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情動

煙兒從不曾知曉, 原來那?般高高在上的人哄人時呓出的嘤咛,也?會像山間的清鈴一般顫動着她的心。

這似乎是?鄭衣息頭?一回如此溫柔地與她說話,以至于讓她忘了呼吸,忘了應答, 忘了他們之間的尊卑之差。

須臾間。

她被托舉着逼至窗臼與明臺的空隙處, 清輝般的月色從縫隙裏鑽了進來, 落在煙兒瑩白的脖頸處。

“就這樣。”他說話的聲音發着顫,吻随着月色一起搖曳游移。

煙兒靠在那?薄木所制的窗棂之上,幾乎能聽見?候在外間的雙喜的呼吸聲。

她心內又羞又懼。

只能無力攀附着眼前之人。

不知何時,庭院內的青玉樹上飛來了一只布谷鳥, 立在枝頭?低鳴着尋覓雄鳥的蹤影。

聲聲如莺似啼,蓋住了裏屋細微的聲響。

可耳聰目明的雙喜仍是?聽見?了些像小貓撓人般的響動,他立時要去尋聲音的來源,可找了半日人卻定在了書房的支摘窗旁。

月色在支摘窗上映出兩?道依偎着的身影。

他的臉霎時紅了一大半, 幾息間連步子?也?邁不動。

而一窗之隔的鄭衣息也?在凝神注視着他的小貓。

望着眼前好似鍍了一層月輝的瑩白之人, 他不可自抑地覆了上去, 千瘡百孔的心才得以愈合。

只有靠近她,擁有她。

才能解他心頭?之苦。

這一刻的鄭衣息忘了何為主仆尊卑,也?忘了于嬷嬷的死?, 更忘了太子?的嚴聲教誨。

他不再去想禦前司的官職,不再去謀從龍之功。

他只想與眼前之人一起堕落在無邊的月色之中, 永不分離, 不死?方休。

雙喜臊了一夜, 臨到天剛蒙蒙亮時,才聽見?裏頭?的動靜息止。

他立時便跑到了耳房去, 将?爐竈上的水壺拿了起來,而後便殷切地靠在書房門前, 輕聲問了一句:“爺,可要水。”

無人應答。

雙喜忙拍了自己腦袋一下,喜滋滋地說:“我怎麽也?犯蠢了,爺累了一夜,此刻只怕早已睡熟了。”

再過?一會兒,各方各院的小厮們都已出來上值。

小武與無雙也?穿戴齊整地走?到了書房前,卻見?雙喜頤指氣使?地立在臺階前,對他們說:“別吵爺,都滾一邊去。”

無雙還好些,小武卻擡着脖子?與雙喜回嗆道:“爺今日要去寧遠侯府送節禮,已囑咐過?我的。”

雙喜卻笑道:“煙兒姑娘昨夜可宿在了書房裏,你當真要進去?”

小武聽得這話,方才的氣焰立時消下去了大半。

他如今已能摸清楚爺的大半脾性?,可偏偏爺對這位煙兒姑娘的心意,他實在是?摸不透。

他到底是?不敢再與雙喜掙紮下去,兩?人一起蹲在了書房門前,等着裏頭?的聲響漸起。

日上三竿時,榮禧堂來人問了好幾回,得知鄭衣息仍是?未起身後,鄭老?太太身邊的關嬷嬷也?耐不住好奇,問了一聲:“爺再不起,可就誤了去寧遠侯府送節禮的時辰了。”

雙喜只能苦着臉與關嬷嬷說:“嬷嬷也?知曉爺的脾性?,我們再不敢進去勸的。”

關嬷嬷聽罷倒也?只能點了點頭?,只是?瞧着澄苑裏上下伺候的只有幾個小厮,連個丫鬟的影兒也?沒有。

她立時蹙起了眉,問雙喜:“你們院裏那?個叫煙兒的丫鬟呢?”

雙喜臉頰一紅,指着外書房的方向?道:“在裏頭?。”

關嬷嬷也?是?過?來人,一下子?就明白了雙喜話裏的意思。

“行了,我知曉了。 ”說罷,便離開了澄苑。

回榮禧堂的路上卻是?不小心撞上了劉氏身邊的楚嬷嬷,關嬷嬷與楚嬷嬷素來不對付,當即便冷言冷語地譏諷道:“呦,楚妹妹今日怎麽敢出門子?了?”

