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六歡
虞汐就知道沈欲每次提出的要求,都和尋常人不同。
之前叫汐汐,她便已經沒有在意。
名字而已,不過用來稱呼罷了,并沒有什麽不同。
不知道他是又搞的哪一出,非要給自己搞一個與衆不同的稱呼。
但看他的樣子,要是不同意,估計他不會輕易罷休,想了想,虞汐說道:“你想叫什麽都可以。”
反正應該……都是一個效果吧。
沈欲卻一口回絕,“那不行。我要你告訴我。”
“……”
“我自己随口叫的,和你告訴我的,不一樣。”
“……”
虞汐嘆了口氣,“我的乳名,叫絮絮。‘颠狂柳絮随風去’的那個絮,是我父親給我取的。”
“絮絮?”沈欲眼睛很亮,似乎很喜歡這個名字。
“嗯。”
虞汐應了一聲。
這是家人們才會喊的名字。
本來,家人死後,她便再也不想聽見這兩個字了,可不知為何,面對着沈欲的請求,她還是把這個告訴了他。
就好像任何人再喊她絮絮都不行,但他……可以。
她自己一時都說不清,這種信任的情緒從何而來?
沈欲心情極好。
為着這份獨一無二。
雖然是厚臉皮賴來的。
但無所謂,這是他的專屬,這就夠了。
所以,當虞汐表示要親自送孔長業回家的時候,他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孔家村離他們住的地方并不遠,很快他們便到達了目的地。
孔長業在門口叫住了二人,“我家到了,就送到這裏吧,謝謝你們。”
虞汐看了一眼破敗的屋子,這裏是鹽寧郡最窮也最亂的地界,因為很多人已經吃不到飯,離開了這裏,很多房子都空了出來。
有種寥落的灰敗。
沒想到他會住在這樣的地方,他所擁有的手藝,足夠他過上更好的生活,按說不應該是這樣的。
“對了,這是義肢的費用。”進屋之前,孔長業忽然想到了什麽,把向階給他的銀票全都還給了虞汐。
虞汐搖頭拒絕了,“今天你贏了,你的義肢的确比我做的好。這些錢是你應得的,你收下。”
孔長業有些猶豫,想了想,還是問道,“我想問一下,你的義肢制作是跟誰學的?”
“嗯?”
“你別誤會,我只是有些好奇,因為你的制作手法和我以前很像。”
虞汐笑了笑,“我曾看過一份《義肢淺談》的筆記,跟着上面學的。”
孔長業驚呆了,“那是我寫給虞先生的,你怎麽會有?”
“因為我是他女兒啊。”
“……”
孔長業怎麽也沒想到,面前的人竟然是虞先生的孩子。
“虞先生呢?他是否給我批注完?”孔長業有些激動地問道。
“家父過世了。”
孔長業愣住了,“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平時……不怎麽關注外界。”
虞汐卻像瞬間明白了什麽,“所以你一直留在這裏,是為了等我父親的回複?”
“嗯。”
“……”
父親對大周各行業的手藝人,都非常關注,也因為他懂得足夠多,所以經常會收到一些人寄給他的書信,想要尋求他的點撥。
當初在看到這份筆記的時候,父親就一直誇贊孔長業将來會在這行業成為最厲害的手藝人,所以,為了能更好的幫助她進步,父親帶着她嘗試做過上面的東西,很多批注和建議都是她執筆寫上的。
“我還記得一些,到時候我可以默寫給你。”虞汐說道。
“謝謝。”孔長業高興地笑了。
可剛要轉身進去,忽然想到了什麽,又折返回去,“所以,之前你是故意等我來的?”
“不錯。”
“要是我沒來呢?”
“不會,從你的筆記裏我能看得出來,你不會允許有人侮辱你最愛的行業。”
“所以,你是故意弄最初的版本?”
“是。”虞汐點頭,“反正只要你在,你一定會重新改良的不是嗎?”
“……”
還真是這樣。
孔長業剛要回答,繼母發現了在門外的孔長業,沖出來拽着他就吼了起來,“你這個廢物,不好好在王哥那挑大糞玩失蹤是吧,可終于回來了,跟我走。”
“去哪兒?”
“既然你不願意幹活,那你也就別在這家呆着了。隔壁屠夫老張給了我一兩銀子買你做媳婦,我答應了,這是賣身契,以後你就是他媳婦了。”
繼母晃了晃手裏的紙,拖着孔長業就要走。
孔長業死死地抱着門。
沈欲都驚呆了,他一個大老爺們賣給人做媳婦?
“她是女的?”沈欲小聲問虞汐。
虞汐:“是啊。”
“你早就知道?”
“嗯。”
怪不得虞汐會同意睡一起了。
“那她怎麽扮男裝?”
虞汐看着他們家這破敗的房子,想到剛才繼母的話,“這世道,是沒有女人出來抛頭露面幹活的。但男人可以。”
而孔長業又長了一張偏男相的臉,想必很多活計也不會要她。
所以,讓她扮男裝,恐怕純粹是為了能掙錢吧。
而她這幾天幫他們做義肢,顯然是因此耽誤了別的工作。所以,才被賣給他人做媳婦。
沈欲瞥眼注意到了虞汐眼底的暗淡,她想保的人,自然也是他得保的。
于是,先虞汐出聲,“慢着。”
聽到這不悅的聲音,繼母才發現外面還站着的兩個人。
如耀眼繁星,豔麗的不似凡人。
更不是他們這種人,有機會接觸的。
沈欲沉聲道,“她不願意,你沒看到?”
