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回敬

這個季節的菇娘兒還不太成熟，大多是青綠色的，要到秋天下霜了以後那才是真的好吃，扒開鮮紅的燈籠一樣的外皮，裏面是紅彤彤圓滾滾的小果子，咬開薄薄的果皮，裏面便是酸酸甜甜的果肉了。而此時于斐給她的這個，苦澀居多、酸甜只有少少的一點，不過在這個季節已經是很難得的了，大概于斐也是在菇娘兒叢中扒拉了許久才找到的這一個，這份心意已經很難得了。

見李沁的笑容慢慢地漾在臉上，于斐也跟着笑了起來，露出了整齊的兩排牙齒，然後又變戲法兒似的，從手裏拿出了兩顆來。

“吃了，我再去找。”

這下李沁看清了，這菇娘兒才剛從透出一點點橙色，大約還要半個多月才能完全變紅的，難怪是這樣的味道。

“我不餓，你吃！”李沁明白于斐是怕她餓到，不過好在她習慣了吃兩頓飯，所以午間這一頓不吃真的沒什麽，至于晚上，挺一挺也就過去了。但是于斐這份心意，她還是不忍獨享，便也想讓他多少也能吃點，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個菇娘兒。

“我吃過了，好吃的給你！”

于斐笑着，很是燦爛。可是李沁的心卻狠狠一抽。其實她吃的這個菇娘兒已經沒有多好吃了，那于斐吃的，豈不是完全綠色的？那除了苦味兒還有什麽？想到這兒，便忍不住巴着于斐的脖子，學着于斐的樣子，把嘴巴湊近他的耳朵，道，“那我都吃了，你就等晚上去洗澡的時候，偷偷抓兩條魚烤吃吧。”

于斐眼睛一亮，“到時候我給你帶回來點！”

李沁搖搖頭，那樣的話，目标就太大了。不過，馬上她又是點了點頭。小心點，應該也是可以的。

見李沁這樣，于斐又笑了起來，不過就像是兩個做壞事的孩子，即便是笑，都是小聲的，生怕被人發現。

說着話，胡仲出來帶着王長富去茅房。王長富也喝了一點酒，腳下有些虛浮，走過二人身邊的時候，歪着頭看了他們好幾眼，才晃晃悠悠地跟着胡仲出去。

李沁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昨晚她的那個夢其實也不是空穴來風。王長富前世裏确實對她有些龌蹉心思的，至于後來，被誣陷和她在一起的對象，李沁卻是不知的。其實，以她當時在将軍府的尴尬處境，是連知曉對方是誰的資格也沒有的。那時于斐為她而死，她已然傷心欲絕了。正因為這樣，婆母他們才愈發看她不順眼，以至于最後想要定她的罪名，她連承認都不用，便被灌下了堕胎藥——

“想什麽呢！”

李沁一個踉跄，正撲到了于斐的懷裏。再一回身，才發現是胡錦兒正在和她說話。

“怎麽？”

“還怎麽！娘讓你跟我一起去摘些櫻桃回來！”胡錦兒耷拉着眼皮，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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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櫻桃不同于京城裏平日會吃到的大櫻桃，個頭只有小指甲蓋大小，和桃子一個形狀，長在樹上一顆挨着一顆，很是密實。每到五月下旬，它們由綠轉紅，在小小的樹上挂着誘人極了。吃到嘴裏，用牙齒輕輕一咬，果漿就爆裂出來，酸酸甜甜的味道，立刻充斥着整個口腔。但，別看它叫山櫻桃，這東西又是串根的植物，可是真正山上有的還真不多。所以人們往往在山裏遇見了小棵的山櫻桃，都會趕快挖回自己家裏，種到菜園子邊上。這樣一來，春天賞花、夏天吃果，便兩不耽誤了。

胡家的這兩棵山櫻桃據說還是當年于斐的父親給挖來的，當初只是很小棵，現如今已經長到老枝虬結了。村裏有山櫻桃的人家本就不多，更何況是城裏呢？所以這山櫻桃可是稀罕的很，盡管今早已經摘了一陶盆回去，可還是很快就被大夥兒吃光了。

李沁本以為胡錦兒會和她一起摘，可是剛一進菜園子，胡錦兒就老神在在的站在了一旁，一面從袖兜裏摸出幾個炒豆子“喀嘣喀嘣”嚼，一面指揮者李沁去這個方向、那個方向摘櫻桃。

經歷了前世，李沁早就對口腹之欲沒有太多要求了，不過這會兒還是不由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來。

前世裏她不知道多羨慕胡家有這麽大兩樹山櫻桃，每每看到樹上挂滿了殷紅的果子時，她的口水似乎都能流到衣襟兒上。可是櫻桃這東西太稀罕了，雖然挂了滿樹，可也就是這些。胡家東送一些、西送一些，剩下的也就不太多了。而這不太多的裏面，一大半是要留給胡翠兒和胡仲吃的，再剩下的，才是餘下的人吃的。所以，李沁能吃到的實在是少之又少，除非有那爛了掉在地上的她撿來吃，才不會被訓。猶記得那時，胡錦兒總會在她面前邊吃邊吧嗒嘴，更讓她饞的不得了。

不過吃歸吃，摘櫻桃可不是什麽輕松的活兒。櫻桃小，果皮又薄，稍微大一點力，果皮就破了。李沁小心翼翼又迅速地摘着，這個活兒她上輩子可沒少幹。

“你快點！還能讓人家等你麽！”一邊吃，胡錦兒的嘴也不閑着。

李沁想也知道定是胡章氏讓她們兩人一起摘的，可是胡錦兒卻一下子也不伸手，就全等着她摘。不過有了今早的事情，她也不欲和胡錦兒對着幹，讓她去告一狀，還不值得。

摘好了櫻桃，胡錦兒那一小兜的豆子也吃光了。李沁拿着陶盆回屋洗，一邊洗一邊對胡錦兒道：“喝些水吧，你幹活兒也該口渴了。”

“是啊！”正到外屋拿東西的章李氏聽到了道，“錦兒真是個能幹的丫頭，這麽快就摘完了，快喝口水歇歇，讓小琴幫你幹點。”

胡錦兒難得得到別人的關心，而李沁又乖覺的說她是幹活兒幹累了，更讓她心裏舒坦，恰好吃豆子吃得渴了，便一瓢一瓢地猛喝起涼水來。

王家人在胡家一直呆到了未時末才告別，所有人都出門相送，站在門口說了好一會子話。可就在這時，“卟——”地一聲長響，在大家還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股惡臭便彌漫在衆人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