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二十九歡
第二天, 雨停了。
山洪也褪去。
但他們所在的地方,依舊一片狼藉。
山都被毀了大半,雨季還未結束, 這樣待在山上始終不安全。
虞汐本來還擔心他們要如何下山,誰知,衙門的人竟然已經組織了營救隊伍過來了。
虞汐難以置信,“他們來的竟然這麽快的?”
衙役一邊将孩子們往船上送, 一邊說道:“最近一直下雨, 咱們知府早就提前讓我們做好了防範措施了。”
“……”
虞汐回頭看了看沈欲, 他總是能帶給她驚喜。
別看他整天一副散漫的樣子,其實心比誰都要細。
大家也都沒耽誤,很快就分批被送到了山下。
好在都有準備, 所有人都被統一安排到了附近的鎮子上。
經歷了這一天一夜的艱險, 孩子們早已累極,看着熟睡中的孩子們,虞汐也不得不慎重地考慮沈欲的提議了。
畢竟就以現在這樣的情況, 他們的書院要重建,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行的。
但孩子們終究也需要一個新的居所。
虞汐去找淨觀商量。
誰知, 淨觀竟然同意了。
虞汐驚訝不已。
淨觀看着她,“為何這樣的表情?”
“有些意外。”
“或許都是天意吧。讓孩子們在鎮子上生活,終究對他們也好。”淨觀溫柔說道。
虞汐:“那我這就去跟沈欲說一聲, 讓他幫忙找一家合适的書院, 或者如果有必要, 我願意出資重新建一所書院。”
“不急。”淨觀卻忽然叫住了她。
“還有什麽事情要交代嗎?”虞汐問道。
淨觀搖了搖頭, 開門見山地問, “你喜歡沈欲?”
虞汐先是驚了一下, 随即臉頰都染上了紅暈, “怎麽會……你胡說什麽。”
淨觀沒說話。
虞汐自小就有很多人追求,因為足夠美,即便她是個草包,也有無數人會因為她的臉而喜歡她。
他身為半個兄長,見過她以前對待那些死纏爛打的追求者,有多麽的冷淡無情。
像昨夜沈欲那般耍賴糾纏的也不少,可只有對他,她是不一樣的。
她甚至會願意耐着性子哄他。
到底她對他是有些不同的。
但看她的樣子,顯然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對沈欲的特殊。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縱容一個人。”淨觀故意說道。
虞汐愣了愣,有嗎?
她每次都在拒絕沈欲,似乎并沒有縱容他吧?
如若她真縱容的話,估計沈欲也就不會跟她生那麽多氣了。
可是,淨觀的話卻讓她想到了另外一個事情。
“淨觀。”
“嗯?”
虞汐:“你有沒有遇到過一種情況,就是徹底忘記自己生命的某一段過往?”
尤其,當她回憶起沈欲昨天說過的話時,她甚至有了動搖。
那個破碎的夢,真實的宛如她真正的過去。
虞汐素來都是過目不忘的,按理說都提醒了這麽多回了,她不應該忘記的。
可是,無論她怎麽想,她的确是想不起來。
淨觀看出了她的困惑,沉吟道:“人生如夢,你會記得所有夢嗎?不會的,所以,忘記自己的過往,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是,如果這一段過往很重要呢?”虞汐追問道,“沈欲說我們曾見過,可我翻遍了所有記憶,的确沒有他。但他太篤定了,篤定到我都在懷疑,是不是我真的忘記了一些什麽?”
淨觀神色凝重,許久,才說道,“別想太多了。冥冥中的定數,只要時機成熟,總會得到答案的。”
可是,她現在就想要答案啊。
虞汐有些不甘心,又追問了一句,“當年,那個小男孩,真的死了嘛?”
淨觀沉默許久,道:“死了。”
“……”
好吧。
看來這事情短期內是找不到答案了。
反正她和沈欲之間,一定有一個人搞錯了或者記錯了些什麽。
淨觀不想她陷入到過去的思考裏,轉移話題問道,“對了,昨天一直沒時間,都忘記問你了。你是怎麽從書院跑出來的?”
