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方星琢做夢了。

他夢見自己在飛。

天空海闊，碧空萬裏。

身邊不時飛過一只只長着碩大翅膀的動物。

有龍、有馬、有獅、有狼……還有一些他連見都沒有見過名字也叫不上來的動物。

它們的體型都很龐大，樣貌極美，尤其是那一對大大的翅膀上，隐隐有流光閃爍。

方星琢就穿梭在它們之間，半點兒不覺得害怕，反而很開心快樂，時不時要跟那些飛得很快的家夥們比試一下，玩鬧一下。

那些會飛的家夥們似乎也都認識他，雖然體型比他大出好多，但對他的态度異常親切和藹。

它們容許方星琢拽着它們的翅膀甚至是尾巴來耍賴，由着他一會兒自己禦風飛行一會兒又爬到其中的某一只身上偷懶耍賴。

就這樣一直飛啊飛啊，不知飛了多久，忽然之間風雲變色，天空裂開了無數道大大的口子，無盡的黑暗從裂口中傾倒下來。

先遭殃的是雲上的靈界仙山，那是神族居住的地方，也是方星琢所跟随的這些長着翅膀的仙獸們要飛往的目的地。

神族很快抵擋不住随着天裂侵入的暗黑之力。

那些帶着神秘力量的黑暗穿破靈界的阻隔，進入到地界。

那裏原本有連綿的青山、土地、汪洋的大海和各式各樣的生靈。

但現在天裂了，災劫引發的滔天洪水和烈烈地火，淹沒焚毀了原本的平靜祥和，無數生靈甚至連反應都來不及反應便被吞沒。

之後是一片混亂，只有末日來臨時的哀嚎，最後慢慢歸于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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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的方星琢發現他活了下來。

和族人還有一些其他被救助的生靈一起，被護在神族構建的保護結界之內。

那些飛天仙獸們時不時還再往這裏面運送被救助的生靈，它們看起來狼狽極了，原本泛着光的美麗翅膀上滿是血污和傷痕。

夢裏的方星琢想要沖出去幫忙，卻被結界阻止。

一頭天狼看過來，探進頭來蹭了蹭他的小腦袋，然後轉頭示意他看外面。

大大的裂口橫七豎八地暴露在天空上，無盡的黑暗不斷湧入。

但與最開始整個天空都要被徹底撕裂的樣子相比，現在情況似乎有一點點好轉。

夢裏的方星琢看見神族的仙人們正在拼勁全力補天，包括那些神獸仙獸們也在拼死相助。

和方星琢一樣被護在結界內的生靈們貼在結界邊緣，眼睜睜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就那樣……一直看着。

神族和神獸拼盡所能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他們這些弱小的人族和其他生靈出去可能連片刻都活不到。

所以，也只能看着。

一直看到最後一頭神獸死去，最後一個神族倒下。

天空的最後一道裂口，也終于被補上了。

又過了好久，結界的效力緩緩散失，因神族庇佑而活下來的生靈慢慢走出來，面對天空和大地的一片狼藉。

夢境中的畫面再次閃現，方星琢又一次在天上飛行。

身旁沒有了和他玩耍的神獸，低頭望去，大地依舊是滿目瘡痍。

他飛得很慢，在一片死寂中尋找掩藏着的生機。

比如一些躲進高處洞穴的人類，一些不怕水火又躲過天裂黑暗侵襲的小精靈和靈修們。

方星琢一路飛縱，時不時會撿上些小東西，人、獸、靈修、甚至還是一些異化的鬼魂。

他可以幫助它們前往輪回，而不必在虛空中飄蕩，無所為依。

這天，他飛得有些遠。

沿着海岸線一路往極北之地，飛着飛着就看見了綿延的冰霜雪原。

他落到了地面，在飛雪中緩緩前行。

冰封裏封着一些生靈的屍體，看來這裏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樣，因為遠離天裂的中心而受到較輕的破壞。

大地遭劫，沒有哪個地方得以幸免。

他在這樣的一片地獄一般的寧靜中穿行，忽然，遠處某個冰封的縫隙裏，有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探了出來，在方星琢轉頭看過去的瞬間又迅速的藏了起來。

方星琢眼睛一亮，興奮了起來。

是什麽樣的好運氣居然讓這小家夥活了下來？

他慢慢走近，一邊從乾坤囊裏掏出些獸肉，蹲在離那條縫隙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以靈力将那肉加熱，讓它飄散出味道來。

很快，縫隙裏的小家夥就受不住誘惑，重新鑽了出來。

它很瘦，瘦的只剩皮包骨頭，它也很小，和他曾經的天狼夥伴比起來，簡直就像沙包和巨象那麽大的區別。

它雪白的毛發稀疏，炸起來根根倒豎着，更顯得它的處境凄慘，只是那一雙泛着寶石藍的眼睛十分靈動，正滿是警覺地瞪視着他。

“餓壞了吧？過來，我不抓你。”方星琢語氣裏滿是誘哄。

不抓它是不可能的，這裏冰天雪地，活着的生靈幾乎沒有。

把這小東西自己留在這兒它很快就會餓死。

可那小東西警覺得很，任憑他将手裏的肉弄到香氣四溢也只是隔着一段距離遠遠看着，并不過來吃。

方星琢把那肉放在了雪面上，起身往後退去。

看他走開，那個謹慎的小家夥終于從藏身的地方出來，小心地朝着肉走過去，然後猛地叼走閃身跑回那條隐蔽的縫隙裏去了。

之後方星琢便在那個地方耗了些時日。

除了在周圍搜尋其他生靈，他便會估摸着差不多的時間來給那小狼喂食。

反複喂了幾次之後，他便不再退開。

那頭小狼就把小腦袋探到縫隙外，眼睜睜盯着看，等着他走開。

方星琢朝它招手：“過來。”

