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母親。”姜昭從內室出來,第一眼先看到的不是端敏長公主而是換了一個地方擺放的玉樹。她想起來這個時候是她和端敏長公主争吵的開始,後來一次比一次激烈,最最激烈的一次她的母親失手将這盆玉樹砸碎了。
下次有機會還是将這盆玉樹送給陸表兄吧,萬一再被砸碎了很可惜。
她的目光盯着玉樹不放,端敏長公主也看到了這盆價值不菲的玉雕,眼神微有晦澀,撫了撫發髻,嘆道,“皇兄最是疼你,母親若沒有記錯,這是父皇還在世的時候那些個小國獻上的貢品,堪為國寶。”
她身為長公主,用的賞的東西還不如她這個女兒珍貴。
“舅舅說它寓意長壽,于是就給我了。”姜昭有些精神不濟,腦袋半垂着,懶懶的樣子。
“母親今日過來可有事尋我?”她有些記不清楚一開始和端敏長公主是為了什麽争吵了,只記得那時自己無盡的厭煩。
“你二哥說,昨日你去忘仙酒樓看狀元郎游街,母親想知道你是否動了心思。昭兒,你的年紀不小了,等你二哥成了家你也要認真考慮了。”端敏長公主對着自己病歪歪的女兒,做不到像兒子那般的熟稔親昵,索性直說了。
“母親,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嫁人成家。我不過就是出了一趟公主府,您為何會有這種想法呢?”姜昭擡頭,看向端敏長公主,眼神微微疑惑。即便是陸表兄,姜昭也沒有動過嫁給他的心思,她去看他游街是真的想看到他春風得意馬蹄疾的風采,也是真的想光明正大地在衆人面前高高興興地玩樂一番。
端敏長公主被她問住了,神色有些尴尬,“母親也是有感而發,你的堂妹五娘看上了她的表兄,就是今科的狀元陸照,母親便想到了你,比五娘的年紀還長。”
姜晚看上了陸表兄?姜昭回憶起在竹林看到的那一幕,很直白地開口說道,“她喜歡是沒用的,三嬸娘不會同意。”
她還記得,三嬸娘費盡心思将五娘嫁入了高門,陸表兄夠不上三嬸娘的标準。不過,姜晚歸寧的時候她已經下定決心要死了,根本沒有露面,不知道三嬸娘為姜晚挑中的夫君是何等模樣品行。
再說,陸表兄也不喜歡姜晚啊。這一點姜昭也很肯定,因為昨夜陸表兄還溫柔地抱着她哄她呢。
端敏長公主又被姜昭的話噎了一下,咳了一聲,“三房的事情有你祖母在,母親只關心你的終身大事,昭兒,你才是我的女兒。”
她不想話題偏到三房身上,遲疑地提了一句昨日洛王陪同九公主也去看了狀元游街。
“洛王還未選王妃,你與他從小都生活在宮裏。”端敏長公主委婉地說明了自己的意思,她覺得這對姜昭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皇兄那般疼愛她。
“母親,靖王表兄也還沒有選妃,剛好外祖母正在忙這個。”姜昭直直地看着長公主,彎了彎唇角。她和靖王的關系比洛王親近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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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不行,他的母親是崔家女。”端敏長公主一口回絕,崔家犯下謀逆的重罪,人都死絕了,靖王天生就不可能登上皇位。
“崔家女又怎麽了,母親你很久沒去宮裏消息落後了呢。”姜昭臉上的笑沒有到眼中,語氣帶了一分天真,“舅舅去了崔皇後的宮中,母親你不知道嗎?”
端敏長公主還真的不知道這事,和高貴妃有了龃龉後,她确實很久沒進宮了。聞言,她臉色有些難看,皇兄怎麽能去崔皇後的宮裏呢?那崔氏雖然還是皇後但被幽禁失了宮權該永遠翻不了身!
“是崔家在宮宴上下的毒,昭兒,你忘了?”
姜昭看清了她的臉色,垂下眼皮身體軟軟地往後靠去,淡淡開口,“是母親忘了,我體內還殘餘着毒素,一副破身子活不了多久。”
“母親,好端端的,你為何又要提起我的傷心事?”
“母親,我也想像尋常的小娘子嫁人成家,可我不行。”
“我恨當年下毒的人,一切和崔家勾結的人,他們毀了我,他們都該死!”
姜昭一句一句出口,端敏長公主臉色一寸一寸變白。沉默了幾瞬後,她猛然站起身,語氣又快又急,“昭兒,今日是母親想錯了,母親也恨那些人,恨崔家人,是崔家人毀了你!”
