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喪事
兩個互相取暖的孩子第一次覺得吃得飽、吃得暖是這樣幸福的一件事,鼻端依舊是羊湯香膳的味道,兩人卻睡得無比滿足。
不過,天還沒亮,于斐一骨碌爬起來,擾得李沁也醒了過來。
“什麽聲音?”李沁揉了揉朦朦的眼睛,沙啞着嗓子問道。
“是吹喇叭。”于斐的嗓子有些緊,“死人了。”
死人了?李沁立刻精神了。“死人了?誰死了?”
于斐迅速地抓起旁邊的衣服往身上套,“我也不知道。你先躺着,我去看看!”
說話間,于斐就穿好了衣裳,下炕穿好了鞋子就要往外跑。不過還沒到門口,房門就響了起來。
“小斐、小琴,起了沒?”
于斐快步開了房門,“怎麽了嬸子?誰家出事了?”
“是姚家!姚家你小叔昨兒晚上就不好了,你葛大叔在那陪了一宿,這會兒喇叭響起來,肯定就是他家了!你倆快穿好衣裳和我一塊過去,這麽大事兒,咱們都得過去幫忙!”葛大嬸火急火燎的說道。
李沁早在于斐穿衣服的時候就抓過自己的衣服了。雖然慢了些,但也都穿好了。
又看于斐的頭發還有些亂,就攔着他,讓他和自己一起趕快把頭發梳了,畢竟披頭散發的過去也不好看。
“姚家小叔昨兒傷的很嚴重嗎?怎麽這麽快就沒了?”李沁問道。
“我也不太清楚,說是被狼給大腿撕去了一大塊肉,都見骨了!本來也用傷藥好不容易止住了血,背回來的時候說應該沒什麽大事兒了。哪曾想晚上就發起了高燒,還開始說胡話。眼瞧着是不行了,他們就挨家叫人過去幫着守着,你葛大叔出去的時候都過了子時了。唉,哪曾想,這年紀輕輕的——家裏還有兩個小的,這可讓人怎麽過呀!”說着,葛大嬸就垂下淚來。山裏一共就這麽十幾戶人家,關系終歸是不錯的。姚家忽然發生這麽大的事,葛大嬸也着實難過。
于斐和李沁也是憂傷,不過能做的,也只是動作再快些,趕快過去看看有什麽可幫忙的。
喇叭吹的這叫“大悲調”,是死人時候專門吹的樂曲,低沉哀婉,在蒙蒙亮的早晨,讓人聽着不禁潸然淚下。
走過七拐八拐的小路,姚家的大門左邊已經用長木杆挑起了“歲頭紙”,一共二十七層,一層代表一歲,天一歲、地一歲,代表着逝者只有二十五的年紀。
院子裏面架起了兩口大鍋,正燒着滾滾的熱水,姚家大嬸在安排着院子裏的活計,其餘人則裏裏外外忙活着,如非必要,俱都神色嚴肅、閉口不言。
房門口,姚家爺爺坐在左邊的板凳上,一口接着一口抽着他的旱煙袋,眉頭緊鎖,目光虛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無法自拔。可若仔細看,他的眼角噙着點點混濁的淚水,在鼻子溢出的白煙中若隐若現。
葛大嬸本想上去打招呼、安慰兩句,可在看到他的表情之後,就頓住了腳步,嘆息一聲,又帶着兩人往屋裏去。
外屋(廚房)地上,正對着房門放着一個用門板支起着搪拍子(臨時搭設的簡易靈床),姚家小叔身上蓋着紅布,直蓋到肩頸的部位,臉上則蓋着一塊黃表紙。一動不動,是真的離世了。
搪拍子前面是一個陶盆,陶盆邊,姚家小嬸披麻戴孝,邊掉着眼淚,邊往裏面一張一張放着黃表紙,熾熱的火焰把她本應泛白的臉烤得通紅。
搪拍子左邊,姚家小叔的兩個孩子也都披着孝袍、戴着孝帽,安安靜靜地跪着,大的女兒在那抹着眼淚,小的兒子則呆愣愣的,有些吓壞的樣子。搪拍子右邊則是姚家另外幾個叔叔的孩子,也都帶着孝帶子。
葛大嬸點了柱香,拜了三拜。于斐則根據葛大嬸的叮囑,拉着李沁,跪在了火盆前面,磕了三個頭,又燒了三張紙。姚家小嬸點頭還禮之後,兩人便站了起來,跟着葛大嬸進了屋。
屋裏面,一些上了年紀的人在炕上坐着,男人們坐在北炕,女人們坐在南炕。葛大嬸示意于斐去北炕邊坐着,自己則帶了李沁去了南炕。
姚奶奶坐在炕頭不住地垂淚,她是長輩,更不好哭出聲,即便痛徹心扉,也只能強忍着,雙眼都憋的通紅。
終于,外面的姚小叔小兒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爹!爹!我要爹!爹你快起來!你說好要領我去抓魚的,爹!”小男孩只有六歲,可這一聲聲呼喚,卻讓大家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他這一哭,姚小叔的媳婦和女兒也便跟着大哭起來,就連姚奶奶也忍不住哭出了聲。
“嬸子你可要節哀啊!”齊大娘在旁邊勸慰着,“你要是再不保重身子,那這些小的不是更跟着難受了嗎?”
“是啊,你就是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兒女多考慮考慮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勸慰着。
“我這苦命的兒喲!”若是不勸還好,這一勸起來,姚奶奶更止不住的難過,幹脆痛苦起來,“你怎麽就這麽去了喲!你怎麽這麽狠心喲!讓娘都六十了還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一時間,姚家裏裏外外,哭聲一片。
按照規矩,人死之後是要停靈三天的。而姚家小叔死在黎明時分,是正正經經的大三天。但又因為姚家小叔尚有高堂,所以還是算作少亡(夭折),便只能停兩天。加上當地習俗要在清晨出殡,所以真正停靈的時間便只有一天。
一天的時間,要做一套棺椁出來也是不易,所以于斐他們都去幫着砍木頭、鋸木板、釘棺材、上油漆,忙的不可開交。
可同樣對待姚家人,這短短的也太過殘忍。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麽兩天時間就徹徹底底離開他們的生活,這也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第二天清晨,在喇叭聲再次響起的時候,姚家人尤其是姚小叔的妻兒,幾乎都哭斷了腸子。李沁現在于斐旁邊,看着他看向姚小叔兩個孩子的表情,心裏說不出的疼惜。
他也是在這般年紀的時候沒了父母的,她理解他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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