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名分

鄭衣息欣喜過了度, 飄飄然地将?雙喜喚到他?眼前,只問:“你是這麽覺得的?”

雙喜茫然地擡起頭,雖是不明?白鄭衣息這話的意思,可瞥見他?臉頰以及耳垂處不自?然的潮.紅後?, 霎時又明?白了。

他?忙大聲回道:“是的。奴才可生了一雙慧眼呢, 明?明?蘇小姐不曾現?身時, 煙兒姑娘還那般高興,後?頭卻又立馬不高興了,這不就是吃醋嗎?”

當然,他?這話隐去了蘇煙柔羞辱并扇她巴掌一事, 只撿了鄭衣息愛聽?的話說了出口。

鄭衣息果然點了點頭,傲然地瞥了一眼,轉動着玉扳指的姿态矜貴又雀躍。

“原來如此。”他?說。

怪不得呢,怪不得前夜裏煙兒還任他?擺弄, 一副對他?百依百順的模樣?。昨日在馬車裏卻又作出一副抵死不從的模樣?來。

原來不是因為那李休然, 而?是因為她吃了醋。

一切都說的通了。

雙喜觑着他?的面色, 笑吟吟地說:“爺是何等尊貴的人,就不要與煙兒姑娘多計較了吧。”

鄭衣息聽?後?不過嗔怪似地瞪他?一眼,嘴裏道:“我何時就要和她計較了?”

非但?是不與煙兒計較, 連晚膳也讓雙喜擺在了正屋,破天荒地與煙兒湊在了一處用膳。

煙兒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身邊的圓兒更是吓得身子忍不住地發顫, 給煙兒步菜時的手都在發抖。

在圓兒握着筷箸遲遲夾不起一塊軟爛的酥肉後?, 鄭衣息也蹙起了眉道:“退下吧。”

卻是未曾發怒。

圓兒如蒙大赫,躬身行禮後?便退了出去。

鄭衣息掃一眼煙兒, 見她正望着梨花木桌上的十二道菜肴發愣,側顏柔美又清雅, 好似一朵堅韌、不可折的木蓮花。

心間漸漸浮起了些癢意。

一想到自?己正被這啞巴放在心上愛慕、敬仰,便連惱也惱不起來了。

“多吃些菜。”他?道。

煙兒卻是不知曉他?這般陰晴不定的緣由,分明?方才還震怒不已?,如今怎麽又如此小意溫柔地與她說話?

她只吃了一點胭脂鵝脯,而?後?便搖了搖頭,以示不餓了的意思。

鄭衣息卻蹙了眉,一把攬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細腰,半邊身子與她緊緊貼合在一塊兒,只道:“你還在惱我?”

這清潤的話音裏捎帶起了幾分幽怨與誘哄的意味,溫溫熱熱的氣息噴灑在煙兒瑩白細膩的脖頸間,激起她一震戰栗。

雙喜還立在幾寸開外,正笑吟吟地盯着他?們。

煙兒便作勢要避開鄭衣息的手掌,可她越是掙紮,鄭衣息的手卻愈發就糾纏而?上。

直到牢牢地将?她鎖在自?己寬闊的胸膛裏後?,才道:“別動,好好吃飯。”

煙兒兩靥嫣紅無比,她已?設想過了,若是鄭衣息再以高高在上的模樣?羞辱她,即便是挨上一頓板子,她也不願再讓他?近身。

可卻是沒想到鄭衣息會改了性子,竟是癡纏着她不肯松手。

她又羞又憤,又被攥住了命脈不得掙紮,一時杏眸裏便瑩起了淚意。

鄭衣息一瞧便不悅了,瞪一眼雙喜後?,将?伺候的下人們統統趕去了正屋。

而?後?他?便趕在煙兒眸中的淚落地前,先說道:“不許哭。”

這一聲摻着惱怒的喝問一下子就勾起了煙兒壓在心底的委屈。

被鄭衣息羞辱、被蘇煙柔扇巴掌,還有在車馬裏的不堪,統統都哭了出來。

一時熱淚竟有決堤之态。

鄭衣息一怔,而?後?也顧不上再惱怒。

只下意識地去尋雙喜的蹤跡,想問他?,女子吃醋竟還會這般落淚嗎?落了淚又該怎麽哄?

