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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陽，你怎麽知道她的名字？”

媽媽疑惑的看着我，一雙眼睛紅彤彤的看起來有些吓人。

我貪婪的看着媽媽的臉，這個給了我生命，一生都對溫柔對我的極好的女人，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媽媽，高貴且隐忍的女性，并且保持沉默——我想解釋，可是我該怎麽解釋呢？

“小玲，別說了。”

爸爸站在外面側過臉，低聲呵斥了一句，好像我媽媽說得每一句話都是毒藥似的，其實我明白，爸爸害怕我知道真相，害怕我以後再也不會用以往那種尊敬的目光看着他。

這是很多男人的通病，他們在外面的時候可以肆無忌憚，多麽上不得臺面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但是，當面對家裏孩子的時候，他們依舊幻想着保持一種永遠如巍峨高山一般的形象。

說起來，實在可笑。

媽媽猛地把手上的手帕扔在了地上，站起來，冷冰冰的對着爸爸說：

“李昊，你真是厲害啊，這麽多年你都瞞着我你還在外面有個私生女，你說說，你到底在外面和多少女人亂搞過？！你還有多少個私生子私生女？！我當初嫁給你真是瞎了眼了！”

媽媽因為生氣而顫抖，眼淚順着臉頰，簌簌的往下掉，發絲淩亂。

媽媽是很注意形象的人，極少出現儀表不端莊的情況，可見她現在真的真的很傷心。

婉瑩依舊是默不作聲的坐在床邊，低着頭，瘦削的脊背微微的顫動，額前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眼睛。

我上前把媽媽摟在懷裏，媽媽只是抱着我低聲的哭泣。

媽媽之前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出生于書香門第、鐘鳴鼎食的世家，我爸爸則是個一無所有的醫學院的研究生，家裏面人死活不同意，媽媽還是毅然決然的和爸爸走在了一起，直到後來生了我，爸爸媽媽和外公外婆家裏的關系才稍有緩和。

我不怪媽媽說這些話，這種事情放在任何一個女人的身上，都是不會好過的。

媽媽畢竟陪着爸爸度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日子，然後給他生兒育女，而他，卻在外面，和別的女人纏綿床第，還生下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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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因為婉瑩這件事情，我和爸爸之間多多少少有了一些隔閡。

那時候年紀小，沒經歷過愛情和婚姻，只是單純覺得不公平，覺得爸爸對不起媽媽。

現在，一切重來，不可否認的，我依舊會和爸爸有隔閡，但是經歷過所有的背叛和痛楚之後，我開始理解媽媽。媽媽有多難過，我都會明白。

後來李媽總是說我:

“小姐是不是心裏有什麽事情瞞着李媽，？怎麽年歲不大，性子倒是老成了不少，說話總感覺不像是十幾歲的小姑娘，而且比起以往，這些年來，小姐似乎是越發的沉默了……”

“小玲，不要再孩子面前說這些。”

爸爸的表情有些不悅。

媽媽不再作聲，她向來不是個潑婦，她的教養不會讓她做出太過分的事情，一哭二鬧三上吊，出身高貴的媽媽是斷然做不出來的，說這些話，已經是她最嚴厲的控訴。

“爸爸，你是個男人，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你不對，希望你和媽媽說話客氣一點。”

我忍不住說出這些話來，話一出口，我頓時為自己冷酷感到震撼，但是我更心疼媽媽。

爸爸吃驚的看着我，張張嘴巴，繼而沉默，然後轉過頭，默默地看着窗外。

我毫無表情的看着他，伸手拍了拍媽媽的後背，撫摸她的發絲，沒有說話。

“陽陽，你爸爸要把這孩子留在家裏，這孩子現在也無家可歸了，我們想問問你的意見。”

懷着對爸爸的怨恨，媽媽幾乎從不過問婉瑩的事情，但是媽媽也從未做什麽傷害甚至是虐待她的事情，媽媽是個明事理的女人，她明白真正做錯的人是爸爸，而不是被那個女人生下來的婉瑩。