楚嬷嬷臉色一窘,立時便要快步離去,誰知關嬷嬷卻是?不肯放過?她。

“說出去我都替你臊得慌,巴巴地送了你侄女去爺院裏,可爺連瞧也?不瞧,就把那?兩?個丫鬟打了板子?扔出去。”

楚嬷嬷忍着氣,腳下的動作愈發快了些,關嬷嬷卻仍舊高聲喊道:“咱們世?子?爺就算收用個丫鬟,也?不肯要你家的那?個妙人呢。”

煙兒悠悠醒來時,發覺自己正枕在鄭衣息的臂膀之上。

身側是?碎了一地的青玉瓷瓶,好似是?昨日裏她最難熬時因尋不到撐力而不慎揮碎的。

雙喜曾說過?,這些瓷瓶價值不菲。

她臉色一白,都顧不上身上的痛意,下意識地要去挪開那?些碎片。

可她一動,身旁的鄭衣息便睜開了眼,大力箍住了她的蜂腰,将?她重又拉回了自己身邊。

“跑什麽?”他啞聲問。

四?目相?對間,鄭衣息漆色的眸子?裏仿佛蓄着一汪深不見?底的沉潭,蓬勃的熱切目光仿佛要将?煙兒拆吞入腹。

他散着衣襟,外衫不過?随意地墊在身下,不至于讓她們二人宿在冷硬的地磚之上。

煙兒一見?他諱莫如深的眸色,便下意思地發顫,憶起昨夜裏零碎的回憶,和他索求無度的樣子?,立時便搖了搖頭?。

鄭衣息卻興味十足地笑,問她:“不喜歡嗎?”

煙兒瞥見?他打趣的目光,雙靥霎時如騰雲偎霞般嫣紅了起來。

鄭衣息盯着她不肯挪開目光,忽而發覺除了那?事能讓他減輕心內的痛意外,連逗弄她、讓她羞赧不已也?能如此。

他也?是?他頭?一回。

從前只嫌那?些丫鬟們卑賤,并?不肯收用。如今卻對一個最卑賤的啞女起了意,占了身。

且鄭衣息清楚地明白,他對煙兒的“意”只怕沒那?麽快消止。

鄭衣息心內有一剎那?的別扭,思緒也?漸漸飄到了昨夜裏于嬷嬷只餘一口氣的景象,埋在骨髓裏的痛意又湧了上來。

适逢煙兒以皓腕遮住了自己的瑩白,似是?要起身往外頭?走?去。

可下一瞬,她卻被鄭衣息牢牢地按在布滿褶皺的衣衫之上。

她說不了話,只得被他強硬地封住了雙唇。

間隙。

鄭衣息瞥見?了身前博古架上的青玉瓷瓶,心內有一瞬怔愣,而後便化作了最純澈的渴求。

就如小武說的那?番話一般。

他喜愛瓷瓶才會将?其擺在書房的博古架之上,日日夜夜地賞玩不休。

如今與這啞巴在一塊兒沉淪,也?是?因為自己對她的身子?有幾分興趣罷了。

這與情愛、心悅什麽的并?無關系。

只有堕于這無邊欲.念,方能止痛。而這啞巴剛好能讓他其意罷了。

是?了。

就是?如此。

鄭衣息覆上煙兒的唇,對自己這般說道。

書房外的雙喜一個頭?賽兩?個那?麽大。

如今已近午膳時分,書房內的鄭衣息非但沒有半分要出門的意思,那?不該有的聲響卻又響了起來。

他可聽了一夜牆角了,如今再聽已是?接近麻木,心裏擔憂不已,可又不敢出聲煞了鄭衣息的興。

好在老?太太房裏的人不來打聽,煙兒姑娘又是?個啞巴,發不出什麽聲響來。

雙喜急的直跺腳,空等了一個時辰後,裏屋的聲響終于息止。

他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終于,書房緊緊閉阖的大門開了,出來的人也?是?他盼了許久的世?子?爺。

鄭衣息衣衫不整,神色間有幾分凝郁,他擡眼對雙喜說:“去把府醫請來。”

雙喜一愣,旋即猜到了關竅。

他家爺這般不知節制,煙兒姑娘又是?柔柔弱弱的嬌人兒,怎麽禁得住?

