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婉瑩房間的燈光還亮着。

我走了過去，輕聲的敲敲門。

“誰。”

婉瑩問道。

我站在門邊，低聲說：

“婉瑩，我是載陽，你睡下了麽？”

“你進來吧。”

婉瑩的聲音隔着房門傳到我的耳朵了，顯得有些悶悶的。

我推開門，看見她正翹起一條腿坐在床邊，後背依靠着牆壁在看書。

“還沒睡呢？”

我的走了過去，在她邊上坐了下來。

婉瑩穿了一條低腰的牛仔褲，身上是白色的襯衫，黑色的發絲軟軟的貼在臉頰上，發尾散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上。

我看了看那條牛仔褲，是我遞給她的，那是我媽按照我的尺寸買的，長度倒是正好，但是似乎有些肥了，婉瑩比我是要瘦一些的。

現在婉瑩比我小，但是身高和我差不多，但是她很快就會長得比我高，像是一夜之間，忽然竄高的小樹苗一樣。

還沒到十八歲的時候，她生生的長出了１７０的标準身高，而我的身高在１６２的時候就徹底停滞了，站在她身邊的時候，足足比她矮了一個頭還不止。

“怎麽不換上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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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直的看着她。

她看了我一眼，把手上的代數教科書合了起來，放在床頭，

“現在還不困，不打算睡覺，所以不想穿睡衣。”

我點點頭，

“褲子有些寬了吧？周末我帶你去挑選一些新衣服，然後再買一些文具和書包。”

她竟然也沒有拒絕，卻也再肯多說些什麽，就只是無聲的點點頭。

“晚安。早些休息。”

我笑了笑，然後起身走到房門前，我轉身看着婉瑩，燈光中，她亦擡着頭，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

着我，視線定定的看在我的臉上。

我微微低着頭，斂了神情，然後輕輕地關上門，回到卧室做作業。

中國高中的作業真的非常的難，尤其是對我這種成績本來就不好的學生來說，簡直就不是人做的。

那晚我熬夜做作業，一直做到淩晨兩點多才把作業将将就就做完，餘下的一些絞盡腦汁也補不齊了。

李媽就坐在我右手邊上，一邊做些她喜歡的手工活計打發時間，一邊時不時的給我端些熱茶提提神，就這樣花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弄完。

回到床上睡覺的時候，我幾乎是爬到床上、沾着枕頭就昏睡過去，想到第二天還有體育課，我內心頓時感到痛苦萬分，但是還是抵擋不住我洶湧而來的睡意。

朦朦胧胧中，我聽見李媽似乎是低低的嘆息了一聲，然後幫我合好被子，關上燈，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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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人沒什麽優點，尤其是在學校讀書的那個年紀，說實在的，除了家世以外，簡直就是泯于衆人的典型。

活了接近三十年的時間，我總結了一下，我除了長得不算太醜，唱歌不跑調以外，再也沒有什麽多餘的優點或者是長項了。

文化成績還好說，只要我認真投入，我有信心這一世，我是可以學好的，但是體育，那真真是我的噩夢。

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上一世，高三體育考試的時候，八百米考試，我活生生的跑了接近六分鐘的時間。

繞着操場跑兩圈半，看着漫無邊際的操場，我的心肝肺幾乎要掉了出來，像是溺水者一般掙紮着跑完了全程。

全班竟然沒有一個提前走掉的，全部站在邊上圍觀我這個可以把八百米跑這麽慢的奇葩。

我記得那時候一向面癱的邊城月也站在操場邊上微微訝異的看着我——他一直是知道我各方面都是很慫的，大概是沒想到我竟然這麽慫。

說實在的，那是我高中三年唯一一次被全班同學這麽一致的關注。

監考老師大概是沒見過在這麽重要的大考都能悠哉悠哉跑這麽慢的學生，覺得我心态很好，于是體育考試後忍不住問我：

“這位同學，跑完之後有什麽感覺？”

我記得我當時還上氣不接下氣，雙手撐着膝蓋，斷斷續續的說：

“老師……這、這是我跑的最努力的一次！”

老師眯了眯眼睛，然後淡淡的告訴我：

“你的速度破了創校以來八百米時間最長、速度最慢的記錄。”

據說我是載入了學校史冊的學生。

自那以後，每一屆體育老師在體育課上都喜歡那我這個血淋淋的例子來痛心疾首的教育那些體育課不認真鍛煉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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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今天早上您有體育課是吧？這是夫人給您新添的運動裝，你穿上看看，是不是很合身？”