我看向婉瑩。

她依舊是微微的低垂着眼睑，嘴角緊緊地抿在一起，手指握着自己的衣角，她在緊張，這一切，顯得她無助而倔強。

這時候的婉瑩還是個孩子，傷害我的那個婉瑩是個成年的女人，一個心智成熟的大人。

我張了張嘴巴：

“媽媽，讓婉瑩留下來吧。”

媽媽驚詫的看着我，

“陽陽，你一點都不在意嗎？”

我搖搖頭：

“媽媽。錯的不是婉瑩。畢竟……她是爸爸的孩子……”

媽媽點點頭，吸了吸鼻子，轉頭看向爸爸，眼底一片失望：

“李昊，既然陽陽同意了，我也就不說什麽了。”

說完，媽媽放開我的手，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爸爸也迅速的跟着走了進去。

也沒有心思再回去吃飯了，我在卧室的床上坐了下來，開始漫無目的的發呆，腦袋裏空白一片。

“李載陽，我不需要你的可憐。”

坐在邊上的婉瑩突然這麽說，擡起眼睑，冷冰冰的看了我一眼。

現在她只有１５歲，還會在我面前表現她的情緒，等到她二十幾歲的時候，我幾乎無法再她的臉上看出情緒，她會做很多表情，但是我不會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

我的妹妹，當初我也是一心一意對她好的妹妹，和我愛的人相愛，然後逼着我去死。

我并沒有因為她的話而勃然大怒，我經歷過的一切，讓我現在幾乎已經沒有什麽脾氣，我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然後對着她，一字一句的說清楚：

“婉瑩，以後你就是我李載陽的妹妹，既然決定留在這裏，就把眼前的一切忘記吧，我們以後是一家人，沒有人會虧待你，錯的不是你。”

婉瑩側過臉看着我，眼角微微的通紅。

“李載陽，這是你家，不是我家。你是個千金大小姐，而我只是個妓【女生下來的雜種。”

她的語氣帶着不甘，幾乎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在裏面，我低着頭不說話。

因為我明白，這個執念跟随了她一生，牢牢地紮根在她的心裏，就算是勸說也是沒用的，而且我沒有那麽多心情去安慰她。

“小姐，出來吃點飯吧。再不吃飯就冷了！”

李媽推開門，看着我說話。

我點點頭，站起身來，轉過頭看向婉瑩：

“婉瑩，出來吃飯。”

李婉瑩坐在那裏不動，我走到她身邊，拽着她的手，把她拽起來，她猛地甩開我的手，紅着眼睛說：

“李載陽，不要你管我！”

我毫無表情的看着她：

“李婉瑩，我早就說過了，既然決定了，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不要再這麽幼稚了行不行？你坐在這不想吃飯難道是想餓死在這裏？如果你認定自己不想住在這裏，那就不要餓死在我家！”

李婉瑩擡起頭，皺眉看着我，惱羞成怒的蹙眉。

“不要再發脾氣了。”

我警告了她一句，然後伸手拽着她出去吃飯。

“李媽，以後婉瑩就是我們家的二小姐，是我李載陽的妹妹，以後你就喊她二小姐就行了。”

李媽點點頭，沖着婉瑩溫和的點點頭：

“二小姐，坐下來吃點飯吧，餓壞了就不好了。”

婉瑩坐了下來，我們兩一言不發的吃飯，她只是低頭吃自己的碗裏面的米飯，陡然間，以往缥缈的回憶和此刻真實的現實交疊在一起，我毫無預兆的回想起我們在一起度過的那些日子。

其實我們也是有快樂的時候，婉瑩也不是時時刻刻都針對我，我總覺得，在某個時刻，她也是真心的關心過我的，就像、就像一個妹妹關心姐姐那樣的關心過我。

我從小身體就不好，胃病、感冒、發燒，只要稍微不注意，就會發生，尤其是胃痛，總是突然就發生，讓我疼的措手不及。

記得有一年冬天，我學着班級的其他愛出風頭的同學，背着婉瑩偷偷地吃了一根雪糕。

結果到了半夜的時候，突然胃疼的難以自持，在床上反過來滾過來的疼，恰巧爸爸媽媽和李媽都不在，他們到下鄉祖宅去看望外公和外婆去了，第二天早上才回來，我疼得輾轉難眠，後來開始在床上打滾呻【吟。