他應下,忙要朝庭院裏跑去時,卻又被鄭衣息喚停。

“罷了,還是?去回春館請個懂婦科的大夫來。”

雙喜忙點頭?。

明輝堂內。

楚嬷嬷聲淚俱下地跪在地上,向?劉氏哭訴了一通後,便道:“太太替世?子?爺尋了個模樣、性?情都挑不出錯兒來的瘦馬,還有我那?不成器的侄女,一并?送去了澄苑,可爺卻連正眼也?不肯瞧。”

劉氏正坐在梨木镌花椅子?裏,手裏正捧着一個青花纏枝茶盅,神色安詳,不見?半分惱意。

楚嬷嬷撒開丫子?鬧了一場,連往日裏的體面都不要了,可劉氏卻還是?那?副不動如山的模樣。

她心裏也?沒了底,便只能說起了鄭衣息收用那?啞巴一事。

“世?子?爺這麽做可是?在明晃晃地打太太您的臉兒,咱們這些簪纓世?家裏,再沒有哪個爺們兒的通房丫鬟是?個啞巴的說法。”

劉氏不過?擱下了茶盅,對楚嬷嬷說:“你那?侄女叫黃莺,生的也?不錯,過?幾日讓她來給我磕個頭?,我替她挑樁好婚事。”

此話一出,楚嬷嬷便羞窘地垂下了頭?,知曉她的心思都被劉氏看穿,便不言語了。

這時白芍捧了一碗蓮子?湯過?來,楚嬷嬷忙起身接過?,殷勤地伺候劉氏用蓮子?湯。

白芍卻是?面色凝重地走?到劉氏身旁,說道:“方才去大廚房要蓮子?羹時,那?裏的朱婆子?竟是?先緊着澄苑那?兒,說雙喜特地來讨要了一碗滋補的藥羹,要送去給爺身邊的煙兒姑娘。”

劉氏神色終于有了些松動,她擡起冷冰冰的眸子?,落在白芍身上,“大廚房那?兒都是?蘇氏的人,她是?在挑撥我和息哥兒的關系呢。”

白芍與楚嬷嬷皆聽不出劉氏話裏的深意,知曉她是?個心思深沉之人,并?不喜旁人多嘴,便住了口不敢多說。

劉氏沉吟片刻,忽而将?那?蓮子?湯遞給了楚嬷嬷,笑問她:“你說的沒錯,他是?在打我的臉。”

白芍見?狀則道:“太太何不将?那?啞巴收攬過?來?那?啞巴不曾見?過?什麽世?面,幾錠銀子?就能讓她乖乖聽話。”

說罷,楚嬷嬷卻推搡了她一下,嘴裏罵道:“你出的什麽主意?咱們太太是?何等尊貴之人,碾死?那?啞巴就和碾死?一只螞蟻一般容易,犯得着還要屈尊纡貴地收買個啞巴?”

劉氏面色如常,不見?喜色,也?不見?怒意。自從她的嫡子?夭折了以後,她便常年木着一張臉,好似失去了喜怒哀樂。

良久,久到楚嬷嬷和白芍心裏都犯起了嘀咕,劉氏才輕聲開口道:“把那?個叫煙兒的丫鬟帶來。”

