嫡孫！那個孩子，帶給她的，是痛苦大過幸福。她以為夫君得知她有孕之後會十分高興的。可是最後滿滿當當的一篇家書裏，只在最後，說了一句“李氏就勞煩家中多多照拂了。”

她知道，夫君對她，只有責任，而無愛情。

可是，同樣地，經歷了那樣真摯的将心比心，她再如何看夫君，都是不能滿足自己要求的。

所以，她無數次的想過，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回到從前，回到他的身邊。可是，直到最後聽得他的死訊，她才愈發堅定了這個信念。如果老天能夠再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定然不會走前生那般的老路！

“嘶——”李沁剛剛太過激動，引得肚腹又疼了起來，可下一刻，她卻笑了出來。

她左右看了看，并沒有人。于是小手慢慢揭開自己的短褐，果然肚子上烏青一片。

這是十二歲的李沁因為逃跑滾下山坡而撞出的傷痕！曾經，她為了逃離那個傻小子，和那個讓她不堪忍受的“家”，她幾次三番的出逃，終于有一次，得到了一個絕好的機會，可是茫茫山林，她迷了路，又聽到了獵犬的聲音，知道是他追了過來，于是慌不擇路，滾下山坡。那次撞的很重，也是那次，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世，從此受了很多苦。等到恢複記憶，縱然知道幾年來他一直竭力庇佑，可仍舊毅然跟着弟弟回了京城。

那時的她真傻！可是人生已然被她過成了那個樣子，她回不回京城，其實已經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了。當杜婉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她便知道，她這一輩子，就是對不起他了。所以才在臨倒下的那一刻，腦中想的，還是他吧？！

很久沒髒成這個樣子了，就算是身體不允許，她也不想這樣髒兮兮的。從進了山裏，她一直沒怎麽注意自己的形象，或者說，自打淪為官奴，就沒想過自己的形象。可是，到底也還是有根布條當發繩的。只是在滾落山坡的時候，頭發已經被刮的不成樣子。他又不會給自己梳洗，加之天熱出汗，她的頭發已經虬結。

前世裏，她醒來後頭發怎麽也梳不開，委委屈屈的在角落裏面邊梳邊流淚。後來哭的他不耐煩了，拿着柴刀進來，唰唰幾下就把她虬結的頭發盡數割斷了。可這一個動作，差點沒把她吓死，在心裏給他打了一個蠻橫無理的标簽不說，從此之後更是對他怯而遠之。

李沁費力地站起身來，一邊捂着肚子，一邊回了家裏。她實在需要清洗一下自己，可是山泉水太涼，洗洗手和臉也就算了，擦身子和洗頭發是萬萬不可的。好在屋裏他打的水還有剩，李沁回去之後，費了一會兒功夫才把火生了起來，然後燒了滿滿一鍋的溫水。

醒來的時候是上午，可等到把自己收拾好了，已經是午後了。

這下沒等他動手，她自己找了一把柴刀，把頭發虬結的地方全都削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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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洗衣裳是不可能了，她也沒什麽換洗的衣服。如果這會兒洗了，他回來之前就幹不了了，難不成還和他“坦誠相見”？想來也只有明日再繼續收拾了。

鍋裏僅剩的一點水已經溫的很熱很熱了，李沁把麻布小心的蘸透，然後敷在了肚子上。想着，大約敷個兩三天，這青色也就會慢慢褪去了。在她印象裏，這次雖然撞的挺吓人，其實除了前世失去部分記憶之外，她的內髒是沒撞出任何問題的，其實就是腦袋，也不是多嚴重，後來有老軍醫給她施了針，不過幾次就好了。但是，該有的疼痛，她可是一點都沒少，所以能讓自己快些好起來，她還是願意的。

又折騰了一會兒，外面就想起來犬吠聲。

是他回來了！

李沁有些緊張。原本以為陰陽相隔，卻沒想到還能再見，而且是兩人才剛認識不久的時候——

迎出去？還是，坐在炕上等着？還在糾結的時候，犬吠聲已經進了院子。她幾乎不受控制地走了出去，就看到同樣蓬頭垢面的他正看着她傻笑。

是了，就是他。

這個智力看着有些欠缺，實則很是憨厚的少年，李沁也笑了出來。

于斐，她一直想着的那個少年。她欠了他一條命的男人！

“嘿嘿，”于斐笑着朝她走了過來，“媳婦兒，你好了？”

李沁眼中不覺就有些酸楚，怕自己掉下淚來，趕快點了點頭，然後笑着道：“還好。”

剛說完話，就見于斐擡手往自己的頰邊探來，她的呼吸不由一窒，然後他的手直接就掬起了一绺她半幹的頭發。

“變短了。”他的眉毛有些糾結。

“是，”李沁笑了出來，于斐在別人看來是智力低下，可她眼裏，他還是很單純的。他想什麽就做什麽，從來都不會掩飾。在她前世，只有他一個人，是純粹的。“梳不開了，就給削掉了。”

于斐認真的看了看她的笑臉，也跟着笑了出來。“也好看。”他說道。

他的手上有淡淡的血腥氣，因為剛剛打獵回來，所以在所難免。以前覺得很惡心的味道，這會兒靠近了，李沁卻覺得很安心。

只是，他周身也不太幹淨。既然老天給了她重新來過的機會，那麽，她就要努力把他們的小日子過好。

“你去打些水好不好？我給你燒些熱水。一會兒你收拾完了，也好洗洗。”

于斐的眼中立馬增添了一抹亮色，不住地點頭。“哎，哎哎！”

應完，就立刻回過頭去，拎着門口的兩只野兔和一只麂子，就進了院來。然後把獵物往院子右側的一個木墩旁邊一扔，就進屋把木桶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