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黃昏下

其實。柳生月亞早已輸了。在深夏提出對戰時，就直接被逼入進退兩難的地步了。不管是答應還是拒絕，在這次交鋒中她都敗了。答應了，不論輸贏，她都算得上是輸了。拒絕，那不是又被說成連新手的挑戰都不敢接的自傲少女。所以，就是‘輸’，她也要漂漂亮亮地告訴所有人，她成為男子網球部經理，當之無愧。

朝對面飛去的那顆球，帶着強勁的旋轉上下漂移着直沖而去，除了發球者，沒人知道它正确的方向。這就是‘不規則發球’，又稱指節發球。

看着奔向深夏越來越近的球，柳生月亞嘴角不自禁上揚，帶着隐晦的得色。雖說這個發球還未完全成熟，但她還是有自信。

“糟糕！”石井惠像是想起了什麽，驚叫出來。但未等她提醒，只聽場上一聲悶響，接着就看見深夏仿佛被什麽給撞到跌坐在地，而那顆球則沿着她的腿部弧線緩緩地落下，在塑膠地面上滾動了一下才停下。

剎時，場內場外肅靜得吓人。

悠閑站立的柳生月亞憐憫式地望着低着頭看不清表情的深夏，心下卻在惋惜着沒能第一時間看到深夏的神情，那樣完美的一張臉，如白天鵝般的驕傲如果被擊碎了，那該是種多麽讓人心碎的美麗。

深夏沒有說話。

外圍的人這時也一個個反應過來，瞄向呆坐在地面的深夏眼神有同情也有幸災樂禍。然，看向柳生月亞，有鄙視同樣也有佩服，鄙視的是對付新手還動用拿手絕技，佩服的卻是這個女孩的網球技術的确不容小窺。

“不要過去。”青山莉央一把抓住了想要沖過去的石井惠，眼睛死死地盯着捶着頭一動不動的深夏，“她還沒有輸。”那言語裏，是無法動搖的信心。

“可是……”被攔截的石井惠回頭看到青山莉央的眼神時，後面的話悄然咽下。學着青山莉央和某些關心深夏的人一樣，穩穩地站在原地，等待着。

她絕對，會站起來。

“學姐。沒事吧。”見深夏不動，柳生月亞在心裏呲之以鼻，但表面的功夫還是要做，她暫時還不想撕破臉，“也許我的手段激烈了些。但學姐的學習能力那麽厲害，如果我不認真，那就真的輸了。”

以退為進的這一招，很好地博來了少許的好感。

“是嗎？”輕飄飄的聲音從深夏那邊傳來，依舊是那樣的柔和溫婉，仿佛方才被球砸到的人并不是她，而在她的左膝蓋上已經染出一大片的淤青。深夏慢慢地站了起來，擡起的臉，波瀾不驚得讓人訝異。只是那雙漆黑的瞳眸，此時恍如無盡的深淵，深邃得看不透。

看到深夏似乎沒事，緊張的人也舒了口氣。

“月亞醬。繼續吧。不是還有一個球嗎？”深夏動了動胳膊，擡了擡腿，看上去就像是沒有受傷一樣，但細心的人還是能夠看到她擡起左腿時，一瞬間的僵硬。很痛。

柳生月亞擰了下球拍，“真的沒問題嗎？”

“當然。”深夏向臨時的裁判示意了一下，就聽到裁判報出了‘40-0’的分數。

見深夏不在意，柳生月亞哼了聲，抛球，揮動手臂。但這次，不再是指節發球，而是像最開始那樣的外旋發球。

毫無意外。深夏并沒有接到球，球在彈起後就飛向了深夏的身後。

一局結束。柳生月亞不出意料的奪下第一局。

“接下來，是我的發球局吧。月亞醬，要小心喲~”深夏微笑着翹起一個尾音，少見的俏皮。球拍在手上靈巧地轉動着，那種節奏，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新手。

“那個手法。”柳生比呂士露出回想的疑惑，好像在哪見過，卻又想不起到底在哪裏見過。

看到柳生比呂士對深夏的關注是那樣的專心，仁王再看向月亞時不由有些許無奈起來。

‘砰砰砰砰’持續球面敲擊地面的聲音，強勁有力得幾乎是在人的耳膜上敲動着。深夏神情冷漠地看着前方的柳生月亞，手裏球拍揮動的速度越來越快，那種‘砰砰’聲也越來越緊湊，如同一張巨大的網，直撲向柳生月亞。無形中，柳生月亞緊握球拍的手心滲出了一掌的冷汗。

“怎麽還不發球？吉原深夏不會是不懂發球吧。”已經有人等不及地嚷嚷起來。

深夏唇角一扯，抛球往上手臂一揮，“開始了！”聲音未落，球已咻的一聲沖向柳生月亞。

判斷出了球的方向，柳生月亞飛快地移動舉拍，還未回擊，臉上就浮現出勝利的笑容，但下一秒，就變成了震驚，未來得及收起的勝利笑容混雜着看上去怪異無比。球彈起後竟然從她意想不到的地方飛了過去。

“15-0”裁判準時地報分。

“剛才該不會是……”

“好像是外旋發球！”但沒人相信。

柳生月亞的臉蒼白無色，不敢置信地瞪着深夏，又站了回去。

“第二球！”深夏接着就對地面拍球，舉起手臂就打出了第二球。

“真的是外旋發球！”有個聲音振奮地喊了出來。

果然。那個球在柳生月亞的腳邊旋轉後，就飛向她的臉。柳生月亞倉促揮拍，球打了回去，卻被擋在了網上。

“新手竟能打出外旋發球，太令人驚訝了。”