煙兒的确是?暈了過?去。

鄭衣息也?知曉自己過?了火,便請了個人替她醫治,配了膏藥後才起身出了澄苑。

此刻他神清氣爽,并?刻意忘卻了于嬷嬷一事,只想着将?送節禮一事辦的妥當一些。

可他剛走?,楚嬷嬷便氣勢洶洶地趕來了澄苑,扯着嗓子?要尋煙兒的蹤影。

恰逢雙喜去送回春館的大夫出門,小武又不見?了蹤影,其餘的小厮們不敢做澄苑的主兒。

楚嬷嬷領着人沖進了正屋,瞧見?煙兒正躺在羅漢榻上緊阖着雙目,忙喚人上前扯掉了她的錦被。

“太太要見?你,快起來。”她橫眉豎目地吼道。

昏昏沉沉的煙兒耳畔響起一陣粗俗不堪的聲響,她想睜開眼,可身上酸脹勞累的厲害,怎麽也?睜不開來。

楚嬷嬷卻不是?個講理的人,當即便差人把煙兒從羅漢榻上拖了下來。

而後便一群人合力将?她從澄苑拖去了明輝堂,在回廊拐角處恰好碰上了回來的雙喜。

雙喜被眼前一幕唬了一大跳,見?兇神惡煞的楚嬷嬷等人拖着煙兒往明輝堂的方向?去,神魂都吓飛了大半。

劉氏與他家世?子?爺的恩怨極深,如今這般大張旗鼓地将?煙兒擡去明輝堂,別是?使?了法子?要磋磨她。

他忙去前院尋鄭衣息,可即便他腳程飛快,也?趕不上鄭衣息騎馬遠去的速度。

因怕煙兒會有性?命之憂,雙喜咬了咬牙,便拔開腿往京城正街的方向?跑去。

明輝堂正屋。

煙兒無力地趴伏在冰冷的地磚之上,因頭?昏腦漲的緣故,她瞧不真切劉氏的面容,只能靠着聲音來分辨方向?。

上首的劉氏睥睨着趴伏在地的煙兒,就仿佛在打量什麽腌臜至極的東西一般。

若不是?鄭衣息做事太不留情面了一些,她也?不想為難一個低賤的啞巴。

半晌。

劉氏手裏盤弄着的佛珠止了聲響,她也?似笑非笑地開口道:“倒忘了你不會說話。”

煙兒聽不真切,不過?勉力擡起頭?,望向?劉氏。

立在劉氏身後的楚嬷嬷卻上前擰了一把的皓腕,嘴裏罵道:“誰許你擡頭?直視太太。”

劉氏卻朝她瞥去一眼,嘴裏道:“佛祖跟前,不許動手。”

楚嬷嬷這才悻悻然地退回了原位。

煙兒跪直了身子?,腕上疼痛不已,便只能愈發小心地垂下了頭?。

她不知劉氏将?她喚來明輝堂是?作何打算,可也?明白鄭衣息與劉氏之間藏着諸多龃龉,心下便有些害怕。

等了良久。

劉氏見?煙兒身子?跪得有些不穩,便笑着說:“你伺候息哥兒辛苦,這裏有一碗湯藥賞你,你便喝下吧。”

語畢。

楚嬷嬷便從身後的案幾上拿了一盞藥碗,另幾個婆子?眼疾手快地上前按住了煙兒的手。

湊近了以後。

那?藥碗泛起的濃重哭意嗆的煙兒連連咳嗽,擡眼見?楚嬷嬷猙獰的面容,和劉氏佛口蛇心的模樣,她已是?能猜到這碗藥裏裝的是?什麽。

雙喜不要命地往京城正街上跑去。

滿頭?的淋漓大汗,雙腿更是?沉重的好似灌了鐵一般,可他卻是?不敢停下來,只生怕世?子?爺不趕回去,煙兒姑娘便會丢了性?命。

他抄近道朝着寧遠侯府的方向?跑去,終是?在鄭衣息下馬前趕到了他身側。

雙喜氣喘籲籲地攔在鄭衣息馬前,大汗淋漓的模樣讓鄭衣息蹙起了劍眉,“你怎麽來了?”

雙喜忙答道:“爺一走?,楚嬷嬷就帶人把煙兒姑娘擡去了太太院裏,煙兒姑娘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鄭衣息一怔,旋即便翻身下馬細問雙喜:“你瞧見?了?”

雙喜點頭?如搗蒜,他望了眼不遠處的寧遠侯府,和鄭衣息不算舒朗的面色,竟是?後知後覺的想起來。

萬一他家爺不打算趕回去救煙兒姑娘呢?

