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7- 結束了

蓬松頭發拂過他的鼻尖, 微微鬈曲的發絲,有一股清新的柚子香味。

葉青棠雙腳懸空,是應如寄摟着她的腰, 将她抱起。

她有種微醺的醉意,像是飲過低度的甜味起泡酒。

“南城大廈今晚有亮燈秀, 想去看看嗎?”應如寄問。

他微仰起頭看她, 她垂眸看見他說話時微微滾動的喉結。

“一般不是晚上十點就結束?”

“今天新年,會持續到零點三十, 現在馬上出門還趕得及。”

“要去要去!”

然而她身上穿着睡衣,換上一整套衣服不知道要花去多少時間。

應如寄說:“穿件外套就行, 在車裏不用下去。”

于是葉青棠從衣櫃裏找出一件寬松面包服披上, 套了雙中筒棉襪, 穿上保暖的雪地靴, 就這樣被應如寄牽着出門。

車開出地下車庫以後, 葉青棠打開窗戶,寒涼的風擦過臉頰,她卻惬意閉眼。

應如寄卻不由分說地按他那邊車門上的升降鍵關上了所有車窗, “小心一會兒感冒。”

趕到南城大廈附近必然已經來不及了, 應如寄便往大廈對面——河流此岸的山上開去, 車流稀少, 一路暢行無阻。

此岸地勢更高,甫一進山, 視野便開闊起來,一江之隔的地标建築赫然在望。

車繼續往上開,應如寄打算尋得一個最佳視野再停車。

“應如寄。”葉青棠忽然出聲。

“嗯?”

“剛剛路過一個小加油站你有看到嗎?”

“怎麽了?”

“我想吃冰淇淋,不知道有沒有賣。

“你能吃嗎?”

“能,已經好了, 托應老師悉心照顧的福。”葉青棠笑說。

應如寄靠邊停了車。

葉青棠等在車裏,沒一會兒,他便回來了,開門遞給她一只甜筒,“只有這個了。”

“你怎麽知道我愛吃海鹽玫瑰味的。”

“我只是選了個最花裏胡哨的。”

“……”

車又開了幾分鐘,停在一處空地上,應如寄特意掉了頭,好讓副駕車窗正對着亮燈的南城大廈。

車窗打開,葉青棠兩臂撐在窗框上,探出上半身。

她将裹着甜筒的紙質包裝一圈一圈撕開,一邊吃一邊欣賞。

大廈的外立面上,正不停變換五彩缤紛的字陣,交替顯示着“新年快樂”,“HAPPY NEW YEAR”,“I LOVE NANCHENG”。

應如寄就站在車門外,葉青棠的身旁。

聽見輕輕的哈氣聲,他轉頭看一眼,“知道冷了?”

“好冷,我手都凍僵了,你幫我暖一下。”

葉青棠攤開手掌。

纖細的五指,指腹是凍出來的淺紅色。

應如寄伸手,捉住她的手指。

她卻就勢猛地将他一拽,在他傾身的時候,她幾乎整個上半身都探出來,仰頭,冰涼的舌尖飛快拂過他的唇沿。

或許正因為他讨厭吃甜,她一而再地用同樣的伎倆捉弄他。

應如寄一手撐在窗沿上,一手拊上她後頸。

在她舌尖即将退開的之時,卻倏然被他捕獵。他熱烈而強勢地回吻,使她的腦袋都往後仰去。

許久,應如寄大拇指按在她的頸側,退開寸許,“還冷嗎?”

她笑着搖頭,呼吸微亂,眼裏卻亮晶晶的。

“啊。”葉青棠忽擡眼朝他背後看去。

應如寄也下意識回頭。

上一刻還流光溢彩的大樓,此刻驀然沉寂,成為矗立于遠方的一道無聲黑影。

“結束了。”葉青棠莫名悵然。

在她最後一個字話音落下的一瞬,應如寄倏然伸臂,一把将她摟入懷中。

她差點沒來得及伸遠那只還拿着一半甜筒的手。

應如寄的這個擁抱,似比夜色還要沉默。

“應……”她無端有一點心慌,輕輕地掙了一下,按在她背後的手掌又收緊兩分,她便安靜下來。

過了好久,只覺得四下更加阒靜,只有掠過靜默樹林的簌簌風聲。

應如寄終于松開她,手指碰碰她的臉,輕聲說:“走吧,送你回去。”

葉青棠往手裏看一眼,那甜筒快要化了。

回去只花了二十分鐘不到。

車駛入地下車庫,葉青棠伸手按開了安全帶,一面說道:“再上去坐一下麽?”