“吉原深夏真的是新手嗎？”

“如果不是新手，那雙手又算什麽？”

“她不是說過自己是空手道高手了嗎？而且成績很好，說明學習能力很強吧。”

騷動的人群衆說紛纭，但不謀而合的卻是大家對深夏能打出外旋發球的球技并未有過多的懷疑，而有懷疑的那些也在這種偏向的壓力下恰當地閉上了嘴巴。

無論場外多麽的喧鬧，場內的兩個人也是全然一付不受影響的樣子。各就各位後，深夏就抛出了第三球，還是外旋發球，這一球有了準備的柳生月亞輕易地回了過來，但出人意表的是深夏連跑都沒跑，就放棄接球，繼續第四球。

“學姐的腳已經動不了了吧。”柳生月亞‘好意’地提醒道，她怎會不知道自己打出去的球力道有多大，像吉原深夏那種大小姐式的人物根本就經不起幾下吧。

深夏也不隐瞞，看了眼淤青了一大塊的膝蓋，便笑道，“是呀。動不了了。所以，只能發球了。”如果有人撩開她披散在身後的長發，就能夠看到已經濕透了的後背。

又是那種笑容，溫潤如玉般卻意外的刺眼。柳生月亞垂了垂眼，“那這麽說，下一局學姐算是放棄了？”

“大概。”模糊地給了柳生月亞一個答案，深夏拍了拍球，“最後一球了。月亞醬要接住噢~”甩出一個上挑的尾音，深夏一個發球後，便氣定神閑地站着不動了。

在球還在空中飛的時候，柳生月亞趁機看了下她，心裏不住冷笑，抓拍的力道不由大了些，擡臂，預備接球……可是，那球，一時她竟撲捉不到飛行的軌跡。

一種不祥的預兆從她心底升起時，‘唰’的一下，球就從柳生月亞的臉上擦了過去，留下一道溫熱，好像有什麽液體沖破了禁锢流了出來。

“流血了！”鐵絲圍網外有人驚叫道。

柳生月亞摸了摸臉，指頭只感覺到濕滑粘稠，鼻尖聞到一股血腥味。她呆愣愣地像只沒有靈魂的機械人般，看向深夏。後者手裏的球拍輕輕一旋抛給了早就守候好的管家手中後，就走出了球場。場外密集站立的人很有默契地讓開了一條寬闊大道。

被黃昏的暗光拖長的背影，一瘸一拐的，卻異常的筆直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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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擔心嗎？”

看着眼前神情自在的鳳鏡夜，腳步急躁的宮野梨也不由得放輕了步伐，下巴上揚着斜睨着這個在深夏面前永遠處于特殊地位的少年，心中更是覺得不愉。在深夏心裏，男子公關部的人是不一樣的，而這個笑容溫文但骨子裏卻透着謀劃的鳳鏡夜，便是特別中的特別。無論是多少次，她見他永遠都是那麽的不爽，如同天敵般，第一次見面就樹立起全身所有的刺。

像是沒有看到已經走近的宮野梨，鳳鏡夜若無其人地喝了口紅茶，溫熱的氣息伴随着從大開的窗外徐徐吹來，然後不慌不忙地輕放下杯子，道，“這是深夏一個人的戰鬥，我們不能插手。她也不希望我們插手吧。況且，再怎麽說。在Honey前輩的指點下，深夏也用心學過兩年。”

不屑地哼了聲，宮野梨撥了下肩頭的發，坐下冷笑，若不是她能感覺出鳳鏡夜聲音裏微微一閃而過的沉凝，只怕她現在就一杯茶潑了過去。

“說真的。如果不是深夏在乎你，我真的很想讓你消失在深夏身邊。”

“那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讓我繼續留下的恩典？”鳳鏡夜渾然不在意宮野梨的不客氣。宮野家唯一的大小姐，和鳳家的三子，看似都是家主的子孫後代，但實際上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見鳳鏡夜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宮野梨只覺得更為窩火，似乎在這個人面前，她總是讨不到任何的好處。更讓她內傷的是，她最喜歡的人偏偏跟這個她最讨厭的人關系匪淺。“你要是再這樣對深夏放任下去，只怕還沒等她明白你的心意，她就被別人追走了。女孩子可是需要能夠給予安全感的男生，這個時候不去為她加油給予勇氣。鳳鏡夜。你可真沒意思。不喜歡深夏，那就不要對她那麽好。”

甩下這麽句話，宮野梨氣呼呼地剛拉開門，就聽見身後的那人說話了，“喜歡一個人，應該要給她足夠能夠飛翔的天空。”

“抱歉。我沒看到你有什麽天空。”宮野梨嘲諷一笑後，關上了門。不過是鳳家的三男罷了，還妄想天空。

逢魔時刻。臨近天際底線的光從地平線射出，濃稠卻昏暗。

坐在窗沿前的少年，背光而坐，無人能看清他眼底的情緒。

‘嗡——’手機的振動響起。

屏幕上亮起深夏的名字，以及一句話。

“這回該說是贏了吧。以我的方式。”看到這條信息，鳳鏡夜的眉頭還未張開，就又擰了回去，只因後面另一條短信的造訪。

“三少爺。深夏小姐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