鄭衣息望着不遠處的寧遠侯府門楣,瞧着那?半敞的紅漆木大門,心裏卻有幾分糾結。

于情于理,他都該登門像寧遠侯致歉,再将?事先備下的節禮送出去。

這才是?他這個身份的人該做的事兒。

劉氏極有可能會磋磨那?個啞巴,可磋磨就磋磨吧,不過?是?件供人賞玩的瓷玉瓶兒,碎了就再買一件。

他往前走?了兩?步,身旁的雙喜卻是?黯了黯眸子?。

他早該想到的,爺哪怕再将?煙兒姑娘放在心上,也?比不過?與寧遠侯府的這樁姻緣。

是?他做事莽直了。

雙喜失望地垂了頭?,心裏又想起煙兒往日裏的好處,一時便生出了些兔死?狐悲的傷心之感。

所以,他們這些奴仆們,就當真不配被主子?放在心上嗎?

思緒凝滞之間,身後卻響起了一陣馬蹄之聲。

雙喜回身一看,見?他家世?子?爺正騎馬而來,神色有說不清的肅冷與凝重。

他停在雙喜面前,見?他連路也?走?不安穩,就把他提上了馬。

而後,便全力駛向?鄭國公府。

臨到大門前,雙喜還歡喜得一顆心直往上跳。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自從煙兒姑娘來了澄苑以後,他家爺便變得有人情味多了。

鄭衣息抽着馬鞭,不斷加快着回府的速度。

心裏卻是?一陣陣的煩躁。

他是?瘋了不成?明明寧遠侯府就在眼前,他卻只讓丁總管進門去送節禮,而他則趕回鄭國公府去救那?個啞巴。

方才只差一步就能邁步進寧遠侯府的門檻,可他偏偏憶起了昨夜裏那?啞巴拿着帕子?為他擦拭傷口的專注模樣。

他暗罵了一聲,還是?駕馬回了鄭國公府。

而此刻的寧遠侯府內。

昨夜裏,蘇煙柔不知為何夢到了鄭衣息。這夢裏他還是?那?副冷清冷心的模樣,連正眼也?不肯往她身上望來。

可偏偏就是?這一副模樣,讓蘇煙柔一顆心如小鹿亂撞般慌亂不已。

醒來後。

她便漫不經心的向?身邊的丫鬟提起了鄭國公府的節禮一事。

“我記得去年是?鄭衣息來送的吧?”她問。

身邊的丫鬟忙答道:“正是?呢,姑娘往年都不肯去前院與鄭世?子?說話。”

蘇煙柔愈發紅了臉,只讓靈珠為她梳頭?發,再讓白藥從箱籠裏挑件最鮮亮的衣裙。

打扮一新後,才喜意洋洋地去了前廳。

只是?等了大半個時辰,卻是?不見?鄭國公府的人上門。

寧遠侯臉色不好看,段氏也?不高興,便數落蘇煙柔道:“都是?你這孩子?,先頭?鄭世?子?來送節禮時總推脫着不肯出來見?他。”

蘇煙柔撇了撇嘴,小聲地說:“我今日不是?出來了嗎?”

又等了半個多時辰。

門房才來報,說鄭國公府來人了。

蘇煙柔假意在品茶,眸光卻緊緊落在前廳之外的廊道上,殷切的眸子?裏多了兩?分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喜悅。

不多時,丁總管便邁步進了前廳,做小伏低地對寧遠侯府的三個主子?行了禮,嘴裏道:“咱們爺身子?不舒服,不能親自來送節禮,還請侯爺、侯夫人見?諒。”

蘇煙柔臉上的笑意一僵。

煙兒已打碎了楚嬷嬷遞上來的藥碗。

劉氏并?未着惱,不過?望着煙兒一笑道:“倒也?不笨。不過?這一碗裏裝着的只是?避子?湯,你打碎了,就得喝下一碗。”

下一碗才是?絕嗣的湯藥。

劉氏不可能屈尊纡貴地去讨好、收買一個卑賤的啞巴,可卻能讓一個沒有子?嗣的女人迫于無奈來投靠她。

一個啞巴,且沒有子?嗣。等蘇煙柔進了門後,她還有誰可以依仗?