沒有聽見回答。

葉青棠轉頭看去。

應如寄兩手搭在方向盤上,低垂雙眼,在沉默一霎之後,他說:“青棠。”

葉青棠的印象中,每回應如寄以這種語氣喚她的名字,都有種叫人不得不呼吸一凝的鄭重感。

她還沒問怎麽了,他已接着出聲:“我要跟你說一件事。”

“什麽?”

應如寄擡起頭,看向她,目光平靜如水,“後天家裏安排了相親。”

“……你要去嗎?”

“嗯。”

葉青棠心髒一緊,“……為什麽?”

“我想安定下來。”

“……你在搞笑嗎。”葉青棠第一反應是笑出來。

但應如寄沒有笑,神情反倒更肅然兩分,“以我現在的年紀,想安定下來不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可是……”葉青棠語塞,“那為什麽要相親?我不可以嗎?”

“你可以嗎?”應如寄徑直看向她的眼睛,“一年結婚,兩年生小孩,你可以嗎?”

“……”葉青棠有種被捉弄了的惱怒,“這根本不是你會說出來的話,你怎麽可能會過這種凡夫俗子的生活。”

應如寄似乎是笑了一聲,“為什麽我不能說出這樣的話,你真的了解我嗎?知道我想過怎樣的生活?”

葉青棠咬了一下唇,一時沒出聲,過了一會兒,方說道:“你既然要對我說這些,又為什麽要來找我,要帶我去看燈光秀。你是在可憐我嗎?”

“青棠,你這麽好的女孩,誰敢可憐你。”應如寄的目光有種深海一樣的靜邃,“……我是在成全自己。”

“……我聽不懂。”葉青棠揉了一下額角,“我搞不懂你了。”

應如寄靜靜注視她片刻,才又開口,“你沒好奇過嗎?那時候我訂了餐廳,約你周六吃晚飯,我會對你說什麽。”

葉青棠一怔。

而應如寄直截了當地點出了她心中一閃而過,又被自己急急否定的猜想:“我預備跟你告白。”

他看着她,聲音不疾不徐,“我預備告訴你,我并不喜歡當前的關系,我想更深地參與你的生活,我想請你做我的女朋友。”

她好像被丢上了燒熱的鐵板,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

她想到那晚應如寄奪門而出時顯得那麽冷靜。

許久,她憋出一句,“……可以啊。”

“可以嗎?”他的目光裏多出一些情緒,像是包容,又像是淡漠的傷感,“你喜歡我嗎?”

“喜歡。”她沒有怎麽猶豫。

“多喜歡?能持續超過三個月嗎?”

“……”葉青棠想開口,卻只能焦慮地咬住了嘴唇。

應如寄仿佛一點不意外她的反應,甚至輕輕地笑了一聲,“你談過那麽多不到三個月的戀愛,但只有一個人,是你這套游戲規則之外的例外,是不是?”

她不想說“是”,又不想說謊,尤其當下的情況,應如寄正與她坦誠相對。

她只能沉默。

而她的沉默,恐怕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沒有生氣,沒有露出那時剛得知真相時的冰冷神色,他只是依然溫和而帶一點微漠悲哀地看着她,“接下來是我真正想說的話。青棠,我曾經說過,我厭惡一切的混亂和無意義,因為我的父母,就是一片混亂地開始,又一地雞毛地結束,所有被他們牽涉其中的人,或多或少都成了他們任性之下的犧牲品。不巧,我是牽涉最深的那一個。所以我對戀愛和婚姻都很謹慎。在你之前,我只談過一任女友,大二到研二。研究生時期已經因為異國産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畢業之後依然沒法解決,所以我們和平分手。之後我忙于實習,忙于在國外的建築事務所積累經驗,回國之後,又忙于籌備自己的公司。 ”

他頓了一下,稍轉話鋒:“我猜想你對我的誤解,源于外表的先入為主。但不是,我此前并未跟其他任何人建立過friends with benefit這樣的關系。”

葉青棠有幾分驚訝,因為應如寄确實太過像是一個高端玩家,但她知道,他沒理由說謊,“……那你為什麽會答應我。”

“嗯。這是症結所在——因為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對你有好感。”

