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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鄭重是從五品的禮部侍中,年紀輕輕也算是青年才俊,他驟然淹死合該由刑部官員仔細查探一番後才能定音,時間怎麽也要耗費十天半個月。然而,這次刑部的官員只走了個過場發了個撫恤金就不再過問了。

反常必定有妖,姜昭只好通過刑部拿到了判定的文書,瞥見上面鄭重在飄香樓大醉的記錄,恍然大悟。一朝的五品官狎妓醉酒淹死,怎麽看怎麽不光彩,當然是草草地讓這件事過去了。

就連鄭重的家眷也沒有任何的異議,收到了撫恤金哭了一場就開始準備葬禮。

簡知鴻得知她要查鄭重的死因,行事手段比較老辣,直接派人将鄭重最後見過的飄香樓中的如煙姑娘給抓到了玄冥司。

姜昭雖然有些覺得他太過粗暴,但無奈這種方式還真的有用。她穿着月白色的衣袍一進去關押着如煙姑娘的房間,不必審問,如煙姑娘就将知道的事情說的清清楚楚。

“那夜是奴家第一次伺候鄭大人,他心情高興,一邊抱着奴一邊喝酒,口中盡說些不過如此、比不上他這般的話。奴家看他高興,還從他那裏哄了一兩銀子。他足足喝了兩壺酒,與奴成就了好事,後來辰時剛過,他就起身離開了,說是怕被禦史發現,還說禦史的嘴利得很,不能得罪他們。”

鄭重高興肯定是因為成功讓陸表兄降職外放去了鳥不拉屎的東海,禦史應該指的是右都禦史洪大人。姜昭點了點頭,聽到她說成就好事聲音也沒有變化,沒有鄙夷也沒有調笑,問道,“鄭重一共去飄香樓去了幾次?”

房中問她話的大人明明有兩個,如煙的眼神卻忍不住往帶着面具的少年臉上飄去,聲音嬌滴滴的,“奴聽媽媽說,鄭大人來飄香樓約莫有四五次了。”

“先前都是誰服侍他的?”簡知鴻看見這如煙姑娘的舉動,目光陰沉,皺眉打斷了她同姜昭的對話。

如煙因為他陰骘的聲音吓了一大跳,老老實實地不敢亂看了,低頭回答,“先前都是樓中的姐姐含煙服侍鄭大人,鄭大人很喜歡她,每次過來都是先點她。”

“這次怎麽不是含煙?含煙姑娘去了哪裏?”姜昭瞥了一眼滿臉煞氣的簡知鴻,特意放慢了語調。這厮知不知道女子就喜歡溫溫柔柔的調兒,怪不得他一直娶不到夫人。

如煙又看向少年,猜測他溫柔的嗓音下面定是昳麗的容顏,“含煙姐姐有福了,她先前收留了一個人在樓裏,沒想到才過了十幾日的時間,那人突然就有了銀子,将含煙姐姐贖出去了。”

姜昭看到她臉上毫不掩飾的羨慕,繼續問她,“被贖走後,含煙去了哪裏?”

一個飄香樓倒是有不少的故事,姜昭想到了二哥也是在飄香樓遇到的許情荷。

“這奴家就不知道了,不過含煙前日回到了樓中一次,說是要去很遠的地方,樓裏的姐妹還為她送行呢。”如煙将知道的全都說完了。

姜昭聞言,腦中卻突然靈光一閃,低聲像是在自言自語,“含煙收留的人是不是一個瘦弱又受了很多傷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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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煙點頭,“大人猜的對,那女子說來生的很好看,就是受的傷太重,身上還有很多疤痕。要不然,媽媽也不會允許她只呆在樓裏幹些灑掃的活兒,誰能想到她原來有那麽多的銀子呢?”