婉瑩知道我的胃痛又犯了，穿着睡衣赤着腳就到櫃子裏給我找止疼藥，但是一翻開櫃子，才發現我的胃藥用完了。

“李載陽！止疼藥用完了你也不說一聲！你這個笨蛋！”

婉瑩伸手拉起被我給我蓋起來，

“李載陽，躺在床上，不要亂動！我給你去買胃藥！”

婉瑩披上一件衣服就走出卧室，先到卧室把熱水灌在電熱水壺裏面燒，然後拿起車鑰匙，半夜開車給我買止疼藥。

當時真是最寒冷的隆冬的夜晚，婉瑩出門的時候，連襪子都沒穿，就撒着露着腳脖子的棉拖鞋，回家的時候，她滿身的寒氣，頭發上都是亮晶晶的雪水，纖細的手指變得紅腫，腳脖子都凍的腫了，青了一大塊。

她把我扶起來，開水晾溫了，然後給我喂了止疼藥，冷冰冰的看着疼的滿頭發汗的我：

“李載陽，你是想死是吧，胃藥用完了不知道買一點放在櫃子裏嘛？！”

我疼的說不出話來，她就做在我的床邊，一直等我困得閉上眼睛。

其實我這個人就是心軟，因為從來都都是一個人生活，沒有個兄弟姐妹，分家的姐弟們相處的又不是很好，基本上也是沒有人和我一起玩的。

後來有了婉瑩，好像突然間填補了我內心的空缺一樣，我真心是像對待親生妹妹那樣對待她的，除了邊城月，我對她一直都是放在心裏，極好的對她，因為我一直覺得她是我失散了多年的心愛的妹妹。

後來她和邊城月一起狠狠的傷我，我怨她，但是我的抱怨只在心裏，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抱怨她一句不好，包括在李媽面前，對于她的不滿，我從來只字未提，只把那些糟糕的情緒爛在心底。

面前就是我以前心心念着的心愛的妹妹，我擡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看着她瘦削的看得見骨節的手指和微微陷下去的鎖骨，還有烏黑的發絲貼在她耳際的模樣……那些柔軟在我的心底叫嚣，刺痛。

不管她是不是狠狠的傷害過我，毫不留情的背叛我，但是那是六年後的婉瑩，而是現在少年時期的婉瑩。——我不停的提醒自己、提醒自己。

我夾了一些肉片，輕輕地放在婉瑩的碗裏面，

“婉瑩，多吃點，你現在太瘦了。”

婉瑩沒有擡頭，看着自己面前的飯碗，冷冰冰的說：

“李載陽，你不需要假裝關心我。”

我又夾了一些肉在她的碗裏，不顧她的拒絕：

“關心還有假裝的？你是我妹妹，血濃于水，關心你是人之常情。”

婉瑩緊緊地握着手掌，指節發白，一滴淚水挂在眼睛裏，但是始終沒有掉下來，她夾起肉片放在嘴裏，無聲的咀嚼。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婉瑩，婉瑩，這一輩子，上天既然還讓我做你的姐姐，那我依舊會對你好，你還是會那樣麽？還會那樣傷害我麽？

婉瑩顫抖了一下，眼淚終于順着臉頰滑落下來，無聲的落淚，一點聲音都沒有。

甚至連在我們身後拖地的李媽都沒發現，以為我們只是在正常的吃飯。

所有都人說，經歷生活巨變還哭不出聲音來的女人是最狠的，她們最無情，也最冷酷，女人，不允許自己的肆意的宣洩感情，對自己都這麽狠，更別說對其他人了。

婉瑩毫無疑問就是這種類型。

我拿起紙巾想擦幹淨婉瑩臉上的淚水，婉瑩猛地甩開我的手，低垂着腦袋，起身進了中間的客房，然後用力的關上房門。

李媽轉過頭看了看快步走進了房間的婉瑩，嘟囔着說：

“脾氣還真大。”

“李媽。”

我看了李媽一眼，示意她不要說這種話。

李媽會意的點點頭，

“我以後不說了，小姐。”

說完，李媽繼續低頭收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