葉青棠愕然擡眼。

“正因為如此,一開始我就處于被動,只能按照你的節奏和你的游戲規則行事。這就回到了我最初所說的,我不喜歡未經計劃的混亂,事實也證實了,我不應該打破我的原則,投入這樣一段混亂的關系,更不應該在明知沒有結果的情況下重蹈覆轍,還一并傷害了你。”

“……你沒有傷害我。”

應如寄搖頭,“如果在理智的情況下,那件事本不會發生。”

“所以……你後悔了是嗎?”她似乎只在憑本能去攻擊他言辭裏的疑似漏洞。

“我後悔的是,在最開始,我就應該正常地追求你,即便事後看來你并不會答應。”

應如寄沒有說錯。如果是以戀愛為前提進行接觸,她根本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因為那意味從一開始她就會虧欠他。

她不是什麽良善之人,但唯一會堅持的原則就是,任何關系都必須對等,炮-友只需分享肉-體,而戀愛卻要交付真心。

葉青棠試圖把話題拉回到前面的部分:“……我現在是喜歡你的,也說了我們可以談戀愛,我也會把你介紹給我的父母。但你不願意,僅僅因為,我不能言之鑿鑿地保證,三個月或者半年之後,我還喜歡你,是嗎?”

應如寄嘆聲氣,“……如果你願意這麽理解,也可以。”

“……和我在一起你不開心嗎?”葉青棠悶聲問。

“如果注定三個月之後就要結束,不如起初就不必開始。”

“人也是會死的,那麽是不是幹脆就不要出生?”葉青棠其實清楚自己已經有些胡攪蠻纏了。

“青棠。”而應如寄依然溫和而耐心,“及時行樂是一種生活方式,沒有任何問題,只不過是我不願意再做嘗試了。”

一時間沉默。

葉青棠只是垂着頭,心裏亂極了。她此前便覺得,和應如寄來往便似在打球,只有她抛過去的球他願意接,這游戲才得繼續。

她清楚知道,球落地了。

不管她撒嬌、耍賴、營造驚喜與浪漫,他都不會再心軟。

應如寄再度開口,聲音較之方才更有一種平鋪直敘的冷靜:“還有最後一句話,也算是我的祝福。你這麽好,不會有任何人會輕視你的心意。你不是缺乏勇氣的人,你應該繼續争取……如果那個人是你的例外。”

“……他已經結婚了。”葉青棠只覺啞然,“……拜托你可以不要這麽大度嗎?”

應如寄沉默一霎,卻問:“……你生日那天的事?”

葉青棠沒有解釋只是收到了請柬。

意義是一樣的。

應如寄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他想到那天晚上葉青棠滿臉的淚水,一時有種近于窒息的感覺,他聲音尚且還平靜,“那你更應該知道,虛假的藥不能安慰真正的痛苦。”

葉青棠覺得自己仿佛被困在黑暗的迷宮裏,“……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相信,我也是喜歡你的是嗎?”

“我相信與否不重要。你還不明白嗎,青棠。我要的是對等的雙向關系,是對方是自己的絕對‘例外’。”

葉青棠有種無能為力之感。

如果說,有些事情必須要在未來才得以證明,她怎麽能夠做到在當下就拿出證據。況且,她确實不敢肯定,未來是否真的存在這樣一份“證據”。

“……如果我一定要糾纏,你也沒什麽辦法。”她本能地不想就這樣結束,不想放手。

“當然。”

葉青棠倏然擡眼。

而應如寄也迎上她的目光,默了一霎之後,艱澀開口:“停在今天,假以時日,我還能忘掉你;如果短暫地跟你談一場戀愛,再成為你棄之無味的‘口香糖’,我不知道,我沒有信心……青棠,別讓我把餘生的回憶都葬送給你。”

——留我一條活路吧。

心口緊縮,好像被丢進一只密封的玻璃罐,氧氣在被一點點抽盡,呼吸也漸漸困難。

葉青棠說不出話來。

她在應如寄的目光裏看到平靜而悲傷的誠懇,這讓她無法繼續任性了。

“……我知道了。”終于,葉青棠輕聲說。

她反手去拉車門,第一下沒摸到扣手,第二下才成功。

車門摔上的一刻,應如寄低下頭,手臂搭在方向盤上,額頭靠上去。

世界一片寂靜。

風吹過空蕩蕩的心髒,甚至沒有引起一點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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