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懷孕

劉氏這一句輕飄飄的話?語卻好似砸落在深潭裏的巨石。

激起百米高的浪花, 濺起的漣漪沾濕了煙兒的身子,讓她落到了一個狼狽不堪的境地。

原來如此。

那碗端走又端來的避子湯、鄭衣息的反常、等不到的心上人都有了解釋的理由。

煙兒垂下了頭?,眸眶中的淚水好似斷了線的風筝般“啪嗒啪嗒”地砸在了地磚之上。

她越是?痛苦,劉氏的心裏便越是?餍足。

她靜靜地凝視着?煙兒落淚, 等到淚水模糊了煙兒的視線, 才?聽得上首的劉氏說:“你可?還?因為上一回的避子湯而記恨我?”

愣了好半晌, 淚眼婆娑的煙兒才?擡起頭?,搖了搖頭?後?又默然不語。

如此乖順柔巧,哭時梨花帶雨,定眼瞧人時更有一抹清豔的風情, 不愧是?劉氏一眼看中的細作。

“蘇煙柔是?侯府嫡女出身,也有一副眼裏容不得沙子的潑辣性?情,你這般品貌,等她進了門後?, 你這無根無基的丫鬟只怕會被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劉氏道。

煙兒只是?垂着?頭?不語。

劉氏便繼續說道:“若不尋一份倚仗, 你要怎麽活在這內宅之中呢?”

她已把自己的言外?之意挑明, 便是?在勸煙兒再尋一個可?靠的倚仗——而這個倚仗出了她以外?,還?能有誰呢?

煙兒并非蠢笨之人,既是?聽得出劉氏話?裏的深意, 也明白天下沒有白掉的餡餅一事。

劉氏必是?要命她做些什麽。

見煙兒愣愣地瞧着?自己,眼中有戒備閃過, 劉氏臉上的笑意便消弭了一些, 只道:“我與息哥兒之間多有誤會, 這些年母子間被小人挑撥得水火不容,我實在是?傷心, 只能寄希望于你。若是?你願意替我吹吹枕頭?風,将來我必保你一世平安。”

說着?, 她又輕笑着?添了一句,“也絕不讓你落得夏氏那般的下場。”

煙兒還?是?那般無措地望着?劉氏,遲遲不肯順着?她的心意,也不肯點下頭?。

好在劉氏極有耐心,已是?算到了這丫鬟興許對鄭衣息有幾分癡心,當即便笑道:“你放心,我也不逼你。”

說着?,外?間立着?的白芍倏地走進了裏屋,把一包藥粉遞給了煙兒。

劉氏适時地嘆了一口氣,道:“這是?一包暖情的藥粉。你若是?能哄着?息哥兒喝下,還?愁什麽倚靠呢?一日夫妻百日恩,便什麽也不必怕了。”

白芍硬是?将那藥粉放在了煙兒手上,半強迫似地将她送出了明輝堂,再親自将她送回澄苑正屋後?,這才?回明輝堂向劉氏禀報。

劉氏一臉的怡然自得,白芍卻在一旁欲言又止,思?索了半晌後?還?是?沒有把心裏的疑惑說出口。

可?劉氏卻笑着?出聲道:“我知曉你的意思?,這法?子太粗苯,只怕這丫鬟會不願意,對吧?”

白芍赧然地垂下頭?。

便聽劉氏幽幽地說道:“如今她是?不願意,可?往後?呢?等定親宴後?、等大?婚後?呢?她既是?對息哥兒有情,又怎麽甘心被他一直冷落下去?”

白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只聽劉氏繼續說道:“人心算來算去都離不開?貪、欲二字。這絕嗣藥,鄭衣息不喝也得喝。”

煙兒一回澄苑,先是?對鏡落了一回淚。

而後?便在圓兒的勸聲下将那一包暖情的藥粉倒進了西邊牆角下。

而後?,煙兒便木然地躺進了羅漢榻裏,任憑圓兒如何詢問,卻只是?小聲地啜泣,一句話?也不說。

這日黃昏,煙兒只下地用了一小碗雞絲粥,縫到一半的對襟長衫也不再去動它了。

她仿佛失去了生命力的蝴蝶,被人生生地砍斷了雙翅,如今只能在囚籠中茍延殘喘。

圓兒想了多少法?子讓煙兒開?心,甚至都撺掇着?煙兒去外?書?房向鄭衣息“獻殷勤”,可?煙兒卻連頭?都沒擡起一下。

書?房裏的鄭衣息雖時時刻刻都躲着?煙兒,可?卻對她的消息了如指掌。

他聽聞煙兒這兩日功夫都沒有好好用膳,整日裏失魂落魄的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

鄭衣息也蹙眉道:“可?是?身子哪裏不适?讓府醫進門來替她診治一番。”

明日就是?定親宴了,他忙着?籌備事務,實在是?抽不出空去瞧她。

雖然這也只是?個借口,可?手邊有瑣事在忙,總是?讓鄭衣息心裏的愧疚減少了幾分。

雙喜忙應下,不多時便帶着?李休然進了澄苑,他還?要忙着?去料理明日的定親宴,便也不曾多留。

李休然進正屋時,便瞧見了坐在羅漢榻上的煙兒。

雖只是?一個多月不見,可?她整個人卻瞧着?清瘦頹敗了許多,好似霜打的茄子一般失了鮮活。

圓兒瞧見李休然後?,便忙迎上前?去與他說:“李大?夫,我們姑娘這兩日吃東西都沒什麽胃口,時常只吃一點點東西,就吐出來大?半。”

李休然聽後?連忙把藥箱擱在了梨花木桌案上,走到羅漢榻前?替煙兒診治了一番。

煙兒自始至終都是?一副心如死活的模樣,耳畔響起李休然熟悉的嗓音後?,想扯一扯嘴角,卻是?怎麽也提不起力氣來。

李休然瞧着?她這副模樣,已是?感慨般的嘆道:“煙兒,你怎麽……”

一點都不愛惜自己。

煙兒霎時便紅了眼眶,卻是?強撐着?不肯讓淚珠滾落下來。

她知道自己很傻。

天真地以為那九天宮闕上的月亮也能照亮泥濘凡塵裏的自己。

她奢望了不該屬于自己的東西,所以才?會狼狽地從高臺上跌落,摔得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

李休然見煙兒滿面凄苦,那些勸解的話?語便也按下不提,只伸出手按在了她皓腕上的經絡之處。

半晌之後?,李休然便蹙起了眉,好似不敢相信這滑珠似的脈象。

他再凝神替煙兒把了一回脈,而後?臉色愈發沉郁。

“煙兒,你這個月月事是?不是?沒有來?”李休然追問道,聲音裏染着?幾分倉皇。

煙兒點了點頭?,可?她素有宮寒之症,月事一向不準,所以她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李休然的臉色愈發難看,說出口的話?音裏已是?帶上了兩分顫抖,“你的脈象是?喜脈,估摸是?應是?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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