劉氏眸中掠過?幾分自得,一聲令下,楚嬷嬷便上前掰開了煙兒的嘴,意圖将?這碗湯藥灌進她喉嚨裏。

煙兒的手已被別的婆子?制住,再無可以掙紮的餘地。

就是?在這個時候,鄭衣息帶着雙喜闖入了明輝堂。

外頭?幾個相?攔的婆子?統統被他踹倒在地。

劉氏觑見?這一幕,氣的從椅子?裏起了身,橫眉豎目地喝問他道:“你是?瘋了不成?嫡母的院子?也?敢亂闖。”

鄭衣息卻理也?不理她,将?楚嬷嬷一把推開後,抱起煙兒便離開了明輝堂。

連一句話也?不願與劉氏多說。

回澄苑的路上,鄭衣息低頭?望了眼懷中淚流不止的煙兒,見?她蜷縮在一塊兒,身子?止不住的發顫。

心間冒起的惱怒之意竟是?比方才還要再多幾分,且還摻雜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疼惜。

這樣的念頭?只閃過?一剎那?,鄭衣息便搖了搖頭?,将?煙兒帶回了澄苑。

他想,是?他昨夜太過?火,早上又要了她一回。如今對她有幾分歉疚也?是?應該的。

他這麽告訴自己,心頭?那?些千絲萬縷的痕跡也?消散了不少,只是?見?煙兒面色慘白,氣若游絲的模樣,竟是?生平頭?一次磕磕絆絆地說起了話。

“人呢?都死?哪裏去了?快去傳府醫。”

無雙忙跑去請府醫,雙喜累的夠嗆,先躲去寮房裏歇息一番。

小武悄悄走?進正屋,見?羅漢榻上的煙兒雙目緊閉,他家世?子?爺則目光灼灼地盯着煙兒瞧,臉上橫布着些說不清的情緒。

說不清是?惱火,還是?煩悶。

他忙走?上前,谄媚般的與鄭衣息說:“爺別擔心,煙兒姑娘也?未遭什麽罪,一會兒府醫來了,定能将?她治好。”

鄭衣息卻是?被他戳中了心事,淩厲的眼風掃了過?來,只說:“誰說我擔心了?”

說話時卻是?刻意放弱了幾分,自己都未曾發覺,他說這話時不想讓內寝裏的煙兒聽見?。

小武笑着說:“爺跑來跑去也?定是?累了,先回書房歇歇吧,奴才讓無雙在這裏守着,一有什麽信兒就來報您。”

鄭衣息隔着軟簾,望了眼其後安靜缥缈的好似一縷青煙的煙兒,竟是?生出了些不想走?的心思。

他猛然一驚,卻又正好撞進小武探究的眸子?裏,仿佛被他洞穿了心內的念頭?。

一時便步履成風般地往正屋外走?去,似是?要證明他并?不“擔心”煙兒一樣。

未幾。

他便邁步進了書房,瞧見?的卻是?昨夜荒唐之下留下來的痕跡。

那?破爛不堪的衣衫,那?半開半阖的窗棂,那?碎了一地的青玉瓷瓶。

無一不再勾起鄭衣息心中那?迷亂、旖旎的回憶。

他好似食不知味、不知餍足。

也?不知道為何,偏偏碰了那?個啞巴,能讓他心間的不虞與苦痛一齊消散。

鄭衣息只覺得腦袋脹痛無比,密密麻麻的思緒糾纏在一塊兒,越是?想理個一清二楚卻是?會深陷其中。

他不願再想,卻又不得不承認煙兒的身子?實在是?迷人。

興許,他對那?啞巴的身子?敢興趣吧。

且看三弟就是?了,在外頭?養了那?麽多千嬌百媚的外室,難道他每一個都喜歡?

不過?是?貪戀美色和身子?罷了。

這念頭?一出,鄭衣息果然好受了許多。

不一時,小武便端着茶盞走?進了書房,瞧了眼鄭衣息的臉色後,便作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道:“太太也?當真是?不給爺面子?,爺前腳剛走?,便縱那?老?奴進澄苑逮人。”

鄭衣息擡頭?,望向?他。

小武接着說道:“爺這麽做也?是?有氣性?,奴才十分佩服。”

“氣性??”他喃喃道。

“可不就是?英雄氣概嗎?奴才知道您不是?為了煙兒姑娘才特地趕回了府上,而是?為了在太太面前争一口氣,打狗還有看主人呢,她如此肆無忌憚地磋磨煙兒姑娘,可不就是?在下爺您的面子?嗎?”