姜昭靜靜地垂着眸,不言不語。
“崔氏不要妄想翻身,不行,本宮定要立刻去宮裏問一問皇兄,他是否還記得崔氏一族做下的孽?!”端敏長公主說到最後已然帶了怒火,平時的雍容華貴扭曲地不成樣子。
仿佛真的像是一個為了心愛的女兒憤怒的母親。可是,這母親上一刻為了自己的利益還在試探讓她嫁給洛王。
“崔氏一族已經因為謀逆被滅了,崔皇後也不知道當年的事情,她被牽連幽禁了十五年也足夠了。更何況,母親真的要質疑舅舅對後宮的安排,讓高貴妃繼續穩坐後宮第一人?”姜昭不相信崔皇後會任由姑母和表兄奪了自己夫君的位置,況且她還有兒子在。所以,即便崔家害她,她對崔皇後和靖王也沒有恨意。
她也認為舅舅寵幸崔皇後有敲打太子和高貴妃的用意。
端敏長公主一時啞口無言,急怒的神色僵在臉上。她和高貴妃現在不對付,而崔氏能打擊高貴妃也不假。
“母親,我累了,要喝藥休息了。”姜昭遲遲聽不到母親的聲音,徹底閉上了眼睛,臉頰的紅潤早就消失不見成了蒼白。
原本三分的猜測變成了五分,原本以為端敏長公主不知情。
可惜,是她又一次自欺欺人了。
安國公府,三房正院。
陳氏慈愛地讓人送走七郎進學,瞥了一眼不安的女兒,長長嘆了一口氣,“晚兒,我知道你對你表兄的心意,前兩次你私下攔住你的表兄我也只當不知。”
姜晚聽母親說開了擺在明面的秘密,急切地點頭,“娘,我是真的喜歡照表兄,照表兄中了狀元前途無量,就連大伯父都誇贊他。”
陳氏搖搖頭,“你表兄對你沒有意思,我就算是他的姨母也不能勉強他娶你。”說着她拍了拍姜晚的手,“再者,晚兒,你身份高貴,将來定是要為了家族嫁入高門。”
姜晚不甘,欲要反駁。然後看到一向柔弱的母親臉上表露出的幽怨和野心,她愣住了。
“你照表兄中了狀元也只是六品的小官,沒有安國公府扶持不知多少年才能往上走一步。京城裏面沒有人将六品官當回事,你的父親在朝中挂了個五品的閑職,府中有誰瞧得起他。你是安國公府的小娘子,母親縱然喜歡你表兄,也不敢輕賤你。你該是世子夫人、侯夫人,便是…皇子妃王妃也無不可。”
……
原來表兄也不過是六品小官,原來她的身份甚至可以做王妃!姜晚記住了母親的話,恍惚地離開。
走到院門口,她想起對她冷言拒絕的表兄,忽然心中的悸動不見了。六品的小官,要成為人上人,需要很多很多年。而姜晚,不想等的太久。
“夫人的話,老奴看五娘子已經聽進去了。”姜晚走後,陳氏身邊的婆子低聲開口說道。
“她是我的女兒,我知道她想要什麽。”三夫人動作輕柔地用帕子按了按唇角,眉眼間有些隐隐的得意。今日靠着陸照,她在老夫人和國公爺的面前都大大長了一次臉,沒聽到就連宮裏的九公主也跑到宮外去看陸照騎馬游街嗎?聖上為照兒賜下表字,國公爺都稱贊不已。
三房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如此長過臉了。
“去開了庫房,選出些貴重的東西往照兒那裏送去。對了,照兒身邊只有一個書童,我記得你的三兒子還沒有安排差事,就去照兒的身邊吧。”陳氏一通安排,決議不能斷了和陸照的往來。
婆子領命,走出門才發現一件要緊的事,好像她們不知道陸郎君現在的住處。
“那日,府中特意派了一輛馬車。聽說是世子身邊的人吩咐的,不如去問一問?”最後,她急沖沖問到了府中的管家才有了線索。
府中人人都知世子去接世子夫人了,世子夫人有了身孕……婆子咬咬牙,決定等世子夫人安頓後再去詢問。
這一等就等到了午時,世子夫人安排好随她一同來的郭家人後。
世子夫人出身臨川的望族郭家,郭家來的郎君又是她的親弟弟。作為府中的貴客,郭家一行人被安排住進了足足十八間房舍的大院子,和陸照進府寄居的一進小院相比一個天一個地。
陳氏身邊的婆子根本沒有見到世子夫人,但卻匆匆瞧見了一眼華服金冠的郭郎君,他身後跟了五六個伺候的人,排場極大。
“那日送陸郎君的馬車停在了梧桐巷,你們去那裏問問吧。似乎陸郎君在那裏賃了一間南邊商人的宅子。”