“藏書閣有一個密道,直接連通了破廟。”虞汐回答。
淨觀臉上沒什麽意外的表情,反而問她,“密道裏有什麽嗎?”
虞汐靈光一閃,想到了被她擰掉的木盒子,“密道裏空蕩蕩的,別的沒有,倒是有一個木盒子。看上去做工非常精巧。”
“什麽樣的?”
虞汐帶着淨觀回了自己的房間,正好把木盒子拿出來給他看。
之前在密道裏,昏天暗地的,看什麽都模糊一片。
如今日頭正烈,木盒子的樣式也變得清晰起來。
不過,虞汐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兒。
這木盒子做工精巧,手藝繁複,并非尋常。
尤其底部,那雲紋一氣呵成,細膩流暢,整個大周,只有一個地方的木匠能做得出來。
那就是——邺都。
也是虞汐的老家。
水紋雲乃是邺都的标志。
整個書院裏都沒有邺都的東西,偏偏密道裏有,這也太奇怪了。
而且,從設計來看,顯然這個木盒子是單獨定做的。
從建造書院起,這個木盒子就率先考慮了進去。
難道是父親留給她的?
虞汐有些激動。
如果真是這樣,這木盒子就不簡單了。
盒蓋上方的凹槽處,對應着的是密道裏的窗戶開關。
雖然只有巴掌大小,但卻有些沉。
裏面必定有東西。
可是,翻遍整個盒子,都沒有看到可以直接打開的鎖扣。
虞汐怎麽看都覺得怪。
“這個盒子,你以前見過嗎?”淨觀問道。
虞汐搖了搖頭,他們家機關精巧不少,但這樣的還是頭一次見。
等等。
不對。
如果這是父親留給她的……
虞汐回憶起父親臨終前,把書院托付給她時的樣子。
他握着她的手,嘴裏說着要她守住書院,指尖卻在她的掌心畫着什麽。
她當時沉浸在悲傷裏,根本沒有注意過他畫的東西。
如今,她憑借着殘存的記憶,把那個形狀對應到木盒上,然後沿着木盒子的邊緣,按了下去。
第一個,木盒子咔噠一聲,下沉了一個角。
虞汐一喜,在幾個位置點紛紛按了下去。
每按一個,木盒子就下沉一個角。
等所有角都下沉後,木盒子忽然彈開了。
一股清香撲鼻。
虞汐愣住了。
“這是……夜庭香?”
此香乃是一年前才面市的新品種,産自夜安,因氣味幽香宛如月色,被譽為夜庭。
但此香産量少,只有身份極為尊貴或者富裕的人才有。
她那裏也只有一盒。
父親三年前就已經過世,怎麽會有一年前才面市的東西?
虞汐把木盒裏的東西拿出來。
是一張畫。
畫面上是一艘船。
這樣的船在大周有不少,也沒什麽新鮮的。
可船身畫得極為精細,就連船上的圖騰都有。
乍眼看過去像是漕運船,只是船上站着的人,穿的卻并非官兵的衣服。
而是最普通不過的漁夫裝束。
“這是我哥的筆跡。”
虞汐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說道。
“我哥還活着!”
淨觀臉色微變,“你如何确定?”
虞汐激動道,“三年前,虞家出事,所有人都說我哥叛國,早就死了,我一直不相信,但又沒有辦法證明。可是,你看,這個夜庭香是一年前才面市的,說明我哥是在一年前畫好的這副畫,放到了書院裏。”
“他顯然還活着!”
“而且,我父親臨終,一直要我守着書院,我來的時候就在想,為什麽呢?甚至,為什麽要把書院打造的和我們家一樣,現在我明白了,也許父親早就知道哥哥沒死,特地留了線索,想讓我去找他的!”
淨觀冷靜地聽着她的分析,“如果這只是巧合呢?”
“不可能。”
虞汐搖頭,“只是巧合的話,我父親不會在臨死,還告訴我打開木盒子的方法。”
淨觀沉默了。
虞汐似是想明白了什麽,轉頭問到,“你守在這裏,是不是在等我?”