一切都串起來了……含煙收留的人就是逃到京城的許清荷,許清荷被封為鄉君之後身上有了銀子又将含煙從飄香樓中贖了出來……

含煙口中很遠的地方就是指的東海,如今,她們已經在去東海的途中了。

姜昭眼眸熠熠,淺色的眼瞳像是在發光,她不相信任何的巧合,憑什麽只那含煙發現了許清荷,又是她和鄭重多次相見,眼下她又成功地去了東海。

“我會讓玄冥司安插在東海的人着重監視這個含煙。”簡知鴻也一下關聯起了其中的關竅,是他們一開始大意了,只知道許清荷躲在了花樓,卻沒查過她是如何被花樓中人收留的。

或者,她的逃出、她被人收留都是有人一開始安排好的呢?

“有意思,本以為我們玄冥司能眼觀八方,卻不想背後還有人比我們能耐。”簡知鴻讓人将如煙送回去,手指撫了撫自己手中的玄鐵長劍。

“我怎麽覺得或多或少都和安國公府有關呢?”姜昭輕聲嘀咕,嫌棄地将簡知鴻遞過來的湯藥推到一旁。

想一想,自她尋死失敗後,太子與孟婉月鬧出醜事是在安國公府;與許清荷有仇的郭二郎和李家人是安國公府的姻親;而這一次洪禦史先是沖着安國公而去,而後将火燒到陸表兄的頭上……不對,她還漏了一個別有用心的劉姨娘。

“安國公府就算敗了也敗不到你的身上,少操些心。”簡知鴻哼了一聲,臉色不大好看。

明明前兩次她好歹喝了幾口,這次竟然一滴藥都不沾。

姜昭眼珠轉了轉,看向他開口,“你幫我去監視右都禦史,我就喝了這湯藥。”

“不必那麽麻煩,右都禦史家裏可不怎麽平靜。”簡知鴻一臉的意味深長,身為帝王的耳目,他們還知道更多深宅的密事。

姜昭若有所思地喝完了那藥。

彈劾人的事情不只是禦史能做,都察院也不只洪禦史一人。

次日,早朝上指責洪禦史內宅不修寵妾滅妻的聲音開了一個頭,緊接着一個一個被彈劾過的臣子對着洪禦史噴了起來。

妻妾之争映射崔皇後和高貴妃成了一個敏感的話題。以往高貴妃和太子勢大,衆人不敢觸其黴頭。今時不同往日,崔皇後被解了幽禁一事人人皆知,主持春恩宴的人都變成了靖王!

顯然這一次,洪禦史沒能讨得好去。景安帝命人核實了事情的真假,得知洪禦史确實有寵妾滅妻嫡庶不分的嫌疑,當即下旨斥責了他,罰沒了三年的俸祿且貶其為四品的右副都禦史。

此事過後,太子和高貴妃仿佛隔空收到了景安帝的耳光,遷怒到了洪禦史的身上,動手攪和了洪家兒女的婚事。

洪禦史腹背受敵,不僅遭受了入朝以來最大一次的冷遇,兒女婚事也受到影響,一時間像是老了好幾歲。

乾清宮,景安帝猜到了這事中有玄冥司的手筆,不禁失笑,嘴中說道,“盤奴果然也是個小心眼的,陸照剛走她就為其報了仇。”

王大伴也笑着附和,恍若不知陛下早就對洪禦史生出了不喜。

“右都禦史的位置空了,傳嚴問過來吧。”有人被貶官有人就要被升職,景安帝心中已經有了右督禦史的人選。

嚴首輔到來不久,宮中就降下一道聖旨,升先前監察江浙的裴隽裴禦史為三品右都禦史。

很少有人知道,裴隽是景安帝先前就看好的心腹之臣。

景安帝不會想去查洪禦史背後的人是誰,他只要将洪禦史從高位輕輕一撥丢下去便是,接着換上一個忠心于他的臣子,這便是他的帝王之道。

傍晚天色還未暗,公主府燭火通明。姜昭靜靜趴伏在案前,專心致志地給陸照寫下第一封書信。

她先是親昵地詢問陸表兄在路途上如何,有沒有遇到難事,再問候了一句二哥,緊接着興奮地将洪禦史被彈劾的過程大寫特寫了一遍,還加上了鄭重慘淡的結局。

“……多行不義必自斃,他們若不對陸表兄下手,也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本來,她還要提醒陸表兄注意那個跟在忠和鄉君身邊的含煙姑娘,但再想她玄冥司月使的身份不能暴露,就作罷了。