“好好,這就去了,多謝小哥。”
端敏長公主與安國公住在足足三進的正房正院,她從公主府歸來後不久,女官進來禀報世子和世子夫人帶着郭家弟弟過來拜見。
她臉色難看,沒有一絲見人的興致,即便已經知道了兒媳懷有身孕。
“讓他們去見國公吧,告訴他們本宮身體不适。”端敏長公主吩咐女官,神色間尤帶着僵硬。
女官乖覺長公主心情不虞,呼吸一頓,輕手輕腳地退下。似乎每次殿下從郡主那裏歸來,臉色都不甚好看。
她恭敬地告知世子和世子夫人,長公主殿下因為擔憂郡主身體煩擾不已,不适宜見客,讓他們去拜見國公爺即可。
世子夫人郭氏聞言,有些失望,“郡主妹妹身體又不好了?唉,母親時時刻刻都擔心着,我亦是心疼。”
安國公世子微皺了下眉,昨日同妹妹出門,她明顯比往日活潑,眼睛明亮臉色也紅潤。怎麽母親又說妹妹病了……
“走吧,既然母親身體不适,我們先去拜見父親。”他敏銳地感覺到一絲不對,但在郭氏等人面前沒有表露出來。
“嗯,妾身知道。”郭氏朝身後的弟弟郭興順使了個眼色,對着夫君姜曜溫柔一笑。
婆母不見他們,公公身為國公,弟弟得了他的喜歡亦是可以。
再不濟,還有她的夫君安國公世子。
春闱與殿試過去,若無例外,陸照知道自己會在兩日後被授予從六品翰林院編撰的官職。足足兩日的空閑時間,想到要做的事,他難得陷入了糾結中。
翰林院是當下專門為景安帝起草秘密文書的地方,地位清貴。翰林院編撰負責修撰皇帝實錄,記錄皇帝的言行起居(部分參考百度),官職雖小卻是在禦前,能見到皇帝的機會很多。
上輩子陸照身為一甲第三名的探花,原本也該和榜眼褚倫一起進入翰林做七品的編修。可當時,他和安國公府四娘子姜晴的婚事已經傳揚出去,甚至私下有言論稱他們私相授受。
陸照“攀附”權貴已成事實,名聲大損,當時的翰林院掌院大學士不喜他,主動向景安帝提出翰林院人滿為患,收下一個狀元一個榜眼足夠了。
于是,陸照身為一個探花郎破天荒地被打發去了吏部做了個小小的七品官,受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冷待。若不是後來他能力突出被吏部侍郎程立看中,恐怕一輩子無出頭之日。
那件事在上輩子對陸照而言很重要,這輩子在意識到被忽視的定局後,他也早早地将它翻了出來。
吏部盧尚書年歲大,突發重病,引發吏部尚書之位的争奪。陸照揣摩時勢以一己之力按下了對盧尚書不利的一件事。後來,程立為盧尚書找到一名神乎其技的游士治病,盧尚書病愈回歸。他因此得到程立青眼,在吏部順順當當。
那游士是只能程立找到還是必須要依照時機等盧尚書病重……
“郎君,您在想什麽?一副眉頭緊鎖的樣子。”他兀自思索着,陸十忽然開口問他。在陸十眼裏,中了狀元郎是天大的好事,他們該祭拜陸家的祖先。
“無事,我只是想到了一人,在考慮如何與他搭上關系罷了。”陸照應聲,或許,吏部侍郎程立還是他的突破口。他該想個辦法和程立搭上關系,陸照凝神思索,忽然,一個穿着銀白衣服的少年出現在他的腦海裏面。
他想到了一個法子,眉目舒展,提筆寫下了三個字。
“咚咚咚”,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陸照放下筆墨,将小小的一團紙浸濕在茶杯裏面,放下茶蓋。
“陸十,去開門。”這個時候,應該不是小郡主的人,那便是安國公府那邊的人了,姨母知道了他考中狀元定然有所行動。
陸十嗯了一聲,跑過去開門,門一打開他整個人僵在原地。
門口,令人聞風喪膽的簡指揮使邪邪一笑,“唰”地一聲,拔出了玄鐵長劍,“玄冥司辦案,小書童,你家郎君呢?”
作者有話說:
簡知鴻:陸狗受死!
額等我上完架子,就雙更,道途聽說上架子前少更點排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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