小狼腦袋一縮又回去了。

方星琢蹲在那裏等了好久，看看到底誰比較有耐心。

最後……那小狼贏過了他。

方星琢無奈極了，他拿着肉朝縫隙走了過去。

“吶，給你。”

他把肉放到縫隙口了。

小腦袋再次探出來，一口叼走了肉，回到縫隙深處享用去了。

方星琢：“……”

天裂災劫之前，他就和許多大動物小動物們成了好朋友。

天劫之後他四處搜尋幸存的生靈，又撿拾了許多大小動物。

還從沒見過像這頭小狼一樣如此難以接近的小東西！

吃他這麽多，連根毛都沒讓他摸到。

之後幾天，方星琢離開了那個地方。

中間隔了好些天才又重新回去。

還沒落地他就看見了那頭四處覓食的小狼。

它也看見了自己，兩只耳朵一下子豎得高高的，那雙藍寶石似的眼睛看向自己，似是要冒出來光來。

方星琢落到它面前不遠處。

“來～”他對那頭小狼誘哄道。

其實他已經沒有肉了，出去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合适的可以當做食物投喂的東西。

大災之後的食物匮乏是肯定的。

但是……他有比肉更好的東西。

他的指尖多出來一顆香氣四溢的丹藥。

“把這個吃了，你就會想跟我走了。”

這九轉丸，是他專門針對一些靈性不錯的獸類煉制的。

獸類吃了之後不僅僅是愈傷延壽，更能開靈智助修行。

沒錯，其實在大災之前，他的修習和鑽研的方向，是醫修，具體來說是……針對獸類的醫修。

以前他的靈丹是許多有靈寵的修士們千金求不來的。

現在嗎？

他巴不得多送幾顆出去，以助靈界早日恢複往日的美麗與繁華。

那小狼似乎嗅出他手裏的九轉丹不簡單，是比那些肉好上很多很多的東西。

它的神态明顯軟化下來，又猶豫了半天，終于小心翼翼地朝着方星琢走去。

方星琢将那藥丸放在掌心中，安靜地等着那小狼靠近。

小狼依舊謹慎，走一步停三步，慢慢确認着沒有危險才走到方星琢身邊。

它正要像從前一樣叼了那顆藥丸就跑，可就在這時方星琢忽然把手攥住。

丹藥被他攥在掌心中，吃不到了。

“讓我摸一下。”方星琢道，一邊說還一邊動上了手。

雖然瘦到毛發都倒豎了，但手感還是很不錯的，狼毛硬硬的，卻很滑溜。

小狼龇起了牙齒，發出嗚嗚的叫聲，仿佛下一刻就要咬人。

方星琢繼續摸它的後頸，慢慢轉到額頭又轉到脖子下，十分有技巧地一下一下撫摸，終于那小狼慢慢放松下來，拿它的鼻子去嗅他那只緊握着丹藥的手。

方星琢慢慢攤開手掌，将丹藥喂進了它的嘴裏。

下一刻，那原本順服了的狼毫無預兆地突然翻臉，張口咬在了他的手掌上。

方星琢反應夠快，幾乎是在瞬間反手打過去。

卻見小狼身上有個什麽東西替它擋了一下，加上方星琢只是要打它并不是要打死它沒有用上太多的靈力，所以那小狼得以在咬他一口之後迅速逃脫，一溜煙地往冰雪荒原的深處跑去，轉眼不見了蹤影。

方星琢猛地睜開了眼睛，覺得手好疼。

他下意識要把手拿到眼前來看，忽然發現拿不出來。

再定睛細看，就發現他正八爪魚一樣抱着一頭碩大的白狼，那只隐隐覺得很疼的手，就是被那狼壓在了軟軟的肚皮底下。

不等他反應過來這是怎麽一回事，就見那狼閉着眼睛湊向他，伸出長長的舌頭在他臉上舔了幾下。

方星琢：“……”

他連忙把手抽出一骨碌爬起來，蹦噠着下了床，然後用力地擦拭着臉上狼的口水。

一臉嫌棄藏都藏不住。

随着他的動作睜開眼睛的狼：“……”

幾秒鐘之後，方星琢才反應過來。

他記得這頭狼好像是傅天的寵物。

他還記得自己在這裏做作業做過了頭，去個洗手間的功夫傅天不見了他的寵物占了他的被窩。

再然後呢……

那狼從床上下來拿兩只前爪搭他的肩膀。

之後的事情他就沒了印象。

難道是吓暈了，不至于吧？

現在他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狼，聞着自己一身的狼味兒，雖然似乎也不怎麽難聞，但就是有點兒懵。

他問狼：“我怎麽睡着了？你的主人呢？”

他也是急傻了，狼怎麽會說話。

狼的确不會說話，但看起來狼也是有情緒的。

在明顯被方星琢嫌棄了之後，它起身跳下床，一臉冷漠地進了衛生間，還用後蹄蹬上了衛生間的門，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方星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