“陸表兄,你走的第一天我就好想你,我乖乖地喝了藥也好好地用膳睡覺,幾只小兔子也喂的飽飽的,明月在上,你也要時時刻刻地記着我!”寫到結尾處,姜昭的臉頰有些微紅,想着陸表兄溫熱緊致的胸、膛和細細密密的吻,匆匆合上了書信。

她好想陸表兄,也好想陸表兄給她的無限快樂。

草草地提筆給二哥寫了兩句話,她紅着臉弄成了信中信,然後封上火漆。

到了入睡的時間,她躺在公主府的床榻上,不可避免地臉頰更紅了,因為後知後覺回憶起了這張床榻上發生過的事情。

陸表兄溫柔地抱着她,力道克制,偶爾失了分寸,就會拿一雙黝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額頭的汗水滴下來,抿緊的薄唇像是在忍耐又像是在蠱惑她……還會低低地在她的耳邊說話,寥寥的幾句話都是在關心她舒不舒服……

姜昭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嗅着他身上的氣息總覺得整個人在雲端上面飄來飄去,沒有疼痛也沒有煩惱,只有眼下最洶湧的快樂。

怎麽辦?陸表兄才離開幾日她就開始想念那種快樂了。姜昭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只能閉上眼睛期待在夢裏能遇見他。

同一個夜裏,寂靜無聲,陸照站在驿館的院中,擡頭凝視空中那輪明亮皎潔的月亮,看了許久。

不遠處,姜晗隔着窗戶看到了他,怪模怪樣地哼了一聲,呵,還是狀元郎呢,竟然敢在路途上光明正大地用和他差不多的用具,肯定是妹妹送給他的!

被人發現了,陸明德居然淡定自若地将一切推到他長恩侯的頭上,“全仰賴侯爺照顧。”

看着陸照臉不紅心不跳地吃他妹妹的軟飯,姜晗氣的不輕。

“嘭”地一聲,姜晗将窗戶關上了,心中祈禱他的好妹妹在京中再尋一個新歡,比陸照強上百倍。

一聲巨響,驚醒了隔壁淺眠的許清荷,她警惕地環顧四周,發現無事發生才松一口氣。

“鄉君勿要害怕,那是小侯爺關窗的聲音。”隔着一道屏風,睡在外間的女子低聲安撫她。

“含煙,夜深了,明日要趕路,快些睡吧。”許清荷聽到是恩人關窗,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六月中,臨川郭氏的家主終于帶着族人到了京城,不等安頓下來先去了安國公府拜訪。

世子夫人郭氏雖孕相不好但還是恭恭敬敬地拜見了父親母親。之後她更是親自帶着郭氏一族去見公公和婆母,企圖扭轉郭氏的敗相。

郭氏百年望族,不會一朝一夕就垮掉,安國公和端敏長公主對郭家人的态度還算熱情,只在提到被活剮的郭二時臉色微變。

“孽子已被我郭家除名,千刀萬剮也便宜了他!”除了郭二和世子夫人的生母臉色白了一下,堂中的郭家人都對郭二百般痛罵,仿佛是才知道他之前做了孽。

“雖然他已被除名,但我們有失察之錯,此番前來定要向長恩侯和明月郡主請罪。”郭家主一臉嚴肅,任誰看來都是深明大義的一世大儒。

自從郭家出了帝師後,他們編制書籍談論倫理綱常,在出了郭二的事情之前,郭家俨然是清名在外的大儒之家。

名聲就是他們的命脈,所以無論如何這一次他們都要消除負面影響。

帝王斥責,子孫三代被禁,噩耗傳到臨川的時候,他們就做好了盤算。進京,一定要進京,名聲若能扭轉大善,不成的話,他們還有一個更為大膽的選擇。

歷來,只要有了從龍之功,家族便能飛黃騰達。先前的曾祖做帝師扶帝王,他能做到,他們這些後輩當然也可以!

作者有話說:

再過不久,姜晴也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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