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六座山
夏夜裏, 清風徐徐吹來,明月早早爬過山頭,挂在中天, 月光似乎帶着一股清涼,驅趕着酷日留下的餘熱。
孟纾和謝河野沿路向桐青園走去,孟纾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兩個人的影子在身後被路燈拉得歪歪斜斜, 相依相偎。
紅燈,馬路上零星車輛駛過,他們在馬路對面下了車,站在紅路燈柱旁等綠燈。
謝河野斜靠在燈柱上, 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今天從一見面起就不對勁兒的孟纾。
那股目光實在侵略性太強了,孟纾想裝看不見都不行,她盯着地板悶悶的問了聲:“看什麽?”
謝河野扯唇:“看我女朋友。”
對面馬路上的數字還在三十多的往下倒數,孟纾被震的頭皮發麻, 反駁道:“誰是你女朋友。”
聲音小得仿佛蚊吟。
聞言謝河野直起身, 高大的身形朝她逼近。
“不是吧孟纾?”他好看的眉眼壓低, 沉聲道:“定情信物都給你了。”
“打算耍賴啊?”
孟纾垂眸看地板:“我……”
雖然那天晚上的确說了高考結束交往,但她沒答應啊, 這應該不算吧。
話音未落, 謝河野不再靠在燈柱上,直起身朝她走近幾步。
他每朝她邁進一步,孟纾就聽見自己的心跳快速鼓漲一次,心髒瓣膜每一次擴張收縮的聲音都變得清晰起來。
就像韓劇裏男主走進女主時總會開啓慢動作一般, 孟纾也覺得周身的一切都慢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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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的車輛慢下來了, 随風晃動的樹也好像靜止了。
她的世界只剩下謝河野。
真誠的、耀眼的、令人心動的,一步一步, 堅定的向她走來。
燈影錯位落在他的肩上,他背光向她俯身,好看的眼睛镌住她,孟纾在他的瞳孔裏看見了兩個小小的自己。
喧嚣的夏夜還有蟬鳴,孟纾聽見他極輕的笑了下。
“孟纾,不許耍賴皮。”
話落,他直接将手伸進孟纾口袋裏,握住她縮在外套口袋中不安攪動的手。
孟纾一驚下意識想抽回來,不料男生的力量雖然不重卻不容置喙掙脫不開。
孟纾眼睜睜看着他不要臉的、将明明溫熱的手伸進她的口袋,然後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淡淡出聲道:“我手冷。”
孟纾:“……”
你手冷伸自己口袋裏啊?!
而且你這手哪裏像冷的樣子啊?
“我沒口袋。”
謝河野似乎有讀心術,裝模作樣的打了個冷顫。
往她身邊貼過來,在孟纾怔愣的瞬間将手以一個靈活的角度鑽進她的掌心,十指相扣。
孟纾:“……”
“好了,手也給你拉了,這下真是不負責任不行了。”
孟纾啓唇想反駁,還沒說出口他就委屈上了。
“我手都被你拉過了,你不做我女朋友,以後誰還會要我這樣一個被女孩拉過手的男人啊?”
孟纾:“……”
她氣笑了:“你是無賴嗎?”
他們倆到底誰在耍賴啊?他沒皮沒臉的程度真是讓孟纾甘拜下風。
她掙不開那只手,也不知道是真掙不開還是不想掙開。
索性随他拉着,心想這紅燈怎麽這麽長啊?