這話一出,鄭衣息心裏最後一絲芥蒂也?随之煙消雲散。

是?了,他又不是?特地為了煙兒才會趕回鄭國公府,也?絕不是?為了她才會撂下寧遠侯府的節禮一事。

而是?為了告訴劉氏,她不能輕易動自己的人,換作雙喜或小武被抓去了明輝堂,他也?會如此緊張。

他原本就是?如此。

李休然為了煙兒診治了一番。服了一劑寧神的藥後,煙兒才醒了過?來。

她神智漸明,便第一時間抓住了李休然的手,比劃着問她還能不能再有孩子?、劉氏的那?碗絕嗣湯她喝下了一點,可會有什麽後果。

李休然滿目疼惜,見?狀也?只能實話實說:“煙兒,你的身子?比旁人瘦弱,本就不好有子?嗣。”

這是?她從生下來就有的不足之症,又因好幾年不曾吃飽穿暖,又積留了好些病症。

見?煙兒眸色茫然,裏頭?湧起了些凄苦之色。

李休然便只能将?話說的更委婉一些,“也?不是?一定不能有,只是?會比旁人兇險些。你也?知曉生産是?九死?一生的事,你比旁人身子?弱,更不好生養。”

煙兒卻是?立時滴下了淚來,經了昨夜的事兒,她也?算是?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那?人用如此溫柔的語調與她說話,也?不再陰晴不定地發怒,今日還特地趕去明輝堂救下了自己。

她心裏很感動。

她想,她應該是?喜歡鄭衣息的。畢竟那?麽粲然奪目的月亮高懸在天上,即便是?陷在泥濘土地裏的人也?會被月輝照耀。

她不敢有別的非分之想。

名分、子?嗣都不敢想,只是?卻抑制不住心內的哀傷。

李休然瞧了煙兒好幾眼,也?不知該用什麽話來勸解她,只好寫下了藥方,再提着藥箱離開了澄苑。

圓兒忙拿着藥方出去煎藥。

用過?藥後,一陣困倦之意襲上心頭?,煙兒的眼角還挂着淚,便靠在迎枕上沉沉睡去。

這兩?日,鄭衣息都忙着承擔劉氏的怒火。

那?日他硬闖了明輝堂,當衆給了劉氏沒臉。劉氏便去鄭老?太太面前哭訴了一番,話裏話外都是?說他不敬嫡母的意思。

本朝極重孝道,若是?此等閑話傳到外頭?去,對鄭衣息的名聲也?不利。

鄭老?太太便将?鄭衣息叫過?去斥責了一通,又問起寧遠侯府節禮的事兒。

她也?和小武抱着一樣的想法,認定了鄭衣息不可能是?為了個卑賤的啞女才特地跑回了鄭國公府,定是?因要與劉氏別苗頭?才會趕回來。

鄭衣息面上聽着鄭老?太太的斥責,心裏卻不以為意。

如今他不過?是?羽翼未豐罷了,待有朝一日他得了從龍之功,必然要劉氏血債血償。

他被迫向?劉氏磕頭?請罪,而後便臉色沉沉地回了澄苑。

适逢圓兒陪着煙兒在庭院裏賞花,院裏那?一株盛放的杏花樹濃豔無比,石磚上落英缤紛的模樣也?妍麗的很兒。

煙兒悶了幾日,如今才有閑情逸致出來賞賞景。

鄭衣息走?回澄苑時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幕——一身素白衣衫的煙兒挽着雲鬓,立在飛絮翩舞的杏花樹下,不施脂粉,卻眉目清豔生動,擔得起一句人比花嬌。

他多瞧了兩?眼,心口堆積着的煩躁壓下去了些。

而後他便緩緩走?到煙兒身旁,從圓兒手裏奪過?了她的皓碗。

煙兒冷不丁地被人扯到了懷中,先是?唬了一大跳,待轉頭?瞧見?鄭衣息俊秀的臉龐後,卻是?下意識地紅了臉。

誰知她這副含羞帶怯的模樣卻比方才那?股凝神賞花的清冷模樣更添了幾分妩媚。

鄭衣息心中一動,攬着她腰肢的手收緊了幾分,便湊到她耳邊笑道:“那?處還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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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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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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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