淨觀:“是。”
“你父親讓我留在書院三年,等你來。”
“他怎麽确定我一定會來?”
淨觀搖了搖頭。
虞汐的疑惑更深了。
看來當年虞家出事,父親早就想好了退路。
即便沒有蠻亂,也許到時間,她也是會出現在這裏的。
但至少現在可以完全确定,哥哥還活着了!
哥哥是關系虞家清白的重要證人,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找到哥哥的下落。
“我需要去一趟夜安城。”虞汐對淨觀嚴肅道,“這船或許就是哥哥給的線索。”
淨觀點了點頭,“我和你一起去。”
“那書院……?”
“不是知府大人會幫忙嗎?那交給他們就可以。”淨觀本就是為了等她來的。
她已經發現了虞先生留下的秘密,這書院,自然也就沒有他必須要繼續保着的意義了。
虞汐想了想,“行,那我去安排一下書院的事,辛苦一下沈欲,我們盡快出發。”
“你不打算告訴沈欲嗎?”淨觀疑惑道。
虞汐沉默片刻,虞家是叛國罪,哥哥又是叛國者的身份。
沈欲若攪合進來,早晚有一天要面臨兩難的選擇。
在弄清楚真相之前,她還是不希望他牽扯進來。
“不了,他是知府,不該亂跑。”虞汐說道。
淨觀卻一語道破,“你在保護他。”
虞汐有一瞬間,有種被戳破心事的慌張,“沒有,我只是不想牽扯無辜罷了。”
淨觀看她口是心非,到底沒再多說什麽。
虞汐去找了沈欲,為了不讓他看出端倪,一直配合着他把書院的學生們都安置好。
甚至,最近他提出什麽要求,她都沒拒絕。
沈欲還高興着,即便只是普通朋友,兩人的關系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可當他某天,想帶虞汐出去玩的時候,發現她和淨觀都不見了。
她的房間裏只放着一封信,寫着她出去走走,便沒了。
沈欲瞬間都要氣炸了,出去走走連東西都帶着跑嗎?
她又一次在他眼皮子底下跑走了!
不對。
絮絮答應了她,肯定不會主動丢下他的。
一定是那個禿驢慫恿忽悠的。
他就知道這禿驢不安好心。
怪不得下了山,就把書院交給了他。
敢情就是為了能方便把他的絮絮拐跑。
不過,好在沈欲發現的早,當即便命人去所有出行口尋人。
等接到消息,虞汐去了前往夜安城的渡口時,他當即殺了過去。
而虞汐這邊,考慮到這次哥哥留的線索和船有關,虞汐決定從這一路開始,就把船運的情況摸一摸。
但為了不引起注意,她特地換上了最普通的衣飾,打算乘船出行。
不過,去往夜安城的船很少。
那裏距離鹽寧郡路途較遠,大多寧可選擇車馬。
她轉了一圈,都沒有願意去的。
就在她琢磨着,不行包船走的時候,一個長相頗為和善的船夫走了過來,“姑娘是要去夜安城嗎?”
虞汐:“是啊。”
“我們這船也要去那?你走嗎?”船夫指了指停泊在岸邊的一艘船。
比起周圍的小船泊,他這一艘船大了不少。
只不過,看得出來使用有些年歲了,上面已經落滿了青苔留下的痕跡。
虞汐隐隐覺得有些怪,但一時又說不出來怪在哪裏。
反正現在也沒得選,只能答應:“走。”
三人買了位置,上了船。
誰知,快發船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船我買了,不準開走。”沈欲将銀票拍在船夫面前說道。
船夫愣了一下,“公子,這船我們不賣啊。”
“那就加兩個位置。”
船夫打量着沈欲,一身富貴逼人,明顯和船上的人都不一樣,“抱歉啊,咱們已經滿員了,不加客。”
沈欲瞥了一眼,那零零落落站在甲板上的人,顯然這破船就沒有滿員一說。
尤其,當他看到甲板上那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時。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對船夫說道:“不讓我上,我就掀了你們的船!誰也別想走!”
“……”
作者有話說:
船:你跟他較什麽勁兒,讓他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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