“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他嬉皮笑臉道。
謝河野站在她身邊,簡直愛死她這副樣子了,那種拿他無可奈何的模樣不要太戳小少爺的心。
路燈下她的面容恬靜姣好,若一汪沾着月光下的清泉,那雙杏眸猶如夜晚,繁星燦爛。
夏風吹拂起她垂落在耳邊的碎發,也吹進了心。
綠燈亮了,好像不止地上的路燈,可以通行的好似也不止行人。
今晚的月色可真溫柔,孟纾想。
今晚的月亮可真好看,謝河野想。
他拉着她往那邊走,謝河野的手沒伸出去也沒松開,倆人交握着、朝馬路對面走去。
孟纾今晚的腦袋真的暈,她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在一起了。
說在一起了好像缺少了些什麽,可說沒在一起那些放肆的舉動又通通都是被她允許的。
抵達桐青園小區一號門時,謝河野站在樹下,松開她的手。
孟纾猶豫着準備說再見時,他忽然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來一只玫瑰來。
孟纾腦海中第一個想法是——
他騙她,他明明有口袋。
孟纾花粉過敏,所以那是一支金雕空刻玫瑰。
用的真花鍍金采用特殊工藝使其永不凋零,花瓣間點綴着細碎鑽石,古法花絲工藝呈現啞光質感,色澤溫潤,華而不顯,外面罩了一層玻璃燈罩,以防萬一。
他的聲音融化在夏夜的風裏。
“孟纾,我喜歡你。
正經的告白和玫瑰花都給你。”
“請你做我女朋友吧。”
這支玫瑰花從高三知道她花粉過敏後,就找了虞花花女士聯系朋友打造。還沒少被虞花花女士打趣他。
請了國內最知名的古法設計師,搜尋了各類配飾,兩百多天,近四十萬港幣。
謝河野的聲音低低沉沉,徐徐說道:“孟纾,玫瑰花是假的……”
孟纾沒來由想起了高考前一晚,謝河野發來的消息:
-玫瑰花是假的,但我喜歡你是真的。
她臉隐隐開始發燙。
謝河野卻悠悠道:“但是,是真金的啊。”
他說:“保值呢,比會凋零的花好多了。”
人在收到鮮花時都會開心,孟纾花粉過敏,所以他想了很久才想到這個辦法,不是鮮花,勝似鮮花。
別人有的,她都得有,別人沒有的,她還是要有。
他的女朋友必須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姑娘。
孟纾:“……”
又開始整活。
那朵花不容置喙的塞進了孟纾的手裏。
謝河野說:“真金不怕火煉。”
我喜歡你,永遠不會變。
孟纾看着透明玻璃罩裏的那支玫瑰,嬌豔欲滴,璀璨生輝。
她想起了《小王子》裏那句話——
也許世界上有五千朵一模一樣的花,但只有它是小王子的玫瑰。
她擡眼看向謝河野,燈下的少年清隽、爽朗、看春風不喜,看夏蟬不煩。
向來都自信過頭的人此刻眼底也有着藏不住的緊張,他這樣的人也會擔心孟纾拒絕。
孟纾看着他微紅的耳朵突然笑了。
謝河野一愣,問:“笑什麽?”
孟纾搖頭:“沒什麽。”
孟纾收下花,和他揮揮手準備走,謝河野拉住她的衣角:“……我們,現在什麽關系?”
孟纾逗他:“你說。”
謝河野抓抓頭發“啊”了聲:“你說。”
“你說。”
“你說!”
孟纾想了想:“同學?”
“你再說一遍?!”
“同學、同學、同學!”
他的聲音變得很危險:“你說什麽?”
下一秒人就被掐着腰抱過去,孟纾撐住他的手臂,笑得眉眼彎彎。
被他氣得牙癢癢的表情逗得不行,終于不打算逗他。
“男朋友。”
“……我男朋友。”
下一秒,就被吻住了。
清晨。
朝霞升起,晨光淡淡,萬物向生。
孟纾從夢中醒來,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唇,夢裏柔軟的觸覺就像真的一樣。
自從再次遇見謝河野,她幾乎每晚都會夢見曾經。
她打了個哈欠從床上坐起來,悠悠的喝下一杯熱水,桌上那個巧克力蛋糕安靜待在那,右角那朵奶油玫瑰微微塌了點。
她盯着那朵花看了會,謝河野好像總在變着法兒的給她送花。
孟纾想起了謝河野,好心情的翹起唇,拿了毛巾準備去洗漱。
院子裏吵吵鬧鬧的,孟纾初到斜河時接她的小劉也回來了,還有那天給孟纾介紹對象的嬸嬸姨姨也在,大家聊得熱火朝天,楊簡和小楊也在,很是熱鬧。
卻不見謝河野,孟纾微笑着沖大家打了聲招呼往盥洗室走去。
洗漱完連衣服也換好了,也沒見謝河野的身影。
孟纾小口的咬着劉嬸在那盆炭火上烤熟的餌塊,猶豫了會開口問道:“謝河野出去了嗎?”