第二天早上，當睡眠不足的我還躺在床上雲裏霧裏的時候，李媽已經笑眯眯的走進來，給我遞來一套水粉色的運動裝放在我的床上。

我雙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套運動裝，陡然回憶起來，今天好像是有體育課來着，我立馬睡意全無。

“小姐抓緊起床，快到六點鐘了，夫人還有些話想和您說，要是起床遲了，怕是要耽誤時間，上學會遲到的。”

媽媽想和我說什麽呢？

我強迫自己迅速從舒服的大床上坐了起來。

換好衣服，走到洗漱間的時候，李媽刷牙洗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牙膏已經擠在了牙刷上，洗臉的熱水也已經放好了。

我立馬洗臉刷牙梳頭發，束在腦後，簡單的紮了個馬尾辮，然後走到客廳。

媽媽正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茶一邊看報紙，她今天穿了一身純白色的職業套裝，烏黑的發絲被精致的绾起來，看起來精神很好。

媽媽是那種異常精致高雅的女人，一舉一動都透着大家閨秀的風範，那種綽約的風姿很是迷人。

婉瑩默不作聲的坐在餐桌前面，翻看眼前的一本書，等着吃飯，兩人似乎沒有什麽交談。

“媽媽，李媽說您找我有事，不知道是什麽事情？”

媽媽看了看我，淡淡的笑了笑，

“陽陽，到媽媽邊上坐下來。”

我點點頭，坐在了媽媽的身側，媽媽伸手摸了摸我的發絲，神色溫柔的看着我，輕聲細語的說：

“陽陽，今天晚上你學校的校醫打電話到家裏，說你昨天晚上突然身體不舒服，怎麽回事？”

我猛地記起來，昨晚到學校醫務室那邊就診的時候，校醫特地讓我登記了家裏的電話號碼，我還以為只是做做樣子，走個程序，沒想到……他真的打電話到家裏了。

我還沒說話，李媽就猛地沖了出來。

李媽一聽見可就不得了了，那就是天大的事兒，她聞聲迅速的從廚房裏走了出來，一臉緊的說：

“小姐？您昨晚怎麽什麽都沒說呢？！哎呀，身體問題可不是小事兒！您怎麽能一聲不吭的瞞着家裏人呢？！您要是出了什麽三長兩短那不就是在拿刀子剜李媽的心麽？！”

李媽一說，我立刻就想起自己昨晚站在玄關處，臉不紅心不跳對着李媽說的謊話，頓時面紅耳赤的嗫嚅着說不出話來。

媽媽依舊微微笑的看着我，似乎并沒有責怪我的意思，但是我還是無比羞愧的的低着頭，說不出話來。

李媽站在邊上，一臉的怒氣的看着我，好像我犯了十惡不赦的滔天大錯。

“好了小玉，陽陽也是怕我們擔心，孩子對你說謊畢竟也不是惡意的，你也就不要再過分責怪她了。”

媽媽輕輕地放下手上的茶杯，擡手示意李媽不要再劈頭蓋臉的責怪我了。

李媽看見媽媽發話了，這才噤了聲，不輕不重的白了我一眼，然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才進了廚房。

我轉過頭看了看李媽，發現婉瑩擡起頭，正在直直的看着我。

我雙手緊張的按着膝蓋，再一次因為羞愧而感到臉頰發熱。

“對不起，媽媽……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媽媽輕輕地笑了笑，溫柔的拿起我的手，放在自己手掌心，輕聲細語的說：

“陽陽，以後什麽事情都不要瞞着媽媽，知道了麽？”

我無聲的點點頭。

媽媽拍了拍我的手背，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好了，你現去吃早餐吧，晚上早些回來，我已經打過電話給你的班主任了，晚上你就不需要去上自習了。我已經請您鄭叔叔晚上來給你看看，讓他找個方子給你補補身子。”

我的點點頭。

鄭叔叔全名叫鄭懷明。

鄭家是個來自江南的書香世家，這些年來，鄭家尤其才子輩出。

鄭叔叔的父輩和媽媽的父輩私交甚好，鄭叔叔也算是和媽媽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是非常的熟悉的故交。

小時候我常常到鄭叔叔那裏去做客，鄭叔叔是個異常溫文爾雅的男人，滿身的書卷氣，為人很好親近，說起話來的時候，很有魏晉時期的大才子風範。

不知道為什麽，鄭叔叔至今沒有成家，據說是一直都有喜歡的人，但是佳人已經嫁為人婦，他沒能遂了心願和人家成為結發夫妻，便心灰意冷，無心再考慮這些個人問題，至今單身。

現在他在一個大醫院裏面做院長，年紀輕輕，前途無量。

不過，我一直覺得，這樣的男人，無人陪伴，多多少少讓人産生莫名的憐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