可此刻的雙喜已?坐在廊角數起了螞蟻,身邊的圓兒小聲地與他?說:“爺每回遇上我們姑娘,都好奇怪。”

雙喜不過笑笑,“連你也看出來了。”

鄭衣息無人可求助,只能自?己放緩了語調,對淚流不止的煙兒說:“将?來我會娶蘇煙柔進?門,也會擡你做貴妾。”

話一出口,他?與煙兒俱是一愣。

他?方才想說的不過是“擡你做妾”,可說出口以後?卻變成了“貴妾”,貴妾與妾自?然天差地別,不但?子女自?生自?養,用度份例更是遠勝普通妾室。

鄭衣息陷入巨大的震驚之中,也不知是不是太子密信上的口吻太過急切,逼得他?下了血本?來讨好這個啞巴。

竟連和她生育子嗣一事都想好了。

他?是瘋了不成?

煙兒也止了淚,透過朦胧的淚眼去瞧鄭衣息的面色。

貴妾?以她的出身來說,将?來若能做鄭衣息的貴妾,已?是高攀了。

可她本?不在意名分,她只是想要鄭衣息的尊重,而?不是将?她當做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兒。

她睜着淚蒙蒙的杏眸,朝着鄭衣息搖了搖頭。

方才還在惱怒自?己失言的鄭衣息霎時身形一僵,身前的桌碗筷箸一下子被他?掀翻在地,怒意使他?胸膛不斷地起伏。

他?眼鋒如刀,眸子裏的戾氣仿佛要把煙兒生吞活剝:“怎麽?難道你還不稀罕做我鄭衣息的妾?”

煙兒被這等聲響唬了一跳,觑見鄭衣息的怒容,她立時從團凳上起身,跪在了鄭衣息身前。

她居于?下位,跪得結結實?實?,姿态也極盡謙卑。

可鄭衣息心內非但?沒有半分痛快之色,反而?還愈發煩悶不堪。

尋不到發洩之地,他?也實?在不……想傷了她,更不想讓她跪地向自?己求饒。

可他?究竟想要什麽呢?

這樣?的念頭一起,鄭衣息好似自?己都發覺到了自?己的陰晴不定太過怪異。

每回好似都是因這啞巴而?起。

即便有太子的密信在手,他?似乎也不該這麽在意這個啞巴。

“在意”一詞實?在太過暧昧,如何會出現?在鄭衣息身上,而?且還是對着個卑賤的啞巴?

思索時,鄭衣息的餘光落在碎了一地的碟盞筷箸之上,四濺的菜肴正在耀武揚威般地向他?彰顯着他?方才的失态。

他?到底是怎麽了?

一次兩次便罷了,怎麽每一回都能因這個啞巴而?勃然大怒?僅僅只是因為她搖了搖頭嗎?

這樣?的理由實?在是站不住腳。

從前也不是沒有過向他?獻殷勤的女子,從丫鬟到世家小姐,他?幾時這麽在意過一個女人。

哪怕是蘇煙柔向五皇子獻殷勤,還将?他?貶到了塵埃裏。

他?也沒有惱怒到失控的地步。

鄭衣息盯着煙兒瞧了半晌,眸子裏滾了好些莫名的情緒,似是煩悶,似是歡愉,似是觊觎,似是不屑。

最後?統統化成了濃烈又洶湧的占有欲。

他?不願再深想,弄不明?白的事就丢開手吧。

他?也不願再為了這個低賤的啞巴煩心,既是對她不一般,往後?就把她鎖在自?己身邊,允她一個貴妾當一當。

反正也只是個奴婢而?已?,還能翻得起什麽浪來?多一個貴妾,也不會阻了他?與寧遠侯府的這樁婚事。

如此想着,鄭衣息便欺身上前,蹲在了煙兒身前,視線堪堪與她齊平。

他?反複深谙川劇裏的變臉戲法?,分明?前一刻還是陰雲密布,如今這一刻又平靜的好似無事人一般。

鄭衣息替煙兒攏起了鬓邊的碎發,黑沉沉的目光如有實?質般鑽入煙兒的五髒六腑之內,他?輕笑一聲,灼灼地望着她,問道:“你心悅我,對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彷如窺探到了煙兒心裏最隐秘的秘密。

她淚意一滞,無措的美眸凝着些不堪與窘迫。

那些只有她一個人知曉的苦澀,那埋在最深處的對蘇煙柔的豔羨,似乎在這一刻都被生生地曝于?人前。

而?她此刻的窘迫模樣?也讓鄭衣息心中大悅。

他?便捏住了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唇,淺嘗辄止後?,笑着說:“那就好好待在我身邊,我會給你貴妾的體?面,護你一生安康。”

而?後?還添上了一句“蘇煙柔是正妻,你與她有雲泥之別,沒必要去吃她的醋。”

“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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