劉嬸接道:“怕是沒起床呢,沒看見有人出來嘛。”
“噢。”
“你這個醬自己整呢噶?好吃得很。”
王姨邊給餌塊上刷醬咬了一大口,劉嬸道:“上次百泥村街子天的時候買呢,他們村整這個好吃得很。”
“邁,下次喊得我,我也去整一罐。”
孟纾安靜在一旁聽大家說話,大家笑的時候也跟着笑。
小楊跑來抱住她的腿撒嬌,任憑楊簡怎麽拉都拉不走,楊簡摸摸頭說:“她很喜歡你诶,小孟老師。”
“我也喜歡她。”
楊簡說:“小孟老師,今天我們估計是上不了山了,等下有暴雨呢。”
孟纾擡頭看了眼天,萬裏無雲一片晴朗,看上去完全不像會下雨的樣子。
楊簡解釋道:“甘山這邊就是這樣,看上去沒什麽,過一會就會烏雲密布,雨下得特別大。”
“這樣啊。”
話音剛落,身後的就傳來開門聲。
孟纾回頭看就見謝河野趿着拖鞋,肩上搭了塊毛巾沖院裏的嬸嬸們打了個招呼,然後往盥洗室走。
頭發亂糟糟的,對上孟纾的眼睛後難得沒有冷哼,只是淡淡撇開視線走了。
後腦勺發旋處有撮呆毛倨傲的翹着,和它的主人一模一樣。
孟纾勾唇轉過頭想,二十六歲的謝河野和十八歲的謝河野真是一樣可愛。
她故意拖延吃完那個餌塊的速度,等謝河野洗漱完一起吃早餐。
謝河野換好衣服過來,自然的在孟纾身邊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孟纾的錯覺,總覺得謝河野從昨天之後就對她的态度不太一樣了。
怎麽說呢,雖然好像一直冷臉嘴賤但就是有一些地方發生了變化,不那麽避諱她了。
還給她帶了小蛋糕,像高中給她帶巧克力一樣。
随着他落座,一股清冽的黑雪松香氣蔓延開來,孟纾偏頭看他,謝河野也望過來。
朝霞如夢似幻,男人坐在晨光中,黑衣黑褲,碎發搭在額前,整個人幹淨到妖冶,少年氣蓬勃,帶了塊黑武士,很像男高。
孟纾主動搭話:“你下午要做什麽?”
謝河野接過劉嬸遞來的餌塊,咬了口挑眉看她:“你要陪我?”
“咳咳——”孟纾一嗆,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大了,接過謝河野遞來的水喝了一口找補道:“你需要的話,也行……”
那邊極輕極快的笑了聲,孟纾聽到了。
“……”
她低頭咬了口餌塊,小楊鬼精鬼精的湊上來,趴在孟纾膝上,眨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問:“姐姐,謝哥哥是你男朋友嗎?”
“哈?”
孟纾眼睛睜大,以前是現在可不是。
她擺擺手回道:“不是……”
“是。”
另一道堅定地聲音打斷。
一時間大家的眼神都落在他們倆身上。
孟纾:“……”
她奇怪的看了眼謝河野,他在說什麽啊?
謝河野泰然自若,臉上的表情也很無辜。
“不對嗎?不是男朋友,是女朋友嗎?”
“……”
邏輯很正确,孟纾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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