“我是她娘,我讓她做什麽,她就得去做,她願不願意不重要。”
孔長業:“……是繼母。”
沈欲:“她已經是我衙門的人了,還輪不到你替她安排。”
繼母簡直難以置信,“她能去衙門做活?”
虞汐看出沈欲在幫孔長業,還有些意外,但下一刻就接上了他的話配合道,“她做的義肢非常出色,是全國最好的,所以我們知府大人已經錄用了她。”
繼母一副你們瘋了的樣子,“就那堆木頭?”
虞汐:“那不是一堆普通的木頭,她也不是你口中的廢物,她所會的東西,整個大周也沒人能比。更何況,以她的才華區區一個屠夫根本配不上她。”
孔長業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別人的肯定,眼眶當即就紅了。
繼母怎麽也沒想到,就家裏那堆只會貼錢的東西,竟然能得到這麽高的評價,眼珠子轉了轉,立馬變臉道:
“要帶她走也可以,你們給多少錢?”
虞汐:“與你何幹?給多少錢那也是給她,不是你。”
“我是她娘,她的錢歸我管。你們想帶她走,得先問過我,否則你們休想将她帶走。”
虞汐毫不理會,“我偏要帶呢……”
繼母沖她呸了一聲,死死拽住了孔長業,“做夢!”
孔長業看到她竟然敢呸虞汐,終于忍不住爆發了,“夠了!”
繼母被她吼得愣住了。
孔長業:“我弟弟死後,你和我爹本就是搭夥過日子,本來我爹死後,我便和你沒什麽關系。要不是看在你照顧過我爹的份上,你以為我真會叫你娘嗎?你要錢,我爹的所有積蓄都被你拿了,這些年你讓我去做工掙的錢也都給了你。我不欠你什麽了,你還想要怎樣!”
繼母翻了個白眼:“你說了不算!你孝順我那是天經地義的!”
說着,她還要把孔長業往身邊拽。
此時,繼母手裏的那張紙飄到了虞汐的腳邊。
虞汐撿起了這份賣身契,忽然轉頭看向沈欲,道:“大人,按我朝律例,買賣人口,是違法的吧?”
聽到她這麽說,沈欲瞬間會意,“自然。殺頭之罪。”
繼母:“你們少在這裏吓唬我,她是我女兒,我就有權賣她。”
虞汐反問孔長業,“你剛才說她和你爹是搭夥過日子,他們有婚契嗎?”
“沒有。”
“所以,沒有什麽能證明她是你母親了?”
“是。”
沈欲冷下臉來,不怒自威的氣場就連尋常官吏都受不住,更何況區區一個村婦:“既無婚契,那便算不得夫妻,又何來母親一說?若非血緣,恣肆買賣,皆為死罪。”
繼母被沈欲輕飄飄地一句話吓住了,猛拍孔長業,“你倒是說話啊,我是你娘啊!”
孔長業不吭聲。
沈欲繼續問道:“你如何證明你是她娘?”
“街坊鄰居都知道!”
“戶籍?”
“沒……有。”一個搭夥過日子的家,誰會特地去變更戶籍。繼母的聲音已經弱了下來。
沈欲笑了,“你既無法證明,那便只能按私自買賣論處了。”
繼母瞬間吓的魂飛魄散,噗通跪到了地上,“大人饒命啊,我……我不賣了還不行嗎?這不是還沒成嘛!”
沈欲沒理她。
虞汐則看向孔長業問道,“這些年她還貪了多少錢,你可記得?”
孔長業拿出了一個小本子,“我都記下了。”
繼母差點氣暈過去,“你……你個不孝的東西!你還偷偷記賬?”
虞汐掃了一眼上面的數額,五十兩,不多也不少,“既然無血緣,那這便算是強搶,大人,按律該如何?”
“貪了多少仗責多少。”
“還好,五十兩也不過皮開肉綻而已,死不了,頂多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虞汐輕描淡寫地看向繼母,“你是還呢?還是跟我們去衙門?”
繼母都要哭了,“這……我都用完了怎麽還啊。”
沈欲:“那本官只好通知衙門來抓人了。”
“別,我還,我還!”
繼母立馬認慫,老老實實想辦法籌錢去了。
孔長業壓根沒想過,她也有徹底擺脫繼母的一天。
沈欲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叫了衙門的人過來盯着,還了錢,就去給孔長業安排了新的住所。
回去的路上,沈欲跟虞汐擠在了同一個馬車裏,虞汐當即對他表示感謝,
“無知婦人不禁吓,剛才的事情多虧大人了。我在這裏替孔長業謝謝你。”
沈欲挑眉,目光深邃的看向她,“跟你,這點默契我還是有的,你想幫她,我自會幫你。”
虞汐讓他這一句暧昧不清的話,弄得耳根莫名有些燙,只能僵硬地又補了兩個字:“謝謝。”
“只是謝謝嗎?”
“那……?”
“你誇誇我?”
“?”
作者有話說:
虞汐:你怎麽每天都能玩出新的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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